第9章 試探(1)

試探(1)

所謂的孫大人微步上前,在畫前停留片刻,随即轉首相問:“敢問公子是何許人也?”

淡然以禮數回敬,顧沄止神色淺淡,道得極其自然:“在下只是公主府的一名侍從罷了,不足為道。”

細細想來,她興許是除周玦之外,極少知曉他名姓之人……容淺奚默默打量,眸光流轉了一遍又一遍,愈發覺着此人深不可測。

“諸位也都瞧見了,”欣然舉起此張墨畫,她故作柔婉一笑,言下之意卻是将宮中畫師盡數貶抑,“今日所作的畫中,本宮最喜這一幅,你們都可退下了。”

“這……”

傳聞這宣玉公主性子難測,喜怒常無定數,此番一見,果不其然,堂內畫師猶豫未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孫大人。

那孫大人卻是甘拜下風,鄭重地一行跪拜禮,而後嘆息離去:“微臣就此告退。”

望着這群長須老者跟随離府,容淺奚得意萬般,發覺自己的府中人尤為深藏不露,竟能讓一群禦用畫師欽佩成這樣……

可正因如此,這道清雪之影的身世愈發成謎。

她似有若無般細細端量,此人從容淺笑,似對名望不以為意,倘若他被父皇得以重用,必定是位曠世之才。

思緒還沉浸在方才的舒暢裏,她與之相視,上揚起了唇角:“還真未看出,你竟能敵過宮中的那群老古板,本宮暢快!”

“讓本宮猜猜,你究竟還有何事是不會的……”繞他輕轉了一圈,容淺奚沉思一瞬,斂眸再問。

“你會撫琴嗎?本宮已有好久未聽過動聽的琴曲了。”

顧沄止淡然伫立,眉目柔和,緩聲而回:“公主想聽何曲,在下皆可彈奏。”

此人果真樣樣精通,是不可多得的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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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轉向一旁的芸香,她擡袖示意,毫不遲疑般言道:“将本宮所得的那把‘瓊月’拿來。”

芸香微愣,冒着被公主賜罪之險低聲提醒:“可公主之前是打算将那玉琴給周……”

府上何人不知,那名為“瓊月”的琴是公主欲贈與周大人的。

“本宮說拿便拿來,”似在一念間已有了決意,容淺奚擡高了語調,又朝面前玉顏嫣然一笑,“此琴已在府上沉寂多時,倒不如相贈于懂琴之人。”

這把琴乃是公主千方百計為周大人求得,只可惜一直存放于府中,不曾贈出。興許是公主怕被大人婉拒,索性将其塵封,日子久了,府內之人倒也忘了此琴的存在。

芸香不解,公子固然氣若谪仙,配得上此琴,可公主一時興起,欲将“瓊月”順手贈予一位面首,不免對周大人有些惋惜。

從裏屋小心翼翼搬出玉琴,将其輕置公子身前,芸香悄聲告知着:“這可是世間難求的好琴,公子快謝公主恩賞。”

不必聽這婢女言說,他輕緩一望,便知此琴之貴重,顧沄止笑意淺然,啓唇清越而言:“在下有一請求,望公主應允。”

“在下只想奏與公主一人聽。”

周圍婢女屏息相望,只覺這公子微許不識好歹,公主已将絕世好琴賞賜,他竟還得寸進尺地提上所需之求。

“那本宮便去你的書香院賞一賞琴曲。”容淺奚順話而應,話語未落盡,便向那偏院行去,未讓着任何人跟行。

府內衆人皆感公主對這面首極為喜愛,然而只有她心下明了,不得掌控的侍從,她不得不防。

望向桃花飄飛的院落,與靜坐于眼前的清玉身影,容淺奚聽着七弦琴曲泠泠而來,高山流水,珠落玉盤,是她不曾聽過的傾落之音。

她神思輕恍,琴音萦繞入耳,飄絲如雪,清冽如泉,引得她阖目傾聽,不忍驚擾這一場幻夢。

餘音切切,袅袅不絕,卻帶着絲縷涼薄冷意,如同他一般,置身山霧,讓人看不明晰。

他有何圖謀,她不得而知,此時只想安靜聽完這一曲。

這把玉琴與他極為契合,将之贈賞,再适不過。

想至t此處,她頓感荒唐,費心多年為那一人求來的琴,盡是“認”了他人為主。

一陣跫音打破了這一處的沉寂,映秋在身側無言駐足,直至琴曲斷然而止,才湊身告知。

“周大人在府外求見公主。”

本是游離的心緒猛然而回,容淺奚故作鎮定,蹙眉問道:“你說何人?”

“是周大人,周大人想見公主一面,”映秋再而禀報,轉念一想,又添上一言,“奴婢瞧着,大人稍顯急切,應是有急事相告。”

有何等急事竟是周玦親自前來……

她不由一頓,遙想上回他來府邸尋她,已是幾多昔時之事。

那時她聽聞婢女來報,簡直難以置信,歡欣雀躍得仿佛一只脫籠的輕靈雲雀。

當時她便覺着,他肯來府上相尋,定是心裏有她的,于是又添了幾分歡喜。

可今日不同往昔,再次聞訊,她恍若隔世,卻是再也尋不回當初的那一縷純粹。

容淺奚故作淡然坐定,眸光輕微顫動着:“不見。他此前所言,本宮可都記着,既是他決意舍棄,本宮便不再糾纏。”

“是,奴婢回禀去。”映秋頓了一霎,匆匆向府外而行。

方才忽止的琴音再度悠揚而起,像是對适才中斷琴曲而做的補償。音落琴弦,面前的清雪之影又撫上了一曲。

待此曲終了,他淺望院中少女沉默不言,思緒似是被那婢女帶了走,亦或是說,是被那位周大人牽走了心魂。

“公主為何不去見上一面?”

他輕聲而問,引得她驟然回神。

驚覺院落琴曲已是寂然,她緩緩回望,覺察自己莫名失神了許久。

目光流轉向玉琴旁的身影,她忽而冷笑,眸色凜冽了稍許:“你是在幫他,讓本宮施舍一回?”

他原是周玦派遣而來,為其言語理所應當,一想到此處,她怒意更甚:“還真是曠世琴音,本宮險些都要信以為真了。”

“公主還是不信在下。”他垂眸晏然一笑,柔和得如同溫山軟水。

“随手而作的畫,竟比那宮廷畫師還要絕妙,随心一彈的琴曲,卻能如此驚豔千裏。”緩步行至這無瑕皓雪身前,容淺奚怒目輕笑,不禁冷語反問着。

“你讓本宮如何信?”

從然起身微俯,顧沄止一如既往,柔聲相回:“在下對公主并無二心,公主盡可接着試探。”

從正殿喚他前來,對他接二連三的試探似早已被他看透,她油然升起的興致被瞬間熄滅,若想知曉他的一切,好似只得等他親口而言。

她從未這般被他人擺布,被他人掌控在一言一行間,若非是她的府中人,她勢必要将此人除盡。

可此人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像是無論她如何暗中查探,其身世她始終一無所知。

既然洞察無果,那她便等着這面首露出真面目,等着他親口将一切告知。

他已不諱直言,必定是做了萬全之策。

容淺奚雙眉輕盈彎起,怒氣漸漸消散:“你如此篤定對本宮的忠心,本宮便信你一回。”

“從今以後,你便随行于本宮,在這府邸中,你可來去自如。”

于她而言,此番可是給了他無上的權勢,她想瞧上一瞧,他究竟能做出何等忤逆之事來。

聞言神色如常,顧沄止雙眸浮有微光,輕柔回道:“多謝公主厚愛。”

“本宮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你最好……”欲再湊近施一些威嚴,容淺奚輕步朝前,卻不料被一石子絆了住。

窘迫之态被其一覽無餘,瞬息間顏面無存,她身子傾倒,只感渾身被一陣雪松之息萦繞,頓時令她雙頰緋紅。

“公主當心。”

聽得耳畔有清冷之音回蕩,她才覺自己已然落入了他的清懷裏。

“大膽!”她羞憤地脫口而道,不曾意識到是身前冷玉将她扶了住,“本宮金尊玉貴,豈是你可觸碰……”

她雖為張揚,愛慕周玦世人皆知,可她卻未曾與男子如是親近,不谙風月,亦不知風花雪月之歡。

一時手足無措,她竟是有少許心神蕩漾,莫名垂目,呆愣了好半晌。

看出了她此刻不得而掩的羞赧,顧沄止作勢淺笑,忽覺這宣玉公主有幾分嬌麗。

“在下雖有失分寸,可公主扯着在下不放。在下實屬不知……該如何将公主推卻。”

容淺奚聞語驀然向下瞧望,見自己的雙手卻毫不知羞地将其雲袖輕扯,驚慌失措地松了手,耳根又滾燙了不少。

這下倒好,她好不易樹立的威儀似于頃刻間崩塌。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公主,周大人他……”

公主嬌軟地倒在公子懷中,二人低聲呢喃,話語不明,映秋無奈折回之時,見到的便是這番景象。

下意識避開視線,映秋不知所措,在公主身邊服侍好些年,還是頭一次瞧見公主與男子如此親昵……

再這般下去,容淺奚當真是無以言清。雖說沄止本是她的面首,此舉并未出格,可她難以抑制心底流淌而出的縷縷羞澀,叫嚣着從未有過的異樣之緒。

她見此情形慌忙離身,與面前素雪公子拉開了距離:“咳……本宮不是說了不見。”

回想着周大人仍然在焦急等待,映秋心覺,大人是當真有話要與公主言說。

“公主當真不去見周大人嗎?大人說,他擔憂公主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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