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得意(2)

得意(2)

随之将酒盞淡然放下, 顧沄止自知适才言得重了,斂起了幾許鋒芒:“在下飲酒只是自得其樂罷了,是映秋姑娘多了心。況且在下還從未醉過酒。”

“公子并非是因公主才……”

秋眸若顯茫然,映秋始終不明公子的愁思在何處, 只見得他成夜于亭中獨飲, 便覺他應是有苦悶藏心。

可一來二去, 他皆是一副淡雅從容的模樣,她不禁而覺,或許真是自己多心了。

望其眼角淚痕已幹,顧沄止神情自若般瞥向那一處明黃雅堂,意味深長地輕語着:“姑娘早些回房吧, 待會兒公主瞧見,在下可救不了第二次。”

字句一頓,他明裏暗裏地對這婢女告着誡:“在下與姑娘若傳出些非議來,映秋姑娘可猜猜,公主最終會保下何人……”

顯而易見, 公主定會保下在府中更為得力的公子,而她只會自食惡果, 得不償失。

雖行事穩重, 她卻從不想得深遠, 此番只會讓自己泥足深陷, 到最後無人能将她拉上一把。

“奴婢絕不會害公子受了非議, ”低喃了好一陣,映秋恍惚地行禮作退,走前不忘帶上糕點盤, “奴婢告退,公子安寝。”

待四周寂清, 唯剩殘月相照,他靜默思索了少時,擡指叩上壺盞,容色清冷未減,又飲了幾酌。

殿內隐約的悅然之息淡去,或是已挑好了最為心儀的珠寶玉飾,或是入夜太深欲入眠而息,公主銀鈴般的悅耳之音飄散于濃夜,他恰見壺盞已空,便晏然起身,回至偏房。

容淺奚随然坐于妝奁前,終是對着數不勝數的華光玉寶打上了哈欠,聽着軒窗外蟬鳴陣陣,心想該入寝殿歇息了,便輕巧地合上了奁盒。

回身之際,芸香快步行了來,眸色凝重,帶着些許困惑,将一封信函呈至她面前。

“公主,這是插在府門上的信件,方才被一奴才拾得。”

本念着是常陌派人送來的信函,她接過之時,才知芸香為何露着這般猶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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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極為雅秀,函上書寫着“宣玉公主親啓”字樣,函角落着“趙予霜”三字。

其餘之處未有落墨,她展開書信,裏邊僅端正地寫了一語。

“明日午時二刻,歸期,閣樓雅間。”

這趙予霜打的是何主意她不甚了然,她只知婚旨被撤,此人于長公主而言只是一步廢棋,對她已是構不成任何威脅。

丹唇輕然上揚,透出似有若無的譏諷,雲袖一甩,容淺奚順手将信函擱在了書案上:“她如今一無所有,沒了婚旨,毀了名聲,山窮水盡,竟敢還來邀本宮前去茶樓。”

“那公主可不予理會。”芸香緊皺的柳眉緩緩而松,聽聞那趙姑娘僅是邀公主去上茶樓,未做何出格之事,心頭的擔憂又散去些。

“趙姑娘名聲盡毀,長公主定是對她大失所望,興許是将她棄如敝瓦。”

可她見了此信卻偏去不可,并非為落井下石,而是想瞧瞧趙予霜行此舉是何意圖,何況此女原是周玦未婚之妻,她也想與之來個了斷。

“去,本宮要去看看她眼下狼狽的樣貌,”容淺奚得意輕笑,只覺這世上惹惱她之人都該有此收場,“此前算計周大人,這是她該有的下場。”

公主本就心高氣傲,那趙姑娘三番五次惹怒了公主,也不曾遭公主刁難,此番算是受了最大的寬容。

芸香輕撇了桃唇,學着公主盛氣淩人的模樣言道:“公主所言極是,那趙姑娘是存心與公主作對,勢必沒有好果子吃。”

似被芸香瞬間逗了笑,她斂了些傲氣,覺這小事不必與那清風月明般的身影相道,又将信件收起。

說起顧沄止,她就想到了畫舫裏被皇兄欺辱的青蕪,這兩日她雖在挑選着乞巧之時佩戴的金銀首飾,心底卻将此事思慮了個遍。

皇兄這些年待她要好,亦不知為真情還是假意,可思绻畫舫欺侮女子為真,太子無德為真,她雖任性妄為,恣意驕縱,可她見不得姑娘日日于深淵中掙紮,無人相救。

若用搗毀畫舫一事換得母妃宮位穩固,換得她較此刻更甚的恩寵榮華,她确是可一試。

曾經的她不谙暗潮險惡,如今逐漸清晰,而周玦這唯一的皎潔月色也回至她身旁,她便可再無牽挂地謀得處尊之位。

她本未有這般野心,只是那皇姑對母妃厭惡之至,暗中針鋒相對,她必須謀出一條道來。

思量了半刻,容淺奚明眸微凝,沉聲吩咐着:“替本宮喚公子來,就說本宮有事相商。”

芸香颔首行入殿外的迢迢夜色中,順着長廊而去,未過多久,又折了回。

“回公主,公子已回了偏殿,”如實啓禀,芸香将探聽的話語謹慎而回,“據說今晚在亭中飲了些酒,應是歇着了。”

擡眸一望深沉暮色,她明了斂眉,悠哉地移步回了寝殿:“罷了,那便改日再議。本宮也乏了,今日便到此吧。”

夜霧淺薄,迷蒙花影中燭火搖曳,而後軒窗內的最後一縷燭光輕熄,月色如水,浮動于長廊清幽寸角。

近日所遇皆像是如夢之境,她似于悄然中蛻變,變得果敢與決然,原本在周玦眼前烙于心上的卑微也于不知不覺中遠去。

她依舊如同曾經那般傲氣逼人,甚至更為驕橫尊貴,只因那一人為她獻計謀策。

她需要他,需要這皓雪少年的扶持,需要他的耿耿忠心。

次日午膳過後,容淺奚仍是未望見此道身影,尋問了下人,說是近來府務繁多,公子正在悉心打點,便未去她處問安。

深知顧沄止慣于行事穩當,欲将她所托之事做得盡善盡美,她不為在意,觀賞了會兒院中錦花綠柳,喚上芸香就出了府門。

萬木蔥茏,蓮葉滿池,沿着湖畔悠步來到歸期茶樓,容淺奚行至樓閣之處,一眼便見着趙予霜正飲茶而候,宛如已是于此處待了幾個時辰。

有上一段時日未見,趙予霜容顏黯淡,雙眸失了些澄澈,想來是日暮窮途,失魂落魄了些許日子,她端然坐下,欲聽此女而言。

為琳琅華貴之人斟了盞茶,趙予霜緩聲開口,唇邊挂着自嘲:“小女本以為公主不會理睬,卻未曾想,高高在上的宣玉公主還是給足了小女顏面。”

容淺奚卻而不領情,面色傲然,毫無飲茶之意:“有話直言,趙姑娘邀本宮來此,是為何意?”

将杯中清茶飲盡,趙予霜低笑一聲,滿身疲憊,湧現了幾分蒼涼。

“小女死不瞑目,想知公主如何知曉的許安一事。”

“小女藏得極深,就連長公主都不曾查出馬跡蛛絲,公主是有高人指點?”心有困惑未解,趙予霜擡目作問,撞上其高傲視線。

冷聲一笑,回憶着女子身旁随侍,趙予霜不得甘心,悄聲再問:“是顧公子?還是另有其人?”

眸中清秀姑娘着實令她可笑,分明是自己心術不正,欲攀高枝,狠心甩下情郎,卻言道得似是她謀害而成,容淺奚默然坐定,随後若為無辜般相回。

“本宮不明趙姑娘是何意,”擡指淺蕩着茶水,容淺奚莞爾一笑,話中透着他意,“姑娘私會情郎,怎怨在了本宮身上?”

趙予霜忽覺這公主裝模作樣的本領倒是在意料之外,也不再惺惺作态,敞開了直言。

“長公主已探查,那日宣玉公主帶着太後撞見許t安,而許安恰從故居籬江入京一日有餘,這世間又怎會有如此湊巧之事。”

“小女遭長公主妄棄,已是落魄潦倒,不畏生死,”宛若已将此局看得透徹,趙予霜忽而仰首冷笑,笑聲尤為刺耳,“公主此般作為,無非是想與周大人天長地久,呵……”

說至此處,女子眸底諷刺之色更深,道着這深宮中的情意才是荒謬至極:“可公主與周大人如何才能長相厮守,小女可一一告知。”

“周大人放棄內閣,退出朝勢之争,淪為一介草民,而後,寧貴妃失寵被打入冷宮,公主被流放至偏遠縣地,你們便可浮生作伴,再不分離。”

即便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公主,亦逃不過淪為權勢之争下一枚棋子的命運。

明明不可能之事,鏡花水月,空中樓閣,這位宸國公主還在癡心妄想,甚至斬斷了長公主鋪好的後路。

趙予霜深吸一口氣,無意間擡高了語聲:“公主癡情,是因從未過得窮困之日,遭人鄙夷與漠視,成日活于陰暗中不見天日,那滋味可當真不好受。”

“小女倦了,想攀一高枝脫離苦海,何錯之有?”

容淺奚聞言微怔,這些話中之理顧沄止曾與她耐心而道,除去一個趙予霜,還會出現更為适宜的姑娘。

肩負太多,她與周玦注定難以圓滿。

眼簾微垂,她扯唇淺笑:“所以你甘願成為皇姑的棋子,與周大人成婚,飛上枝頭,你便能享得榮華顯貴。”

“哈哈哈……公主将我毀盡,我又怎能讓公主安生。”阖眸一瞬,已然沒了退路的趙予霜凄涼作笑,字字真切般道着。

“玉石俱焚,同歸于盡,有當朝公主與我為伴,倒也不枉入京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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