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波瀾(1)

波瀾(1)

女子仍未回話, 輕放案桌的雙手不住顫抖,隐約顯現出了藏于袖中的道道淤痕。

不曾想皇兄常年來尋樂的,竟是個喑人……

她愈發疑惑,只覺這姑娘不願與她對望一眼, 陷入在無望的惶恐中。

不明這女子經歷了何事, 容淺奚輕然嘆息, 作勢安慰着:“你為何怕本宮?本宮對你沒有惡意。”

“青蕪姑娘怕的是太子。”顧沄止在一旁緩聲而道,似将她提點。

此言倒有上幾分理,青樓中的姑娘大多是被迫供男子尋樂,更何況是這神秘難測的畫舫。

她與秋t姨言道的,是與皇兄親近至極的宣玉公主身份, 青蕪懼怕太子,自是對她畏懼三分。

可方才那言語是為蒙混秋姨所道,她轉着眸子,壓下了語調。

“你有何難言之處,皆可道于本宮聽。本宮并非與皇兄是一路人, 今夜來尋姑娘,是有他人暗中提點。”

她再而望向這富麗堂皇的畫舫, 仍有不甘在心:“本宮可是千辛萬苦才來于此處, 你若一字不言, 便再無人能聽得你的苦楚。”

膽怯的眸光終是緩緩擡起, 青蕪怔然了一瞬, 眼眶中竟是有清淚晃動。

于書案旁取了幾張宣紙與沾滿墨汁的毛筆,思索了良晌,青蕪執筆落下, 字跡極為隽秀。

容淺奚接過紙張,将青蕪所寫看得清晰, 字裏行間透出無盡的絕望與死寂。

“謝公主能聽上小女一言。多年以前,小女孤身被人賣至此地,從那時起,就知此畫舫為姑娘們的深淵煉獄。”

正默讀終了,青蕪又将下一張宣紙奉上,她将讀完的紙張無聲遞至顧沄止面前,接着瞧向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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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人窮兇極惡,根本不将女子視作一人。凡有人出了千金高價,秋姨便縛上女子手腳送至那人的床榻。”

“前來畫舫的男子無人性可言,這裏的姑娘受盡了屈辱。秋姨只道保了性命便可,其餘的任由客官糟蹋……小女是被毒啞的。”

看完久久不得平複,她怎般都不曾料到,這看似光鮮亮麗的畫舫,卻而做盡了惡鬼行徑。

女子在此地生不如死,任由男子卑劣折辱,不見自由與日晖,與那些圈養的牲畜相較都不如。

已閱完了字句,顧沄止淡然湊近燭火,将手中的薄紙一一燃盡,不留一絲痕跡。

眼前的青蕪仍在哆嗦,她前思後想,如何也不能将那對她尤為關懷的皇兄與這畫舫相連。

“皇兄怎會是這般人……”

容淺奚實在難以置信,眸色鋒銳,自欺欺人般地又問:“姑娘所遭受的這些,皆是皇兄所為?”

“小女不敢欺瞞公主。”擱筆不再書寫,青蕪用着稍許手勢沉重地回應着,清淚霎時從眼中滑落。

皇兄怎會如此背道失德……

倘若傳出此訊,皇兄恐是保不得這太子之位。

莫說朝中文武之官趁勢參本,宸國百姓不得誠服,民心盡失,如何撐得其位……

這便是常陌為她所布的棋局,以太子作為破口之處,順道拉得皇後下位,一箭雙雕,兩全其美,于她而言确是不可多得之計。

秋姨于此時款步而來,逢迎作笑了一陣,低聲問着:“太子殿下來了,公主是否要去見上一面。”

皇兄既已入了畫舫,此處她便不宜久待,容淺奚正色凜眉,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儀而道:“本宮此番來思绻畫舫,是想予皇兄一個驚喜,還請秋姨莫要告知,壞了本宮的美意。”

皇兄若是知曉她來了此地,她可當真百口莫辯,無從作解。

“奴家明白,公主若有所需,可随時喚奴家來。”秋姨輕瞥向跟随的幾名男仆,身後的仆從便快步上前将青蕪帶了走。

臨走之時,她分明瞧見了青蕪滿是淚痕的杏眸,似悄無聲息地在向她求救。

“求公主救救小女……”

随後,這一隅之地又寂靜了下,仿佛青蕪從未來過一般。

可她心上翻湧的怒意不得而熄,同為女子,她無法置之不理此等遭遇。

沉默了良久,她又覺身旁之人容色過于平靜,如同早已探聽了這一切,目光依舊清冷:“皇兄向來待我親和,對我極是疼愛,我不信皇兄是這般殘忍蹂躏女子之人。”

她試探般道着,聽得顧沄止淺淡回言:“太子殿下已在雅間內,公主若想知曉,一探便知。”

“公主曾經所聞所見的,并非皆是真相。”

他晏然而起,緩步向上方閣樓行去。

決意來此便是想探究個徹底,容淺奚低喃自語,快步追趕了上,甚至走在他前頭。

“皇兄待我好,是皇後多年的算計。他故作與我親近,是為讓我對他卸下戒備,後宮無論做何争鬥,都懷疑不到他頭上……”

“公主當心樓階。”正上了木階幾步,她便感到身側玉影本能微展了雲袖,是真心将她護着。

而此刻卻是無瑕顧及這些,只因她聽着皇兄的語聲真切地從一雅房中傳出,萬分刺耳地飄蕩于樓廊之上。

一聲聲掌掴之音屢屢入耳,她渾身微滞,清晰聽得皇兄正将一如花似玉的姑娘謾罵與折辱。

“臭婆娘!你這又是何等不甘的眼神,在本王身下承歡已有二三年,竟還是這不肯服從的模樣。”

“你越是抗拒,本王越是歡喜!哈哈哈哈哈……”容嶙失了儀态,連聲嘲諷,随即又是幾記掌掴,“得本王寵幸,是世間多少女子都求不來的事,你應感到歡悅才是。”

好似道出的言語已是習以為常,容嶙嗤笑不已,見得女子淚眼盈盈,不停地求饒,他便越是來了勁。

“小心惹得本王,本王讓你去伺候其他的主,到時他們可不會像本王如此疼惜……青蕪是想要一同伺候幾位主?兩位?三位?還是五位?”

容淺奚伫立于雅間之外,只聽見青蕪的嗚咽聲隐隐飄來,無力又悲涼。

青蕪被毒啞了嗓,一字都不得抗拒。

“搖頭是何意?”容嶙忽地大笑,意味深長般低柔了話語,“本王明白了,青蕪最為心悅本王。”

而後譏笑聲轉輕,容嶙溫柔而言,可青蕪卻是啜泣得更為大聲:“那你別哭喪着臉,給本王笑一笑,說不定本王心情好,今晚便對你溫柔一些……”

若姑娘能喊出聲,定是聲嘶力竭、歇斯底裏……她如是作想,心顫不止,雖不知皇兄用了何等淩辱之刑,無盡繁雜的思緒翻江倒海般湧入心底,令她幾近窒息。

容嶙譏諷未止,似惡鬼般猙獰而笑:“想叫喊?可惜了,本王再也聽不見青蕪姑娘銷魂的喊叫了,哈哈哈哈……”

“如何取悅本王,你一直都是知曉的……”

像是在有意相告,容嶙笑意暫緩,柔聲壓了壓嗓。

“唔……”青蕪似不堪其辱妥了協,掙紮之聲盡數消散,雅間內沒了抵抗。

對房內旖旎之景,容嶙大為滿意。

“這樣才叫乖順……”

寒意涼徹入骨髓,遍布百骸,容淺奚不受控地幹嘔,只感頭暈目眩,步子不穩,險些向下跌去。

“公主,來這邊。”

似被她這般激烈的反應怔了神,忙将她輕扶,顧沄止從容帶她來到船欄旁,讓夜風将這抹姝色吹得清醒些。

方才帶上畫舫的公子正趴于欄杆處吐嘔,正欲啓程的船夫望見的便是這幅景象。

“鄙人欲回湖岸,公子要上船嗎?”

聽聞船夫好心相問,容淺奚颔首上了船,不願在這是非之地停留,況且皇兄還在這舫中,她再待着便會有敗露之險。

湖面夜風與來時一般寒涼,細雨卻而止了,四周清寂,唯有劃槳聲蕩開聲響,掩蓋不住她心底的紛亂。

她坐于船篷內,耳邊回蕩着青蕪幾近痛苦的無聲嘶喊,想着皇兄那慘無人道的羞辱之言,身子不自覺地輕顫。

這公子與前往之時截然不同,船夫關切般問了一言,将船槳劃得慢了些:“公子為何面色蒼白,是受了驚吓?”

身旁姝麗之色還未回神,顧沄止安然而答:“畫舫有些颠簸,我家主子身子不适罷了。”

“多來上幾趟,便習慣了。”船夫撫上白須一笑,本覺着這小公子是在畫舫中見了何等不堪之景,原是暈了船。

船上沉寂了幾許,忽而憶起船夫于起初時所問的花牌之物,顧沄止沉聲詢問。

“此前老伯說起那花牌一事,方才秋姨不曾給予,我等下回又該如何入舫?”

“這世上本沒有花牌一物,是鄙人與那些客官的暗號罷了,”未想這位清逸公子竟還記得此事,船夫悠閑回着,之後哼起了小曲,“鄙人記得了你,下回亦可帶上你們二位。”

顧沄止明了一二,不再多問:“那就多謝老伯了。”

這湖上的涼風寒入骨髓,引得她欲遠離這一處深淵,她緩慢将肩頭的氅衣裹了緊,又埋頭往裏縮上一縮,許久說不出一字來。

“到岸了,更深人靜,二位保重。”

船夫悠然喊着話,她輕緩擡眸,才覺扁舟已靠了岸。

待船夫離去,她悵然走了一裏路,不t知不覺來到街巷口,肆鋪皆已打烊。

巷陌深處十分冷清,瞧着四下無人,她再是忍不住心頭的憤然與痛恨之意,撲進了清雪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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