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醒(1)
清醒(1)
“宣玉!”
耳邊不斷飄蕩着呼喊之音, 她茫然止步,才覺自己已不顧一切地奔至了茶樓外。
“我身子有些不适,應未有性命之憂,歇息片刻便好, ”容淺奚下意識地避開話語, 順口一言, 再度向深巷奔去,“改日再與玦哥哥一同游燈會。”
夜風于耳旁呼嘯,原本祥和的夜月之色染上了無盡涼意,她覺冰冷又滾燙,額間細汗沾上了絲縷碎發, 心欲顫抖得無處安放。
身為張揚氣傲的公主,哪受過這等屈辱,容淺奚竭盡全力而逃,懼怕之緒充斥着淩亂思緒,直到一抹清雪映入雙眸, 才在瞬息間安心了下。
他竟是一直于湖畔柳岸處未有離去……
而此時渾身灼燙難忍,她全然無法思索, 雙目微阖, 栽進了其懷裏。
“沄止……”喃喃低語着, 她氣息顫得厲害, “你怎麽還在此處……”
顧沄止未曾料及此般景象, 眸底掠過愕然,輕觸姝色時,驚覺她全身灼熱:“在下說了候公主回府。”
“我好似中了媚藥……”眼下只有他能相助, 容淺奚緩聲直言,竭力将發顫的嗓音道得平靜, “渾身難受得緊……”
深邃清眸微沉,他了然地握住嬌柔玉腕,抛卻尊卑般快步行回公主府,行時不忘輕聲安撫着:“在下先帶公主回府上。”
他走得淡雅自若,卻知心緒微亂,不明為何将她交于周玦幾個時辰,會變成這般模樣。
晃神之時,他聽得倚靠身側的嬌媚輕盈道着。
“帶我走……”
言語顫得聽不真切,如同一塊破碎璞玉,原是這不可一世的驕橫公主,也會脆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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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至宣玉府已是深夜三更,顧沄止入府遣開了全府下人,帶着這道軟媚嬌色入了府邸院池。
池水冰涼,冷徹入骨,如墜冰窟,加之寒風徐徐,容淺奚不由地在池中打起了哆嗦,混亂的思緒卻是清醒了些。
淺裳已被清水沾了透,墨發被沾濕垂落,眼前少女太為狼狽,顧沄止于池旁蹲下,柔聲問着:“公主可有好上一些?”
“不行……”她無奈搖着頭,心慌意亂地紅了眼眶,有清淚于眸中打轉,“這媚藥太過猛烈,我受不住……”
燃燒的心火無法釋緩,她忽而擡手,猛地将此清逸皚雪拉入池中,激起巨大水花。
不曾念及公主會将他扯下,一時不備,他亦跌落院池,池水霎時浸透了白衫。
她于寒冷中攥住微許暖意,将其擁了緊,借此死死不放,任憑着身子不住地劇烈而顫。
“不準……不準越矩,不準冒犯我……”
口中斷斷續續地飄出輕語,容淺奚只覺儀态盡失,可欲念如何也不得壓下。
如若他此刻有絲許越矩之意,她定會任其擺布,随着欲望失了神志……
二人袍裳已被池水滲透,懷中羞憤嬌貴之色像極了無所适從的鳥雀,驚慌失措,卻仍是不甘地對他下着令……
顧沄止恍然間擡袖回擁,頓覺憐惜,不解這心思從何而來。
痛楚入髓,心似被千刀萬剮,又似被利劍刺透,粉身碎骨般的痛意侵襲而至,一念乍起,使得他額上滲出細汗,青筋于皓腕處蔓延。
“好,我不冒犯,”他輕緩回道,語聲極其淡然,“公主可還有吩咐?”
明知如何解媚藥,可她不願。
那便順着這姝麗之令行事,他撫着其濕透的青絲,靜聽她使喚。
良晌過後,像是思慮了幾許,他聽着懷中柔色顫聲而道:“沄止,你打暈我吧……快……”
“公主……”他微然一滞,未料這世人眼中飛揚跋扈的皎玉公主竟讓他擊暈,只為熬過媚藥之效。
想來先前醉酒之時,是将他認作了周玦,她才錯與他入了暖帳。
她骨子裏,是嫌棄他的。
“我的命令你也不聽了?”見他遲遲未動手,容淺奚再次輕喚,“快……”
心下一狠,他眸色一凝,于耳畔沉聲,在其後頸重重一擊。
“公主忍着些。”
一記疼痛令其沒了知覺,她失力一軟,依稀感到被冷雪氣息環繞,随後陷入了昏迷。
長夜漫漫,她似是昏睡了一夜,隐約間身上的熾熱之息徐徐消散,緊蹙的雙眉終是舒展了開。
她似乎度過了一場劫難。
迷糊中微睜雙眸,晨曦漸露,曦光已将寝殿照得明朗,容淺奚欲起身而坐,忽見一抹竹雪般的身影席地睡着,姿态清雅,眼眸阖得微緊。
昨夜身落池水之景湧入回憶,她默然晌許,眸光落于一旁傾倒在地的酒壺上。
他深夜竟還飲了酒,看此番情形,還飲了不少……
輕手輕腳地走近了些,見晨晖落于他散落碎發,落于他眼睫,再往下便是漠然薄唇,容淺奚凝望了一陣,仍有不忍将他喚醒。
自她昏睡後,他應是一人照料着,也幸虧有他在,她才能熬下這媚藥的猛烈藥性。
懸于空中的手扯上其衣袖,容淺奚悄然搖晃,幾近柔緩地喚着:“沄止,沄止你醒醒……”
“我無礙了,昨晚多虧有你,”望此人醒了來,莫名心感歡愉,她瞧着極硬的席墊,疑惑而道,“可你為何睡在這兒……”
顧沄止從容收起席子,滿是煙雲的眸子頓時深不見底:“怕公主深夜醒來,需要在下。”
“你還飲酒了……”趁勢追問着,她忽覺自己似極少将他關切,“你近日好像很喜愛飲酒。”
如玉公子又将杯壺拾起,恭肅地置于案幾上,對于她所問,僅回了幾字。
“飲酒能讓在下清醒。”
此人不願多說,她也不予逼迫,可她中媚藥一事絕不能傳出,容淺奚沉目一咳,故作正容亢色道:“昨晚之事,一字都不許透出去,你可聽明白了?t”
“是何人下的藥?”
未直聲回應,或是他本就不會違抗,顧沄止沉思稍許,肅然反問。
茶樓中的景致于眼前鋪展開,面對那糾纏不休的秀麗女子,她恨到了極點:“應是那趙予霜……”
細思起那女子所言字句,她後知後覺,覺察這媚藥原先是為周玦而備,她只是誤飲了下。
“她想給玦哥哥下媚藥……她莫不是真瘋了……”
怕下藥之舉敗露,趙予霜才上演了那一場遭人憐香惜玉的戲碼。
“走投無路,聲名狼藉,長公主對她大為失望,此舉乃孤注一擲。”他順其言作解,目色若明若暗,霎那後歸于沉寂。
如是沉靜一想,她中了那媚藥也好過周玦将其服下,也算是誤打誤撞救了那孤傲霁月:“幸好我替玦哥哥受了這苦,他不必忍受這等不堪……”
想至此處,心湖漾開潋滟水光,容淺奚感受着心頭不安趨于平緩,驚鵲四起,終究是有驚無險。
這抹嬌姝處處傲然,可一到周玦便甘願為之受苦受難,當真是耗盡了癡意,顧沄止頓了一瞬,倏然問道。
“他可知,公主中的是媚藥之毒?”
她聞聲不語,眼底湧現一絲決絕,是無論如何也不得讓周玦知曉的決然。
“公主何時能想着自己些,倘若昨夜處理不當……”下文未有言出,顧沄止似心有餘悸,又似心懷顧慮,最終僅是淺嘆作罷。
在寒涼眸色中瞧出了不解,容淺奚轉身取了殿中的金鸾繡紋華裙,不疾不徐地更起了衣:“只要他無事,只要他不曾飲下,我受的這些就未曾白費。”
“在下心疼公主。”
忽地聽得他道,手中的曳裙已被輕巧奪去,她靜望着銅鏡中的無瑕如雪之影,從然娴熟為她更着衣。
一個府邸侍從,竟說心疼她……
容淺奚覺既荒謬又可笑,可偏偏是這人說出之言,不知怎地,她心上一柔,似有輕羽撫過,而後不落痕跡。
自從命他蒙眼更衣,羞澀之感已然淡去,她如今已覺此為面首分內之事,無需拘束怕羞。
久而久之,她便任他伺候着。
望了半刻,想起于街市玉器鋪上購下的玉墜,容淺奚忙擡袖翻找,于此正是賞賜之時。
“對了,我在街市時相中了一枚玉墜,覺得與你很是相配,便想着買下贈予你,”她翻遍雲袖,察覺袖裏空空如也,擔憂是否在昨夜掉入了池中,“奇怪,那玉墜去哪了……”
憶起理被褥時掉落在地的玉墜,顧沄止驀然擡手,玉墜懸于指上:“公主找的,可是這個?”
“對,就是它!”愁悶頓然褪去,她眉目稍彎,顧盼嫣然,如同瑩光美玉,“怎被你拾了去?”
神色一如尋常帶着天生的疏離淡漠,他如實而答:“昨夜從公主袖中掉落,在下将其保管。”
她卻輕靈擺手,勢必要讓似玉少年收下:“看來它是自行認主,你就不必還我了。”
更衣之舉恰而終了,顧沄止容色微柔,将玉墜放入了皓雪衣袖中,斟酌片晌,又道。
“與周大人游花燈街市,竟還想着在下。”
見其笑意染了幾分眉梢,容淺奚洋洋自得般回了應:“你是本宮的人,本宮自是要多在意你一些。”
這二三日确是光顧着沉浸在與周玦的乞巧之約裏,未曾将自己的決意道之……前日欲和他相道,她卻轉瞬忘卻在了一旁,也難怪他會心生嫌隙,是覺扶持的主子不上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