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清醒(2)

清醒(2)

她思來想去, 鄭重言道:“我思慮過了,青蕪和其餘畫舫中的姑娘我都應相救,救她們出那水深火熱之地。皇兄失德在先,理應知曉這後果。”

“我打算再去一回畫舫, 與青蕪暗中商議如何搗毀畫舫……”

聽她忽然說起畫舫一事, 顧沄止展袖一拜, 恭敬行揖:“在下為公主獻策。”

語畢之時,殿門被叩響,半落唇邊的話語被止了住,容淺奚輕咳一聲,示意殿外之人快些禀報。

幾瞬過後, 芸香傳來了輕語:“公主,周大人來了。”

她不覺詫異,昨夜落荒而逃似的奔遠,周玦因是為此心存挂念,才來府上看望。

“讓他在正堂等着, 本宮一刻鐘後便到。”

一談及此人,她便不自覺地望向殿內的顧沄止, 莫名的心虛之感徒然升起:“玦哥哥是來關切的, 畢竟我于茶樓走得匆忙……”

她又覺怪異, 為何自己與他言語這般謹慎, 明明她才是地位頗高的公主, 是生怕他失望嗎……

而下一刻,她頓感自己所想并非無理,只因她望見了他擡眸時極為冷肅的目光。

“在下曾與公主所言不無道理, 如若應下周大人,必亂攬勢大計。”

從未見這安之若素的身影如此疾言厲色, 她不解何意,不解他所道的,是應下周玦什麽……

為何……他欲言又止,好像他預感到了周玦要與她言說的話……

她笑比清河,滿目春色般道着:“沄止之言我記在心了,我自會念及分寸。”

随口應聲而回,在于銅鏡前端詳着自己宛似含煙的美眸,與耀如春華般的桃容,容淺奚輕踏玉足,端莊華美地向正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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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玦面露愁容,在堂中左右踱着步,望見一抹如朝霞般的明色落于眸光中,心緒霎時明朗,不住地将她觀望。

她明眸含笑,舉手投足間尤顯暢快:“玦哥哥來了。”

“宣玉可有大礙?”昨日茶樓之上的鬧劇還回蕩不息,周玦斂眸沉語,心生無盡的責備之意,“微臣護公主不力,微臣……”

“不礙事,只是犯了些頭疾罷了。”那媚藥之事便到此為止,這世上除她與顧沄止之外,她不欲再透露一字。

容淺奚笑意未減,擔心他深陷自責,在其面前歡快地轉着圈:“玦哥哥看,我精神着呢,根本就未有卧病在床。”

周玦見勢卻悅意全無,板着面色,硬生生地扯出一絲苦笑來:“微臣深知男女授受不親,未應趙姑娘護送歸家,只是怎般都瞧不見了宣玉的蹤影,又怕驚擾宣玉,便未曾來府中一探……”

明了他于心底是為她着想,她昨日那萬般受驚的模樣,任誰見了也不願再去驚動分毫。

“一切都過去了,玦哥哥無需自責,再責怪自己我可要氣惱了。”

眼前的明豔不願再為昨晚之事道上一句,周玦望在眼裏,見她好似症疾痊愈,與往常一般舉步輕搖,俏麗多姿,便也放心了下。

可他今日來宣玉府并非僅此而已,他要的,是她真切的回應。

适才入府之時,他無意聽得下人道起,那顧沄止在宣玉的殿中留了宿。

這本未有詫異可言,顧沄止身為面首,身為奴,此舉定是宣玉之意,可他心顫得緊,不得忍受宣玉與他人榻上醉夢……

他定要再快一些,心頭的妒念已叫嚣了多時,欲将這姝色占據的念想流竄于思緒間,緩慢地吞噬着些許綱常理智。

雙眸輕緩地瞥向庭院,不見那皓雪般的閑然身影,周玦頓了頓,随即轉回了眼眸:“方才微臣聽聞,昨夜顧公子似是留宿在了宣玉的寝殿。”

“他只是一随從,伺候我起居,”怕昨夜失了風雅之舉露出些蛛絲馬跡來,容淺奚故作淡然而答,況且她本就未與顧沄止行榻褥之歡,“玦哥哥送來的人,我定是要竭心盡力待他好。”

周玦聞言微怔,當她言的是氣話,雙眉微蹙,又懊悔起當初贈予面首的沖動與莽撞:“宣玉,微臣都言說了,當初是微臣魯莽行事。”

“玦哥哥可是因送來的面首而有了妒意?哪有主子嫉妒仆從的……”她聞語失笑,只道是剛正凜然的周大人又對顧沄止生了敵意,“玦哥哥愈發荒謬了……”

哪知周玦忽而上前,雙手将她玉肩握得緊,似不讓她逃離寸步,幾念後指尖發了顫。

半晌他才道出口。

“宣玉,我們成婚可好?”

道着此話的人不是他人,而是持正冷肅的內閣首輔周玦。

是她心上所念之人。

“玦哥哥在胡說什麽……”

她僵直了身,停了思忖,頓時心亂如麻,逐漸明了了此語的分量。

“微臣想與宣玉成婚,相濡以沫,比翼連枝,”他再次啓唇,握着柔肩的手顫得更甚,目色微灼,與她直直相望,“宣玉意下如何?”

神思猛烈一恍,她被迫凝視着孤冷又讓人憐憫的眸色,似要跌入他的眉眼。

她遽然醒悟,為何顧沄止會言出那一番話來……

那人早已料到周玦欲與她結發,來此問她的心意。

揣度人心,工于心計,是那一人最為熟擅之處。

而那面首流露而出的在意,應是擔憂她亂了棋局。顧沄止看中的唯有利害,這t定是于其而言重要的一步。

倘若在以往之時,她不假思索而應。可既是為了宮位不倒,為了與皇姑抗衡,她勢必要緩上一緩。

不急……一切都不急着來……

已是不知沉寂了多久,眼前清肅之顏只待着她回語,容淺奚微垂眸子,良晌言道。

“婚事非同兒戲,我暫且不能應下……”

嗓音悅耳,卻如同粒粒石子落入平靜寒潭,激起波瀾無數,又如萬千刀鋒,剜在了心上。

周玦眸底閃過不解,連聲反問,手中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幾許:“這又是何故?你我分明同心合意,為何不可完婚?”

未見過周玦如是着急心切,她定了定神,耐心再答:“玦哥哥可否等一等我,待過些時日,我給玦哥哥一個答複。”

這才意識到他确是太過心急,哪有男子這般逼問姑娘行婚事的……

周玦忙松了手,輕理着玄色錦袍,沉思片刻後冷靜了下。

“宣玉莫急,微臣願以等候……”他若為失神,只覺這嬌豔花顏離他漸遠,尤為不甘地再度發問,“等哪日宣玉應了,微臣便光明正大地前來迎娶,可好?”

肅冷的聲色透着隐隐卑微,像極了曾在衆人面前高傲追尋疏冷明月的她。

俯首微拜,容淺奚柔聲而道:“嗯,多謝玦哥哥為我思量。”

望周玦的背影于府門外行了遠,形單影只,頗為孤寂,她收斂起微有顫動的心思,轉身入府,欲與顧沄止再探畫舫。

那浮雪清影已在殿內恭肅而候,萬事俱備,極其自然地為她梳扮起了男裝,裝束所差無幾,卻比上回更是閑雅。

月色粼粼鋪于湖面之上,今夜雨聲不再,又添半分靜谧。

“他說想與我成婚,我未有應允。”想了良久,她驀然開口,話語是言與身側之人聽。

未擡眸望他神色,容淺奚似心下釋然,淺嘆着還是以大局為重。

“自婚旨被撤,朝中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我不能在這時自亂陣腳。皇後一倒,母妃才能于後宮立足腳跟,此後這天下,無人敢對母妃與我宣玉不敬。”

顧沄止默了一霎,而後言笑晏晏般道着:“公主未被情思所牽,在下刮目相看。”

“你說玦哥哥會諒解我嗎?”桂花浮玉,她瞧着月色滿地,倏然問道。

容淺奚又覺自己糊塗,問何人不好,非要問顧沄止,她莫不是真被情意蒙昏了頭。

步調悠閑行着,如臨風玉樹,他淺笑而答:“公主問在下,不如去直問周大人。”

“在下只為公主指一條明路,其餘的,還要看公主自行定奪。”

他只為她出謀獻策,換一栖身之所,至于如何抉擇,他不欲多言。

既已下了決意,便沒了回頭之路,容淺奚登上那一葉扁舟,與船夫道了聲安,靜望湖水泛波,于千裏月明下行舟而前。

那秋姨依舊在畫舫上慵懶靠欄相候,見來者是宣玉公主,輕搖的羅扇忙收了起,敬肅一拜。

知曉這位公主的尊貴身份後,是萬萬不敢招惹,太子殿下對其甚是親近,秋姨如何也不敢冒犯,默然轉身去喚了青蕪。

待那溫婉如瑩的女子再入眸中,容淺奚阖上雅間軒門,壓低了語聲,與之輕言。

“青蕪,本宮再探畫舫,便是想救你出去。除你之外,在此受難的所有姑娘,本宮欲一同相救。”

她分外謹慎,只怕此地隔牆有耳:“接下來與你說的,你可要牢牢記在心上,絕不可讓秋姨知曉。”

在青蕪滿懷感激的目光下,容淺奚緩然退開一步,讓一旁的清雪之影前來作解。

“此香囊雖為尋常之物,裏邊寫的卻是太子所犯的條條罪狀,”顧沄止從雲袖中取出備好的香囊,神态淡雅地遞至女子手中,“青蕪姑娘為太子解衣之時,可将其放入衣袍中。”

青蕪微然點頭,似欲将聽得的每一字都刻于心中,他便斟酌又道。

“不論是太子妃或是浣衣婢女瞧見,謠言或多或少皆會在宮中傳開。在下與公主會在城中買通些乞丐,将此謠言散布……”

“只要傳入陛下耳中,畫舫便會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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