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計(2)
中計(2)
街巷旁的攤鋪三三兩兩, 已跌入了喧鬧後的冷清,周玦淺望身側姝麗,幾眼過後,目光再是無法移去。
遙望已與這抹嬌媚傲色相識許久, 卻不曾與她享盡二人獨處, 總将這蠻橫丫頭推得遠, 欲将這朵嬌花呵護,可因一道婚旨與一位面首的出現,他幡然醒悟,自己早是一差百錯多時。
這道嬌柔美色如何也不得被他人奪去,他心頭微緊, 想着于朝堂權争中全身而退,再向陛下讨要婚旨将她迎娶。
只要他對宸國與陛下無二心,終有一日,陛下會親口賜婚。
少女手中的花燈亮得明澈,順着其輕靈的步調左右搖晃, 他微斂眉眼,饒有興致般問道。
“為何喜歡這花燈?”
“因為玦哥哥便是這天上的明月, ”不假思索地道出了藏于心中之言, 容淺奚一笑婉約, 輕聲細語緩緩而回, “有了這花燈, 我就能将玦哥哥帶回府去。”
此話一出,周玦不禁微滞,才明了她已然候了太久, 她一直都在待他回眸。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執拗的姑娘……
幾經輾轉,撩撥而起的心緒将他纏繞, 他似是推不開了。
思忖了幾念,他輕柔擡指,頓然牽住了她的皙白玉手。
觸及的瞬間,容淺奚心下一顫,桃頰灼熱,面色羞紅,垂首不敢相視分毫,只得佯裝若無其事而前,玉指任由他牽着。
“微臣此般……可有冒犯?”
生怕将這朵嬌豔欲滴的桃夭驚擾,周玦放緩了步子,小心翼翼啓唇。
“不……不冒犯……”她将頭埋得更低,只覺耳廓灼燙,羞澀不已,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言出話來,“只是頭一次被玦哥哥牽着,我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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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想她高傲驕縱諸多年,竟也有這般在男子面前顏面丢盡之刻。
轉念一想,面對之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玦哥哥,丢顏便丢顏罷……
至少他終是願與她心意坦誠,她不必苦苦等候,付盡相思,于此等來了回應。
見她未抗拒絲毫,周玦欲得寸入尺,将手中的嬌嫩纖指牽緊了些:“無礙,往後便習慣了。”
油然而生的嬌羞之感于言語中釋然,她暈開笑顏,如臨夢境,時不時地偷瞧向身旁俊逸少年:“這樣真好,我果然還是最歡喜玦哥哥陪着。”
萬家燈火于玄晖中明滅,周玦步履安詳,行如玉樹,輕道起這些年的思緒來。
“此前微臣總覺着不忍讓公主陷入朝争,淪為宮中争權奪勢的一步棋。如今微臣想明白了,宣玉既是無畏無懼,微臣為何不能直面腥風血雨。”
“玦哥哥能這般想,我便已了卻了心願……”她含笑擡眸,驀然而望,不遠處有一茶肆通明,欲入內歇上一陣,“那邊有茶樓還未打烊,我們去坐一坐吧。”
聞言柔緩應下,他不緊不慢地穩步随行,寂冷的眸光投落于茶樓上:“好,今日皆聽宣玉的。”
可正走了二三步,路遇的玉器鋪便入了她的剪水雙瞳。瞥過的霎那,容淺奚望見一清雅玉墜無瑕潤澤,冰清剔透。
不由地令她想起了一人。
此玉定是與那人極為相配……她若為失神,想着顧沄止來時似有若無般透出的漠然,不覺恍然了一瞬。
這段時日打點府殿有功無過,她應是要給他些賞賜的,畢竟府務理得井井有條,也并非是件易事。
容淺奚轉眸莞爾,朝如月少年輕道着:“玦哥哥,你先去茶樓等我,我立馬就到。”
待周玦于溶溶月色中走遠,她輕巧踏入玉鋪,指着玉墜向掌櫃有禮相問。
“掌櫃,這枚玉墜需多少銀錢?”
月白風清之夜,一嬌麗姑娘獨自行來,掌櫃不得不打量。端望了良久,那掌櫃遲疑答道:“二兩。”
“給,多謝掌櫃了。”
好在出府時帶了些碎銀,她遞過銀兩,将玉墜懸于空中賞了又賞。
乞巧燈會已散,姑娘又只身一人前來買玉,掌櫃見這明麗千金望着玉石出了神,倏然明了了些許:“姑娘是想贈與給心儀的公子?”
容淺奚聞語嫣然巧笑,對這些庶民素來不欲理睬的她此時也搭上了幾語:“掌櫃這可猜錯了,我要贈的,只是一位奴仆。”
“那這奴才可當真是好大的福氣,能被主子這般惦記,又以玉墜相贈,”掌櫃頓時一嘆,只感此事乃是聞所未聞,一仆從竟能讓家主挂念至此,“奴家還是頭一回聽聞……”
想得周玦還在茶樓候着,她将玉石收于袖中,随性一答。
“他平日待我好,我只是想予他些賞賜罷了。”
行出玉器鋪未過幾時,她便瞧見明光微弱,直至熄滅,月色透過薄雲,恰而落于石路,朦胧似幻,夕夜闌珊。
不知為何故,與街陌的寂靜不同,茶樓內卻坐滿了客,容淺奚沿着木階行至樓廊,見一清明傲月般的少年正襟危坐,身影如松形鶴骨,似在等着一位極為在意之人。
許是看慣了朝中的爾虞我詐,明槍暗箭,他向來嚴謹甚微,不像顧沄止那般從然自得,也不像那人一般不得捉摸。
輕理羅裙于其面前坐下,她笑靥如花,微醉目光淺飄于窗旁花枝:“玦哥哥可有久等?”
眸中嬌俏較花色更是明燦,靜肅的神色稍有緩和,周玦揚眉低笑:“茶已點好,也不知宣玉的喜好,微臣便照着宣玉上回的點了。”
她本不懂茶,去歸期茶樓只為散心之故,亦不記得她當初點了何種清茶。
令她詫然的是,周玦卻記惦在心,将她的喜好盡數探明。
“只要是玦哥哥點的茶,我都喜愛。”
窗外夜色朗清,于此不遠的廊橋仍有燈火未滅,與流雲中半掩皎月輝映,照得水光潋滟,她悄聲低語:“那處廊橋的夜景可真是極美……”
案桌上有清水擺置,适才行步得久了,她忽覺口渴難耐。堂倌還未将清茶端上,她便從壺中倒了些水,不為多想,适然飲了下。
可剛飲下幾瞬,容淺奚心覺異樣,此水雖是無色無味,卻像在體內灼燒着心境。
心上似有火苗微蹿,異感輕弱,然在逐漸蔓延。
周玦未察覺此番逾常,欲伸手随飲,下一瞬已被眼前嬌色遏止。
“玦哥哥莫飲!”她眸色微凝,神思t忽而渙散,“我覺這清水有些異樣……”
這才發覺宣玉容色極是緋紅,杏眸含春,額上滲出了細微汗珠……
周玦猛地起身,面容瞬變,迅疾而問:“宣玉有何不适?”
心底燃起的大火順勢彌漫,燒得遍體灼燙,容淺奚渾身癱軟,咬牙輕問:“這清水可是堂倌送了來?”
“方才堂倌引微臣入座時,這水便已備在了這……”憶着入此雅間之景,頓覺遭人暗算,周玦心感紛亂,揮袖将茶盞打翻,“這水被人下了毒?微臣去尋大夫!”
她欲喚住周玦,又聽雅間外傳來女子啜泣聲,不久便有許些樓中飲茶之客循聲趕去。
“這位姑娘家住何方?”雅間外霎時響起談論之音,有男子頗為憐惜地言道,“如此扭傷了玉足,怕是不得獨自歸家。”
聞此議論,應是有姑娘不慎摔了傷,無奈行不動路了……
容淺奚極力隐忍着別樣焦躁,心顫得厲害,聽得那姑娘開口,才如夢初醒。
“周大人!”一聲輕喚将恰巧行至樓階的周玦喊住,語調婉轉,徒生一絲柔弱之感,“未曾想小女竟能在此遇見大人……”
此處竟能碰見趙予霜……這哪是什麽巧然,一切皆像是此人布的局。
容淺奚回想起此前相談之語,顫動不止,深知趙予霜在此地候她已久。
而她所飲的,是趙予霜早就備好的媚藥……
她從不知曉服下媚藥是何感受,曾經只是于他人口中聽聞,現下有此等灼烈反應,應就是了。
雅間外飄來女子萬般凄楚的語聲,她不用觀望便知其裝模作樣的姿态,定然楚楚可憐。
“小女足傷甚重,不得行路,可否請求大人施以憐憫之心,護小女歸家……”
“此前欺瞞大人,是小女罪該萬死,”那趙予霜似憶起之前種種過錯,泣不成聲,慌忙懇求着原諒,“小女已是日日夜夜活于忏悔之下……”
圍觀的衆人紛紛對伫立于樓廊旁的凜然男子默默瞧望,心知肚明此人為掌管內閣的周大人,不敢多言造次,可這姑娘受了足傷,也不能放任不管,衆目所歸,引得周玦僵在原地。
明了周玦此刻的難處,她亦是無法讓他人知曉這般羞恥之事。
堂堂宣玉公主中了媚藥,還與周大人一道而行,若傳入世人耳中,實在是有辱名聲。
趙予霜瞧準了這一點,欲讓她身敗名裂,或與其一般面顏失盡,這便是所謂的玉石俱焚。
倘若她晚來一步,周玦将此媚藥飲下,正中下懷,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全身灼熱得似要難以自持,欲念随之翻湧,她斷了所有念想,只想快些逃離。
逃至一個無人之地,她的醜态就不會被人瞧見……而她,依舊是宸國不可撼動的宣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