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界(2)
越界(2)
窗旁之人不予怪罪,浮雲淡薄般淺笑着:“傷得越重,攬得的信任越深,你應清楚這點。”
細想一番後,女子仍有疑惑,大膽相問:“可為何又要刻意放話,讓那周玦知曉此事?”
“護公主心切,他定會派人在府外守候,待到聽得刺客的動靜,再闖入府內相救。”
他未有說全,僅是言至此處。
那女子幡然醒悟,順勢明了了他的用意:“周玦此番舉動太過唐突,公主便不會對主上起疑,将那懷疑之緒落在了周玦身上。”
“幾日未見,墨雨長進了不少。”顧沄止道着随然,可落入女子心底,卻令她欣悅不已。
“謝主上誇贊,”難得聽聞主上一句贊嘆之語,女子再而深思,向其謹慎提醒,“只是……宣玉公主最忌諱被人算計,主上可要當心些。”
回想着那嬌豔少女面染緋霞,似對他添了幾分信任,顧沄止輕擡玉指撫于窗臺,言語柔了些許。
“此計實乃下策。”
“僅此一次,往後不會再有了。”他眸光微垂,不知在與何人低語而道。
翌日午後,淡淡花香透窗潛入府殿,昨夜公主府遇刺一事已然平息,因那刺客落荒而逃,此事便不了了之。
容淺奚坐于窗邊一側發着愣,手中挑選驸馬的書冊驟然掉落在地。
書卷落地之音猛地将她思緒牽回,芸香忙上前拾起書冊,恭敬地放于書案上。
她轉眸望向這丫頭,颦眉緩聲問道:“芸香,你有心悅過他人嗎?”
“不曾有過,”不明公主的倏然發問,芸香晃着腦袋,随之咧唇一笑,“不過奴婢将來定會遇到,公主為何忽然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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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思後想,容淺奚嬌然趴在窗臺上,眉目間溢滿了不解。
“若是與一人親近了,卻未有厭煩之意,反倒覺着心生歡喜,可算是心悅?”
想來公主應是在念叨着周大人,畢竟昨夜大人可是奮不顧身地入府相救……芸香輕揚唇角,燦笑而答:“奴婢不知該如何向公主作答。公主對周大人的心意天地可鑒,如若這都不算心悅,奴婢便不懂這世間情愛了。”
“公主,周大人來了。”
映秋快步行來,對于這幾日頻繁而來的身影仍有些不可置信。
思索無解的雙眉舒展了開,容淺奚聞聲歡暢,起身便向着府外走去:“昨夜帶着侍衛擅闖本宮府邸,本宮還未曾找他算賬,他卻還自己尋來了。”
她也對此困惑,周玦近日來尋她的次數逐漸增多,亦不知是喜還是憂。
喜處在于,他似是更為将她在意,好似再過上些時日,他便抑制不住深藏已久的情愫。
可憂處卻是他依舊忽遠忽近,将她心緒牽扯,是她觸及不了的渺遠月華。
莊重踏出府邸,望着不遠處伫立翩翩的凜然身姿,容淺奚嫣然婉笑,見其神色憔悴,昨夜應是未有好眠。
興許面前之人如她一般,被一些難以解清的思緒困住了心。
她正色開口,話語透着異于往昔的冷靜:“周大人這兩日多次來公主府拜訪本宮。這風聲傳出去,恐是對大人不利。”
目光鎖在眸中嬌柔上,周玦渾身一滞,微擡起的手又微顫地放了下。
“宣玉,我想了一夜,有些悔了。”
“悔?”她不自覺蹙起眉眼,對他所言實在不得而解,“有何事可悔?”
眼前不t斷浮現着昨夜她與那面首的親昵之舉,他心有恨意,恨自己進退兩難,行差踏錯,到如今親手将她送入了他人懷中……
“那面首我收回,我不願見他與你那般親近。”
那本是他所待之處,這道姝色本是屬于他的……
明明是他拱手讓了人,是他将她推出了這一方是非之地,是他自食惡果。
可當他望見心上的嬌媚少女有旁人相護,他才覺自己無法忍耐。
“送出之物,哪有再次拿回的理,更何況是人……”她輕聲一笑,只覺這輪明月所道之言愈發荒唐,明眸微阖,自嘲般言道。
“玦哥哥,你送的面首我很是喜歡。他待我極好……不像玦哥哥總是對我忽冷忽熱,讓我不知所措。”
周玦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作解:“宣玉,我知你怨恨,可這世上的之事并非皆能如願,我……”
她怔怔而聽,想聽他怎般辯駁,想聽他道出無盡的思念與苦楚。
“公主,該回府了。”
可一道清冽之語橫空飄來,順勢将二人的一隅之地一分為二。
驀然瞧向身後,容淺奚見那皚皚清雪在府門處站定,從容地朝她淡笑。
顧沄止言笑晏晏,似對方才的驚擾再添上一言:“陛下新賜了一匹綢緞,花色還需公主挑選。”
她斂眉示意,對其颔首而應:“本宮這就前去。”
這一無關乎痛癢的輕喚令她稍許清醒,容淺奚輕緩回眸,不欲再作糾葛:“周大人關切本宮的心意,本宮心領了,還請大人快回吧。”
“結識趙姑娘非我本意,宣玉莫往心裏去。”
嬌麗之影作勢回府,周玦忙将其喊住,似在對上回的不歡而散柔聲作答。
她便是再不懂他,也能從中聽出,周玦懊悔當日所言,懊悔讓她悲切難堪。
她不明所謂的苦衷為何,她不知朝堂紛争究竟有多兇險……她只知為時已晚,一切皆已成過往煙雲。
“是嗎……”
唇角苦澀地上揚了些,容淺奚冷聲一嘆,頓覺自己已是卑微了許久:“大人有苦衷,本宮明白。可大人為何能總是道着決然之語,傷着本宮的心呢……”
“本宮分明已為大人放下了一切嬌貴與身段……”
往昔已過,她心上的這份情意也該終了,對于這只可遠觀的清孤之月,她唯留有遺憾。
周玦聽得她一字一頓而言,心下隐隐作痛,痛楚蔓延百骸,顫動着他平靜如常的心境:“宣玉如此傾慕,不值得。”
“我興許……未有宣玉想得那般好。”
他目光顫得緊,話語低緩,聽出了她話中的訣別之意。
之前總被此人繞得團團轉,此刻言說開了,倒有了一分暢然,容淺奚唇邊笑意不減,朝他極為恭肅地行着禮:“那正巧,本宮與周大人所想無異。本宮要聽從母妃之命擇驸馬了……”
“此後大人莫要再尋本宮。”
好在有顧沄止喚她入府,她不必再去另尋原由:“府內還有绫羅綢緞等着本宮去擇選,本宮先回府了。”
她走得頗為端莊傲然,與多年前在皇城宮道旁初見他時并未有別,此般在那名為周玦的男子眸中,模樣有始有終。
她仍是那個心高氣傲,不可一世的宣玉公主。
回至庭院,适才那身影從然倚于桃樹旁,容淺奚不禁四下張望,順口而問:“綢緞在何處?”
顧沄止意味深長般淺笑,啓唇言上幾字:“虛妄之言,子虛烏有。”
“此話何意?”她徐緩走近,滿目惑然,究竟是誰給他的膽,如今竟敢對她言謊,“你在瞞騙本宮?”
微倚的清瘦之身陡然伫立,他一瞥周遭,語調低沉,與之肅然道着。
“公主自作多情,甘心情願已久,這些心思本不該有。”
“若公主想在皇城中長久立足,想寧貴妃于後宮內不失恩寵……”她正欲燃起怒意,又聽他在耳畔柔語再言,“多餘之緒應以棄之。”
這位面首所道的,确是她心頭之患。
倘若母妃失了地位,那麽,她所擁的權勢榮華亦是不保。皇後已與長公主聯手,母妃和周玦卻将她護至紛争外……
如若她能獨當一面,将宮中勢力攬盡,保母妃一世安寧,她宣玉亦能成為這世間最受敬重的公主,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雖暫且未有謀略之思,可她卻有一籌碼。
身前之人能道出這樣一番話,他便是有着幾成的把握來為她鋪開前路。
饒有興致地将其瞧望,容淺奚微揚着丹唇,順着其言而問:“本宮不得幹政,亦無法幹涉後宮,如何做到?”
顧沄止面色如常,雙眸凜了半分:“在下助公主。”
“好,本宮聽沄止的,”擡手輕折了一桃枝,她眉梢彎起,心覺此人果真心思難測,“此次欺瞞便不罰你。”
淺嗅着枝上的桃花粉瓣,回想起昨夜的劍傷,容淺奚将眸光落在了他那被衫袍遮擋的肩處。
“傷勢可有恢複?”
清雪般的公子緩而湊近,卻在她耳旁悄聲低言:“公主換藥時,自會知曉。”
玉頰霎時滾燙,連同耳根處染上了片片紅霞。她嗔怒擡眸,見其竟是面無神色,萬般清冷,像是他所言的僅是再通常不過的只言片語。
失态的只有她一人。
身為當朝最受恩寵的公主,她竟被一面首給調戲了……
這若是被旁人望見,私下又會怎般談論她,過往之時的威儀姿态會被當成一個笑話吧……
“無論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容淺奚故作沉穩地清了清嗓,言歸正傳道,“你若能護下本宮與母妃,保得宮中地位,本宮便留你在側。”
留着此人為她出謀獻策,作為她的随行之影,再探探他的忠心,倒也能算是錦上添花,她如是暗暗作想。
俯身一作揖,顧沄止晏然而回:“在下傾力而為,不負公主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