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寒音(2)

寒音(2)

不覺屏息凝神, 她聽着跫音落地,像有十餘人快步行來。

一念過後,便有人影映照于軒窗,她驀然凜眸, 覺那玉冠袖袍很是熟悉, 由月色映至窗上的清骨玉姿, 像極了成日侍奉在側的那一人。

身後随行着的姑娘百般懇求,步子因懼怕行得緩慢,低垂着臉,見其走遠了,又疾步跟了上。

“屬下若不留着公主, 公主再探出些什麽,寒音樓後患無窮。墨雨姐姐是在為寒音樓着想,主上再給墨雨姐姐一次機會吧……”

“再這麽罰下去,墨雨姐姐會沒命的……”身前這道淡雅清姿散着寒意,那姑娘嗓音輕軟, 斟酌再三,尤顯楚楚可憐, “主上可否寬恕這一回, 我等再是不敢對公主無禮, 求主上開恩……”

那皎月般的身影于門前止步, 嗓音如清水擊石, 卻摻雜着少許冰寒:“都退下。”

“是。”身後的幾人恭肅而退,适才言語的姑娘哆嗦了一陣,立馬閉口不語。

這一隅狹小之地只剩得他一人, 容淺奚僵直着嬌軀,目光凝滞, 瞧着軒門被緩緩推開,月輝頓然斜照而入,照得室內一方明澈。

與她所想絲毫無差,他當真是……寒音樓的下令之主。

父皇并非無故猜忌,定是對此人疑心已久,興許在初次望見時,便已對他心存猜疑,才刻意刁難,将他悄然試探。

而她,果真被其蒙騙至今。

若非今日铤而走險,她許是還要被蒙在鼓裏多時。

見此人伫立着半晌未動,她蹙眉,憤然怒喝道。

“愣着欲意何為,還不快給本宮松綁!”

無論身于何處,她依舊是他這仆從的主,望她被寒音樓這般對待,他如何能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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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沄止見勢微愣,冷意森森的容色柔緩了下,似若為詫異眸中姝色竟不計較他此前的隐瞞,而是對他此刻的舉止微起了怒意。

晏然自若般走了近,他傾身于她耳畔低言,語聲含着隐約笑意:“在下有幸,竟能綁到這天下最是傲氣的宣玉公主……”

“你想對本宮做什麽……”

她心下輕顫,詫然見這白玉之顏意味不明地淺笑,竟遲遲不為她解綁……

她平日未将他少罰,這人該不會積了太多怨氣,欲趁此時機一并奉還吧……

面前嬌色惶恐不安,他極少瞧其誠惶誠恐的模樣,心起捉弄之意,伸指輕擡起嬌顏玉颔。

“公主這任人宰割的模樣,在下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素來不可一世,這屈辱她如何受得下,此人雖生得浮雪般清冷,可……

容淺奚猛然瞥開眸光,徒勞憤恨,眸框中溢出盈盈清淚來:“你若敢欺負本宮,回府後,本宮便讓你受盡酷刑!”

“唔……”一霎的怔愣,櫻唇已被一抹微涼所覆。

她滞在石柱前,感受着此吻溫柔綿長,瞬間方寸大亂。

這人真就膽大妄為地将她輕薄,還在這髒亂不堪的暗室裏。

她動彈不得,話語已被堵在了唇邊,思緒随之飄蕩遠去,連同着油然而生的怒意熄滅了下……

與之親近已為尋常,可如此被動卻是頭一回,她愈發心緒缭亂,淩厲不甘的眸色逐漸柔和,眼角仍挂着微許淚痕。

她不知不覺沉溺于此柔吻之下,扯出了心底些許異樣之緒,順從本能般低吟回應。

她本應怒然抗拒,可他太是溫和,與他平日服侍時透出的謙卑之态一般無二,她于霎那跌入清冽眉眼,一時忘了身居何處。

唇瓣不舍般分離時,她才從迷離中驚醒,惱羞成怒似地羞紅了桃頰,忽明自己竟是被一随從戲耍……

而眸中清影言笑晏晏,如青松般颀長而立,眸底掠過得逞似的笑意。

“你……”她擡袖欲洩怒捶打,卻察覺手上的鐵鏈已被解開。

是在何時……

方才纏綿親吻之際,他于悄無聲息間将鐵索解落,她後知後覺,莫名有着被他牽引于掌中之感。

輕揉起軟肩玉腕,容淺奚眉間羞t惱未消,拍着滿是塵土的華裙,故作冷然相道:“你這麽戲弄本宮,很有樂趣嗎?”

他垂目輕笑,猶如将稍許月色攬于深眸:“公主怎知沒有。”

“被綁了這麽久,渾身都酸疼了……”杏眸淺泛潋滟,她終是安下了心,至少見此情形,她絕無性命之憂。

少見他漠然高高在上的樣貌,如今探得了絲許底細,她覺暢然萬般。

可堪堪燃起的欲念仍未盡興,她未作細想,忽地撲入清懷,欲與他醉倒微風雨雲之下。

顧沄止沉默一滞,擡手将此溫嬌攬入懷,俯于其耳旁淺道着:“公主,這裏不太适宜,會受涼的。”

這暗室确為太過陰冷濕潮,她亦感不妥,悠然一笑,肆無忌憚般回道:“那就去你的雅間寝房。”

“此處未有在下歇腳之地。”

既已決意前來相救,便是與她透了底,他直言而道,輕瞥着室外樓廊,低聲告知着。

方才在那玄影面前的威嚴已化為恭謙,未想如此身份之人,在樓中竟沒有雅室可憩……

她颦眉不解,明眸深處華光流轉:“你身為寒音樓樓主,怎會沒有歇息之處,莫要戲耍本宮。”

顧沄止清雅一咳,耐心與她輕語:“在下極少在此現身,不停留的。”

言外之意,此次是為她特意趕來,只欲救她于危難。她心感惬意,不急于追究行刺之舉,想着先安然回于府內。

“那便歸府去,這裏太過陰森,本宮不喜。”容淺奚傲然擡目,拿出原本在宮中的架勢,凜然吩咐着。

明了懷中姝麗欲貪歡醉夜,他微而一頓,輕撫過其落于頸間的如墨發絲。

“在下傷勢還未愈,怕掃了公主雅興。”

她自當知曉他身負重傷,可适才是他撩撥在先,她才不顧及冷暖……

“你究竟聽不聽本宮之命?”

“公主莫要惱怒,在下盡力而為,以讨得公主歡心。”聞語輕笑出聲,他恭敬般離了身,引路走于前方。

眸前身姿如臨風玉樹緩步前行,她忙緊跟步調,一刻也不想在此處久待,幾步過後聽他緩聲相言。

“跟着在下,此路未設迷香。”

這樓內的迷香陣陣飄蕩的确棘手,容淺奚順着此道卓然身影拐入一狹窄暗道,之前聞及的那淡香之味果然消散褪盡。

雖鮮少來這閣樓,顧沄止身為幕主,對此地熟悉于心。她賭對了這一場局,獨自來探訪這林間隐蔽孤樓,終是将他詐了出。

尋一清閑時刻,她想聽聽這深藏不露之人會如何辯解,刺客于寒音樓附近消失無蹤,他又當作何說辭……

她端然行于暗道內,路遇二三名暗衛皆俯首默然而拜,可想眼前之人的地位不假……

先前所遇的女子應是喚作墨雨,曾言無人見過主子,也是言的謊。

尋思片刻,容淺奚埋怨似的疑惑着:“你若晚來一步,本宮是否就要在陰寒中過夜了?”

“不會。”

聞言步調微緩,他行得稍前一些,淡然作答。

憶着那女子的大不敬,她撇着唇角,喃喃自語般嘀咕着:“你的人對本宮可有些不客氣。”

顧沄止似深思了一瞬,随後也如低語般回道:“在下應是不會晚來。”

閑談至此,恰經一陋室,裏邊傳來凄厲的吶喊,像是正飽受着無止境的折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聞聲心顫,覺此喊音在哪聽過,卻如何也記不得。

她着實好奇,輕聲啓唇而問:“何人在那房中?”

“趙予霜。”他回得頗為寡淡,宛若在道着一個無關痛癢之人,引得她猛地頓步而止。

此名姓遙遠又熟知,她憶得上回見那姑娘是與周玦在湖畔一帶的街角處,那人在街頭醉酒狂妄,将她于乞巧當晚中媚藥一事道了盡……

顧沄止默了片霎,又與她多言了一語:“跟随公主來的。寒音樓的人見她鬼鬼祟祟,便将她當以入侵之人處置。”

不曾想這趙予霜竟會跟蹤她來這寒涼之地,此女跟了多久,用意何為,她一概不知,只覺行蹤被他人所盯,心裏發了涼……

“你……你沒去勸阻?”

遲疑再問,容淺奚聽着隐隐哭喊輕蕩而出,由聲嘶力竭轉為喑啞無聲,便有些許明白寒音樓的可怖之處。

“她一路尾随,想必是要暗算公主,”他答得淡漠無瀾,清顏柔和,話語幾近冷寒,“她如今沒了絲毫利用之處,在下何故要救她?”

所侍身側的面首薄情無心,她并非是今日才知,只是當真見得他薄涼一面之時,她不由地心生懼意。

“她會如何?”繼續邁步而前,那喊聲離了遠,她再是聽不明晰。

顧沄止輕然行步,走得不疾不徐,面色平靜地道着:“應會被極刑折磨至死。”

“寒音樓的刑罰,可比天牢還殘忍得多。”

想着曾經于府邸庭院處,趙予霜還與他相談甚歡,甚至還願替他受罰……她沉思片晌,默默試探道:“她曾經對你還有所敬仰。”

“在下本想着從她這問出些長公主的謀策來。可那日公主發了好大的怒氣,在下便止了舉動。”

無端将舊事重提,顧沄止霎時便會了意,身旁嬌姝怒氣沖沖的模樣忽而浮現,他淺笑再作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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