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畫舫(1)
畫舫(1)
顧沄止聞語低笑,深眸中的寒潭又添了幾分涼意:“你怎知我有憂愁?”
“奴婢猜測,妄下的定論。”
确為妄自猜想,映秋慌了些神,瞧着公子如玉容顏染上不悅,心知自己再是讨不得公子歡心。
閑适自得般将壺中之酒飲盡,他眸光清明,一望明月,晏然從亭臺離去。
“這個時辰,公主應是閱書煩悶,要來庭院散心了。”
“公子……”清影決然行遠,與月色相融,留有一絲冷寂,映秋滞在石桌旁,心似顫得厲害。
容淺奚望着此景随之心顫,此人既這般冷拒……映秋之舉她不為怪罪,卻引得她莫名聯翩浮想。
他如她所料無差分毫,心淡如水,寡情薄意。倘若今晚言道之人是她,他大抵也會冷心至此。
可她轉念而想,又覺荒謬,她怎會與一仆從相道情意,若t非瘋了不成……
如是被一随從婉拒,那她這公主真是顏面丢盡,再是讓整個宸國擡不起頭來。
她才不會自讨無趣,更何況她心念之人是與她兩心相悅的周玦。
不知失神了多久,直到一身影伫立于幾步之遠處,她恍然回眸,見着顧沄止正将她打量,眸中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
她一瞧自己仍身處于假山旁,此番鬼鬼祟祟,也難怪他會詫然。
故作鎮靜般清了清嗓,容淺奚一緩氣氛,莞爾惬心地望向玄晖玉盤。
“咳,今晚的夜色可真美,芸香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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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香忙作勢觀月,應聲而答:“奴婢也覺得好看。”
揚眉淺思了半晌,他直言問道:“公主來了多久?”
“也就才來。”她端莊行了幾步,明媚目光不覺躲閃着。
這抹嬌色連言謊都不會,簡直漏洞百出,他雅然輕笑,跟着步調與她并肩。
“在下陪公主散心吧。”
芸香識趣而退,帶着同行的幾名婢女回了正殿,徒留二道身影于錯落的樹影間閑散而行。
他分明已然知曉她躲于假山後偷聽了好一陣,只不予道破罷了,容淺奚沿着長廊走,聽得唯有二人的行步聲徘徊于廊中。
“本宮從不知,你挺會招惹桃花。”
身旁清色面顏冷淡,卻在言語時透了絲許笑意:“在下僅是獨酌了幾盞,公主怎能用‘招惹’二字。”
“你跟了本宮,便不得親近其他女色,否則,本宮讓你生不如死。”也不知這人使得何等招數,能讓趙予霜與映秋對他隐忍傾慕,她前思後想,止步将他告誡。
輕瞥向離此不遠的刑房,她眸色微冷,覺此人像是能于悄無聲息間将女子蠱惑。
“府邸的各個刑罰都為你備着,你如若敢背棄本宮……”
顧沄止俯身鄭重作禮,輕許着如山一般的承諾:“在下對公主唯命是從,此生為公主的人。”
他說,他此生皆是她的人。
他還曾說,他不會負她……
他所言是否可信,她無從得知,她只知這一世未有人與她這般說過話,就連周玦也不曾這般而道。
假山後偷瞧着的景象仍歷歷在目,可方才湧入的點滴失落已散盡于夜色裏,她嫣然一笑,輕靈般回了殿中。
“饒你這一回,随我入殿吧。”
眸中嬌豔對他的信任逐日而增,他揚着淺笑,于迷蒙中多了些霁月般的清朗,随她穩步而去。
浮雲半遮半掩,夜月淡了半分,芸香小心翼翼地折回亭中,将庭院張望了個遍,忙将顫巍起身的映秋扶了起。
對公主的面首心懷他意可是大罪,公主未有責罰,應是公子安撫住了公主的疑心與怒意,映秋的命才得以保住。
芸香着急得跺了跺腳,只道映秋太是膽大,險些丢了性命:“映秋,你怎麽能打公子的主意,被公主望見了可是掉腦袋的事……”
埋怨幾句過後,芸香攙着這柔弱的姑娘回至寝房:“此次是公子救了你,以後哪能次次都将你保下。”
“是我糊塗了,明日我自會去領罰。”似還未從适才的亭臺之景中抽身而出,映秋愣了晌許,恍然言道。
“腿都傷成這樣了,你就安穩地在房中養傷便是,”芸香曾未覺這姐妹如此不省心,無奈嘆息着,“不然公子的有心之舉不就白費了……”
燭火通明,襯得窗外的朦胧月輝更為澄澈,容淺奚望殿內此時恰好無人,便将殿門緩緩阖了上。
本想着問他接下來該作何打算,可映秋的話語仍在她思緒裏回蕩,她欲言又止,怎般都瞧不出他有心事在身,又一想,他近日飲酒确為繁多了些,終是啓唇問着。
“你有何心事?”
顧沄止安然自若般回道,知曉她是将映秋之言聽得正着:“在下想着,如何将公主的奪勢之路……謀劃得天衣無縫一些。”
“真是如此?”半信半疑地端量了片刻,見此人不改面色地颔了首,她才落下了心。
默然片霎,容淺奚又頓了一頓,語聲微柔:“往後你有煩心之事,可說與本宮聽。”
“好。”他聞聲應下,似在思索着什麽,目光不經意地沉了下。
雖是應了,可她仍不明他在作想何事,幾念過後,她再而倔聲道:“你別不信,本宮是會細心聽的。”
面前姝麗帶着些許執拗,他眉目舒展,一抹淡笑于眼底化開。
“嗯,在下明白了。”
輕緩從雲袖中取出一封信,顧沄止似原封不動般遞至她眼前:“常陌送來的信件,是給公主的。”
接過信件,封口嶄新,未有被拆過的痕跡,容淺奚展開書信,紙張中僅寫了“思绻”二字。
“思绻?”她照念了一遍,記起這是城北一處湖泊中的畫舫,“本宮記得此名是一處畫舫。”
“那畫舫皆是富貴公子前往,只因舫中有着頗多美色佳人。”
“傳言裏邊姑娘曼妙多姿,比青樓楚館的女子還要嬌嬈,公子們無人不想一睹姑娘們的芳容,淺酌清酒,美人入懷,享盡人間醉樂。”她依稀憶得,此乃富家子弟的消遣之地,常陌為何會忽然提起花柳尋樂處。
輕然贊同着她所聽聞的消息,顧沄止似不加隐瞞,直言般道着:“在下還聽言,太子也時常會出宮前往畫舫。”
“你說皇兄?”這消息令她很是不可思議,自小與皇兄一同長大,她篤定皇兄對那些莺莺燕燕的美色之地極為不喜,“皇兄一心助父皇理政,并非是喜好玩樂之人。”
況且皇兄有着太子妃為伴,又怎會招惹畫舫中的姑娘。
宣玉離宮太久,不為置信也屬尋常,顧沄止未辯駁一字,也未勸說上一言,只是輕描淡寫地落下柔語。
“常陌既是如此提點,這思绻畫舫應藏有玄妙,公主在此憑空揣測,倒不如去上一趟。”
此言在理,她只需入舫一探,便能明了常陌的用意:“也好,皇兄常去之處,本宮也可去見識一番。”
容淺奚倏然一轉眸,不禁将這渾身藏謎之人望得徹底:“皇兄的行蹤一般不與外人而道,你又是從何處聽得?”
為保全安危,太子出宮向來都隐秘,庶民根本不得而知,若是常陌不曾相告,那他便是有着自己的線人。
也是,引得常陌那般敬佩,他定是不容小觑。
“公主若當真想知曉,在下會另尋時機一一告知。”他清雅回應,眸色不改,朝她肅穆而拜。
弦外之音她聽得明白,而今不是時候,待到時機成熟時,這位面首自會如實言明。
去畫舫探查,獨自前往尤為不安,容淺奚再作思忖,有意無意般問着:“此次探訪畫舫,你會随本宮去嗎?”
上回是為避那常陌多年之前的妄念之意,怕其憶着昔日過往,與之侃侃而談,亦或者怕其道出些他的陳年舊事來,此人才未跟随。
這一次,他應是未有回避之理。
顧沄止聞言低笑,從然遂了她的意:“公主若想,在下便随着。”
若有他在,她就不必提心吊膽,滋生那慌張之緒,容淺奚彎眉燦笑,心上安定了許多:“好,那你随本宮一道,本宮也感安心些。”
“只是公主需着男裝而前,那畫舫不接女客。”似想着了何事,他朝這桃夭少女淺望,沉聲言道。
男裝?她還不曾着過男子衫袍,也不知自己換上會是怎般模樣……
府中皆是明麗華裳,哪會有男子的衣物……
她輕聲咳了咳,只得讓其幫忙備着:“本宮從未換過男子衫服,你去幫本宮備上。”
“在下從命。”他恭敬行退,事不宜遲,立刻着手而備。
待到翌日晌午,顧沄止已然安排妥當,将一素雅行裝恭肅奉上。
她迅速換上淺白素錦袍衣,讓其在身後戴上定冠銀簪,銅鏡中赫然呈現出一位秀雅俊朗的公子。
平日裏的豔麗之色已被遮掩,不曾想公主竟能這般俊美,直叫一旁的芸香與映秋看愣了眼。
瞧着公主在銅鏡前轉了幾圈,芸香忍不住發出感嘆:“公主這般打扮,好生俊俏,若不是知曉公主為女子,奴婢都要偷偷愛慕上一陣。”
“本宮真有這等魅力?”容淺奚又仔細瞧了瞧自己,心生了一絲玩性來,“那本宮往後便去多逛上幾回青樓,虜獲貌美姑娘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