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得意(1)
得意(1)
當初挑中此人, 因看中其才貌雙絕,宣玉應是會欣喜。
可他懊悔不已,低估了自己對宣玉深藏的情意。見着宣玉與其他男子如是親近,宛若千刀剜心, 他不得而忍, 難以自控般嫉妒得發狂。
他不知自己可以如是妒忌一人, 妒忌此人能惬意地伴于宣玉左右,甚至于花月枕邊。
顧沄止閑然站定,回道得冷淡:“在下向來謹記本分,護公主是在下之責。”
“你若暗藏禍心,我定将你除之。”順手理上玄衣錦袍, 在宣玉面前流露的柔意褪得徹底,周玦直身而立,眸中閃過鋒芒。
“在這皇城之內,欲除上一人,于我而言可是易如反掌。”
深知此番喚他, 是因這內閣大人按捺不住性子,顧沄止了然在心, 恭肅相回:“在下明白, 大人對在下已是仁至義盡。”
“你如今所擁有的皆是我賜予, 好好想想, 莫要有節外生枝之意, ”周玦于此一頓,別有深意般對其提點,“況且你服了蝕情, 此毒雖取不得性命,可你若敢對宣玉妄動心念, 它會令你感受千針入髓之苦,痛楚難忍,苦不欲生……”
言及至此,周玦放緩了話語:“你應知這當中的理,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可別怪我未曾提醒。”
彼時送宣玉面首時,便有此顧慮,忌憚着所送之人對宣玉懷有不軌之心,亦或是對宣玉有着觊觎之念,大抵是不能容忍,周玦便命其當着面服下蝕情。
蝕情之毒源自西域,為周玦偶然所得,只知毒性猛烈,以情念為引。
待至毒發,常人難以支撐上半日,最終皆會不堪其苦,自刎而亡。
顧沄止肅聲再拜,欲讓周玦放寬了心,憶起當初所道,只為尋一容身之處,其餘盡是為大人與公主效力。
“在下僅為奴仆,對公主未有絲毫風情月意可言,大人盡可定心。”
道至此處,顧沄止淺然笑道:“實不相瞞,大人的婚旨被撤,是在下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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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信,大可問上公主一番。大人與公主兩情相悅,在下望在眼裏,此乃表忠心之舉。”如此邀功本不是他的作風,可周玦心有芥蒂,此為下策之選。
“我竟不知你還有這般大的本事,”周玦聞言稍有詫異,忽覺此人似有謀略才幹藏于身,“很好,順從宣玉之意而為,我自不會将你虧待。”
目光又回至身着男裝的清顏上,周玦劍眉微揚,疑惑問道:“她今夜扮作這模樣,是去了何地?”
顧沄止卻是不答,俯身行揖,幾念過後恭敬回應。
“大人見諒,公主不讓在下與他人言道。”
“罷了,宣玉有時貪樂無度,你替我看着些,”想來是去何處戲耍了,周玦目色轉緩,不予深究,“她應是困倦了,快些帶她回府去,以免受了涼。”
“在下告退。”
顧沄止輕然轉身,似一縷清柔夜風,于空蕩的巷陌處行遠。
回于石凳處,這抹嬌麗之色已是入了淺眠,将他所披的氅衣裹着,嬌小得縮成了一團,他猶豫半晌,竟不知該如何叫醒。
興許方才哭累了,亦或是乏倦了,他淺伸玉指,輕觸上少女今日由他束起的發髻,石凳上微靠的嬌姝卻于瞬息間醒了。
他忙收回修長皙指,柔聲問着:“公主怎在此處小憩?”
“玦……”容淺奚輕步起身,望向深巷中的濃濃夜色,那如孤月凜冽的身影已再是瞧不見,“周大人與你說了什麽,可有将你責怪?”
“僅是些尋常吩咐,讓在下多護着公主,”悠緩而答,顧沄止自然而然地跟随其後,像是随時皆能将她護得住,“更深露重,還請公主克制些睡意,随在下回府去。”
冷風席卷着街陌,偶有打更人路過,打更之聲将适才等待的倦意盡數驅散,她清醒如常,耳邊飄蕩的盡是周玦所言,歡愉之感不可遏制地湧現而起。
步調較平日更是輕靈了許多,她微步點地,喃聲低語,似在與顧沄止言道,又似在自言自語:“沒想到去一趟畫舫,還能在此地見到他。”
“沄止,我好歡心啊!”她驀然擡眸,對上少年極為清冷的眸光,玉面泛起淺紅桃色。
“你定是不知,我想這一刻想了有多久……”
這一份喜悅實在藏不住,她欲尋一人共享,順勢便與這皓然素雪相道:“你可知,他說七月初七邀我夜游街市,他想與我共度乞巧!”
正道出口,她想着顧沄止似對這縷情愫頗為不滿,只因阻礙了她的謀權之計,念及于此,她立馬作解:“你莫氣惱,他與我說,會避開人潮,不會讓他人認出身份來。”
“這也是我幾年來的得償所願。”
她謹慎般道着,又遲疑而想,他僅是她的奴仆,她自是随心所欲,何必要在意他的看法。
而顧沄止卻是晏然而行,眸底有微光輕晃:“去吧,在下一介随侍,又怎敢氣惱公主。”
有了他的應許,她豁然開朗,心上有什麽似被放了下:“太好了!本宮仿佛入了夢境一般……”
“倘若這真是個夢,本宮願入眠一輩子。”
這話倒不假,她曾于無數個午夜入夢,鳳冠霞帔,紅妝十裏,而後與周玦鄭重地行完了拜堂禮。
如今周玦放下孤高,在她面前傾落牆圍,二人互訴相思意,已是她夢中所見之景。
次日晨際,她仍沉溺于賞乞巧花燈之邀中,索性從绫羅暖帳中起了身,吩咐着府邸下人将她所有的珠寶首飾皆理了出,于銅鏡前眸含春色地梳了妝。
可這素日得來的晶瑩玉飾實在繁多,有些是如何而得已然記不清晰,她只得挑選些較為喜愛的一一佩戴,才能選出最是豔美的金飾來。
即便如此,她亦是折騰了整整一日,直到明月高懸,夜風吹得英落,她也未擇出個所以然。
在銅鏡前不為疲倦地比劃着,她佩着兩支珠釵,喜笑盈盈地瞧向一旁微打哈欠的芸香。
“快幫本宮瞧瞧,這支珠釵好看,還是那只?”
眉眼又彎上了幾分,容淺奚指了指耳旁懸下的耳珰,歡喜再問:“還有耳珰,這一對是否比之前好看的一些?”
“公主已是挑選了整整一日,奴婢都瞧花了眼,”芸香未見過公主這般有興致,仔細相較過後,仍覺暈了神,“現下覺着,公主如何佩戴皆是傾城絕豔。”
婢女之言她僅是随性一聽,她輕聲淺笑,接着在滿目琳琅中擇起首飾來:“那可不行,本宮定要挑出最為華美的飾物。”
“公主真是為周大人費盡了心思,”芸香含笑作嘆,頓覺被公主喜歡上的男子可當真是走了運,“奴婢竟是不知,該說周大人有福分,還是言公主癡心……”
容淺奚并未在意芸香所嘆,全神貫注地翻找着玉飾,雙眸溢着流光。
“再幫本宮擇一玉镯,要最玲珑剔透的……”
殿內公主的歡悅之聲袅袅飄出,此番已持續了一日有餘,與庭院中的清寂迥然不同。
映秋從膳房端出糕點,正欲入殿時,瞥見亭臺坐有一人,透着一貫的疏離與涼薄之意,是那顧公子于夜色下酌酒飲月華。
與其此前所遇之景別無二致。
公子竟是……又獨自飲着清酒。
聽着耳畔傳來公主的嬌縱之音,映秋躊躇了片刻,随後将步子拐了個彎,便向着通往臺榭的石階行去。
此清影垂眸不言,面色由月輝襯得半明半暗,若不是被困在這公主府,他應是屬于高山遠水的。
映秋緩步走了近,似已習慣了公子透出的寒涼之息:“公子怎又一人在此飲酒?”
“想飲便飲了。”他倏然啓唇,聲色空冷,破天荒地回了她。
映秋見勢,霎時有了些親近感,目光落向那燈火通明的正殿,暖光伴随着公主的歡聲笑語流淌而出。
“奴婢猜測,公子是在為公主發愁。”
公主對周大人向來魂不守舍,魂牽夢萦,公子才來府上,許是不知公t主這長年累月的心緒,此般想着,她又柔笑出聲:“公主這般愛慕周大人,已有了幾多春秋,公子不必煩憂,公主是真心傾慕。”
“還是說公子是心有妒意,對公主生了不該有的妄念……”心生這一猜忌,映秋便脫口而問,語聲極輕,神思微恍,忽感太為冒失。
可這一問像是惹得了清顏微許不悅,清雅高潔的容顏忽而生出一絲涼徹入心的冷意,令她頓時懊悔起自己的唐突發問。
顧沄止似真有怒意在心,言出的話語也失了稍許分寸:“映秋姑娘總是一副明了在下的模樣,何來的盲目自大?”
生怕公子行差踏錯,映秋被言說得眼眶微紅,思緒繁雜,更多的,是對眼前這道曠逸高雅的擔憂。
“只有奴婢願聽公子道上心事,公主心悅周大人多年,根本不會将絲許心思放在公子身上。”
“奴婢不願讓公子誤入泥潭,”清淚于眼角打着轉,映秋緩而擡目,見其仍舊冷然飲着酒,小聲勸阻着,“公子別再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