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醉(2)
大醉(2)
“不知怎地,奴婢更為心疼了,”芸香頓了一瞬,想着公主與大人的情愫雖是誠然,可只得到此而止,不免惋惜,“相愛之人不得善終,只能這般暗下私語……”
如今瞧來,朝中局勢确為動蕩無測,周玦身處風口浪尖,她還是不去打攪為好。
“本宮知曉了他的心意,終了執念,也好過等不到回應。”
清麗的眸子有黯淡一閃而逝,她轉眸再望,那一處的茶桌已是人去茶盡。
“走了,回府去。”
此地沒了牽念,她也無需久留,容淺奚輕拂下裙袍上塵埃,不等那清茶上桌,便步調輕靈地回了府。
周玦與她所言的輕語如同漫天華彩流雲,在怒放的心花上徘徊不止,待于府中一晃幾個日夜,容淺奚沉浸于似喜似憂的念想裏。
他既是對她愛慕之至,她便無心再去招攬驸馬,世間公子萬千,皆不及一個他。
可他們不得從願,緣薄分淺,寂寞韶華,兩處閑愁……
她該無望等候,還是一別兩寬,相思蔓延,忍顧歸路……
然而容淺奚抱憾的是,他愛她卻不得。
映秋于殿前徐步躊躇了良久,見公主茶飯不思,神思煩悶,猶豫着是否該為公子道上一言。
忐忑地行至公主身側,映秋見那偏殿已有幾日沒了動靜,無從知曉公子的近況,小心翼翼地道着。
“公子已有五日未進食了,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而今滿心皆在遙高孤月,哪還顧得上身旁清雪,容淺奚雙眉輕皺,順口回道:“不去,本宮舒暢得很,才不要自讨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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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一想,此前罰那人不得用膳确已過了好些時日,她無言少時,将映秋喚了回:“給公子送一些膳食去。”
“是。”
聽得公主松了口,映秋眉眼染笑,忙應了下。
映秋正離去未有一刻,芸香心神不定地走了來,雙手不斷揉搓,目色垂落,似有愁緒難以化開。
醞釀了良晌,芸香才輕聲細語相言:“公主,今日宮中傳出……傳出……”
容淺奚被思緒纏亂,不為耐煩地瞥上了幾眼:“何事吞吞吐吐,本宮不責怪便是。”
“陛下已賜了婚旨,周大人他……”
話像是已到了唇邊,芸香欲将其咽下,卻最終仍是擇以告知:“他與趙姑娘應是要擇日完婚。”
煩雜之緒霎時斷裂開來,不必再去理t清,卻是硬生生地将其扯了斷,她怔然無措,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憤怒、遺憾、悲切,以及一些無法言明的緒念,宛若驚濤駭浪般席卷,流淌至百骸,引得她僵直了嬌身,被一股心死絕然的命數扼着,充斥着窒息之感。
他早就知曉了這一切,才在茶樓處與她道盡情思,才讓二人間的相思畫上句點。
他将幾年載的情意輕易相訴,是不願她再陷于執念,不願她再懷有欲妄,卻留于她滿身淺傷。
傷痛入髓,隐隐心顫,雖未痛徹心扉,但她抱憾終身。
他贈她多年歡喜,卻予她無休止的缺憾。
目光忙落于案上書冊,容淺奚輕挑了一本典冊翻開,半晌扯唇輕言。
“這是喜事,為何說得如此悲切……”
“你們先退了,本宮想靜下心翻一翻書卷。”未等芸香再開口,她順勢下了令。
芸香退出殿外,無法知曉公主的心境,興許是當真釋了懷,興許是郁結難平,泯滅了心上唯一的明月華光。
可過了幾個時辰,公主于膳房內取幾壇清酒,回至殿內酌酒欲醉,芸香才知,公主是哀心傷了神。
府中上下無人敢去阻攔,直至深夜,殿內傳來的酒盞砸落之聲劃破靜谧長空。
芸香匆忙趕來,深吸了口氣,決意不能見公主大醉方休。
其快步行入殿中,瞧望着公主正趴于案桌上,嬌顏埋于袖間,書案旁的清酒已空了幾壇。
公主容色泛紅,醉意染上眉梢,擡指欲再飲上一番,芸香趕忙奪過酒壇,肅然喊道。
“公主不能再飲了!”
容淺奚晃着衣袖,擡起落下了多次,話語稍許模糊:“把酒壇還給本宮……”
“不行!”毅然向身後退去,芸香抱着酒罐,如何也不得讓公主這般醉酒而不顧,“公主打奴婢也好,罵奴婢也罷,奴婢不能由着公主酩酊而醉。”
“本宮沒醉,清醒着呢……”奪不過壇罐,容淺奚索性起了身,搖晃着朝殿外行去。
“何人說本宮醉了……”
庭院夜風習習,她淺望今夜懸着的彎月,在長廊上踽踽獨行,寒風與酒勁相融,令她本是灼熱的玉軀涼了半分。
她不覺裹緊了裳裙,擡眸而望時,發覺自己已在一處偏殿駐了足。
容淺奚心緒混沌,已是憶不真切是何人居于此,擡手猛叩着殿門。
聽裏邊未有聲響,她怒火微燃,擡指敲得更為猛烈。
芸香追趕而來時,為時已晚。
殿門緩而打開,公子身着寝袍恭敬而立,見着此景若為不解,應是正于睡夢中驚醒。
溫香軟玉瞬間栽倒于公子懷中,芸香欲作解,卻糾結該從何說起:“公子,公主她……”
醉顏紅霞片片,眸染迷離淺波,公主緊緊糾纏的模樣,是怎般也不願離去……
眼前景象如同皚雪上綻開着嬌豔紅蓮,芸香愣在原地,已然忘了應言說何語。
顧沄止将其扶得緊,生怕她摔落而下,無聲般示意芸香退下,随之阖上殿門。
金釵搖晃,腰如折柳,她恍惚地來到軟榻邊,忽地将他撲倒于床榻上。
“我要得到你。”
從未見過懷中嬌色如是不掩羞,美眸斜睨,桃紅照面,玉手極為不安分,他神色詫然,瞧着身前嬌柔之色将他的寝袍徐緩扯落。
還未來得及思索上片刻,他便被此刻的嬌嬈啄上了唇瓣,一泓醉意落入唇間,銷魂蝕骨……
世間風月他本是不屑,可他似是難以抗拒這抹滿是傲氣的嬌媚之影,平日裏飛揚跋扈的宣玉公主,在他懷裏竟能這般柔媚嬌嗔……
他未曾而想,素日傲氣威嚴的明豔姝麗,在榻上如是嬌軟羞怯。
清影凝望了晌許,極致克制的念想逐漸于邊緣崩塌,引得他漸漸失了控。
是她撩動在先,這亦是她的命令……
他為奴,本就不得作抗,那便順了其意,将這抹嬌貴沾染上夜月花朝之息……
讓她為伴,困于他身,唯他能擁有這玲珑嬌軀,這倒是令他起了些興致。
發絲垂落交纏,纏綿擁吻了好一陣,顧沄止似乎着了道,玉指撫過她肩處皙白之膚,随後不為憐惜地扯下了她肩頭的輕紗。
淺裳淩亂,她酒意正濃,感受着細吻輕落,不由地低喃出聲:“你分明是我的……”
缱绻旖旎,葳蕤潋滟,桃面佳人入懷,嬌醉楚楚,一颦一笑盡是撩遍了清潭春水,他傾身而下,愈發肆意狂妄。
僅存的少許冷靜于懸崖邊緣搖搖欲墜,他聲息漸顫,可一聲呢喃讓他頓時鎮定而止。
“周玦……”
她喚的,是那人的名姓。
清淚若隐若現,她仍是嬌然醉态,于他清懷暫尋着一絲心安。
曾應允過她可成為那一人的替身,顧沄止此時恍而失神,明了周玦在她心底根深蒂固,不可拔除。
夜風于軒窗的縫隙裏透過絲許,顧不上廖剩無幾的袖衫,他柔緩将她擁緊,于耳畔低聲言道:“又落淚了。”
此般舉止極為親昵,像極了互生情愫已久的結發之人,容淺奚默了晌久,醉意淺消,思緒清醒了些。
“我失去他了。”
她緩聲啓唇,眼角仍有淚痕未褪,一切皆在宣告着到此為止。
聞言,身後将她輕擁的無瑕雪色撫上她鋪散的墨發,雪松般的氣息游蕩在其頸間。
“我不會負你。”
她心感木然,似有回憶悄然湧現:“他曾經也與我說過相似的話。”
沉默許久,他再而低語:“我與他不同。”
這才将眸光落于這道皓然白雪上,容淺奚細想了幾瞬,心覺此人似有着他意,似欲讓她多望上幾眼,而不是将他視作周玦。
“你是不想再做他的替身……”纖指輕觸上他薄涼的唇,她眸色微凜,淺笑而問,“你想違抗我?”
再度默然了些許,他斟酌般與之柔聲道:“淺奚,男子雖歡喜被取悅,卻更是歡喜能尋上一人酌酒言愁。”
她頭一回聽得顧沄止輕喚她名,無關宣玉,無關貴賤。
這應是藐視公主威嚴之舉,理應降罪,可她莫名不願降罰。
相反,許是酒氣彌漫,她卻沉醉其中。
“好啊……那我便同你交心,”她于月色下湊近,醉眸微阖,莞爾作笑,“可你……是否有真心可言……”
眸中芙蓉宛若一片輕羽,于他心上緩慢撩撥,留下細微酥癢:“你覺得我沒有?”
她輕聲再笑,笑聲如銀鈴清脆,将他此前所言一一奉還:“我們不應有多餘的思緒,這可是你說的。”
修長皙指掠過玉面粉頰,他垂目凝望,略微喑啞的嗓音壓得極低。
“我思慮過,我們之間可以。”
“你當真對我有情意?”她不禁眯眼打量,染媚的眸子輕淺地帶了一縷玩味。
面色疏清,任由懷中之人嬌聲撩動,他柔和般道着:“只是不想再見你哭了,見得煩亂。”
此人是否對她有意于她無關痛癢,可一想着她若是心悅上一位面首,豈非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她暗暗譏笑道:“可本宮怎會對一面首動情,你也太高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