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酒館(1)
酒館(1)
雙目已低得不成話, 映秋t緩聲如實相道,回憶着府門外橫眉瞪眼的老爺子,一不留神又擡首而望。
這一望再次瞧見公子傾身埋于公主頸間,旁若無人似的落下道道欲念之痕, 未因話語而停歇……映秋瞧紅了面頰, 趕忙垂首而下, 慌亂地移開視線。
“你便回,他提了些無禮請求,本宮未搭理,”語聲若有些破碎,容淺奚默了瞬息, 不自覺回攬了身前玉腰,“像他這般平淡無奇的男子,本宮沒興趣使壞。”
“若再胡攪蠻纏,休怪本宮不客氣了。”
映秋全身僵直,小心翼翼地問着:“公主不去當面言說嗎……”
眼下是這冷心薄情之人的臣服一刻, 她又如何會戛然就止,這可比見章府老爺有趣多了。
先前她所疑之處似有了模糊之相, 盡管看不清他眸底深藏的情思, 至少他确然對她起了觊觎之心。
他心生貪婪, 無法對她的姿容美色置之不理。
容淺奚洋洋得意, 不經意間已忘卻油然而生的嬌怯, 稱心如意地回道:“本宮改了主意,不去了,一切皆不及美色重要。”
“是……奴婢遵命。”
聞映秋匆忙行回照牆外的府門, 她目若秋水,感到唇瓣又被輕柔壓下, 神思輕恍,阖眸相應,無從顧及下人目光。
總覺他若有些許瘋狂在身,藏于謙卑後,微不可察,卻被她揪了個正着。
此時一見,她似感意料之中,又似猜念之外,只因他吻得寸寸入骨,似要将她沾染了盡,深刻得令她震顫。
唇瓣分離時,容淺奚仍覺恍惚,想了良久,幽幽地道出一語:“看來這驸馬,是招不得了……”
“本宮曾心悅周大人,大人多年置之不理也就罷了。如今本宮連驸馬也招不上,都對本宮避之唯恐不及,沄止,你說這又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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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滞愣般靠于影牆,靜想片刻後,心不在焉地問道。
被攫取後的櫻唇多了些嬌潤,如同羞然綻開的花瓣……顧沄止淡然一瞥,低聲而回:“公主乃萬金之軀,他們身份低賤,興許自覺不配。”
“是嗎……”她俯身将華裳理正,念那章老爺已被打發了走,便走回正殿,與之侃談。
“如若本宮解你奴仆之身,你可願行上此位?”
他如玉樹般恭謙随行,眼底的灼然蕩然無存:“公主又拿在下說笑了。”
“本宮倒是真有此意,論相貌,論才華,你皆能當得,”并非未想過如是可能,她惆悵作嘆,想那父皇震怒多次,便是萬萬不會應允,“只可惜母妃與父皇應是不允的……”
宣玉公主的驸馬之位懸空至今早已家喻戶曉,人人避而遠之,她自當想打破此局面。
顧沄止聞言淡笑,知曉她用意何在:“公主為了尋上男子占上這一位,真當煞費了苦心。”
“總不能任由這謠言诋毀本宮的名聲,”回入殿內,她微撇丹唇,故作可憐的模樣坐回椅凳,“倘若本宮當真克夫,将來門可羅雀,無人問津,相伴的便只有你了。”
他淺思幾許,眉心不由地攏了攏,于柔晖下忽而說出一鄭重之言。
“公主放心,在下會對公主有一承諾,雖不是現下,卻已不遠。”
承諾?
她上回聽得承諾還是滿口言謊的章钰,再有,便是周玦那在她失落多時後道出之語。
對于這一詞已是沒了期盼,她心無波瀾,僅是與他悠然對望。
何況他所言還不是當下,如此深埋雲霧的朦胧幻象,她才不願去細思,徒添擾神之緒。
慵懶地坐于玉椅,容淺奚望着面前眉眼清冽的身影,莞爾而笑:“男子的承諾大多為虛言,本宮不愛聽。”
三思不解,他問:“那公主喜愛聽什麽?”
只手托起桃腮,她欲淺道戲言,眸底泛起一絲狡黠:“本宮愛聽沄止的……情難自抑之聲。”
見他頓然一滞,她樂在其中,本想接着調侃,窗臺上撲翅的信鴿将她眸光牽引,只好就此作罷。
她假意掩唇打了個哈欠,讓眼前清影退去:“你無事便退了吧,本宮想一人清靜。”
“在下告退。”顧沄止未有多問,雙手作揖,順從地離了堂殿。
此乃是前些時日她放與青蕪的信鴿,定是他袖間那玉牌上的印記有了線索。
她絕不可讓他察覺,怕只怕會無意打草驚蛇。
綁于鴿足上紙張的被展了開,上邊僅有幾字。
“懇請公主速來花缈酒館。”
這酒館開于城外臨邊一帶,是畫舫中被欺女子商議後求得的謀生之所,目的是為探查各路情報線索,暗自成為一處不可輕視的耳目羅網。
戴着帷帽,換上一襲素裝,喬裝過後,容淺奚見偏殿軒門緊閉,與芸香低言了幾語,便輕步出了府。
既是與顧沄止身世有關,她無法漠然置之,由他伺候在側已有一年已久,她定要探清底細。
将這面首背後之勢了然在心,她才能游刃有餘,于将來不測之時留有餘地。
經了三四繁華地,她終到來城門外一清靜之地的酒館雅居。
“這位客官是來飲酒的?”
正行入酒館,一位輕俏靈婉的姑娘朝她逢迎作笑,她觀望着館內閑靜景致,不予答話。
酒館不大,裝飾極簡,行來走往的皆是路過的商賈人家,恰遇此地便入內歇歇腳。
她無言半刻,未見要尋之人,與忙活的姑娘道:“我來尋人,尋你們掌櫃一敘。”
聽聞來尋掌櫃,那姑娘放下酒盞,眉間笑意漸漸褪散:“客官是……掌櫃的舊識?”
身着素雅青裳的女子從裏屋緩緩行出,似聞聲而來,望見她的霎那頗為恭敬,默然向她俯身一拜。
一旁的姑娘頓時一愣,臉色微白,慶幸自己方才未得罪這畫舫姐妹的恩主。
“抱歉,小女不識公主身份,快快有情。”
容淺奚回觀酒館中的三兩行人,閑坐于窗旁獨飲濁酒,僅有一桌夫婦在談笑風生。
裏屋陰暗,唯一的小窗透着微弱清晖,方桌上點了一支燭火,她啓顏而笑,自于畫舫離去,已是許久未見。
“你們在此地安身立命,将這酒館經營得風生水起,本宮甚感歡愉。”
青蕪伫立于一側,柔婉擡袖示意。
方才跟步而入的姑娘忙沏了茶水,順手拉開一處凳椅:“這一切還是多虧了公主,當初要不是公主謀策毀了畫舫,我等興許還受着不堪之苦……”
“你是……”眸光流轉而落,容淺奚靜望這姑娘,記着在畫舫時未曾相見。
“小女名為蓮音,此前于畫舫是掌櫃的貼身婢女,”姑娘輕瞥向青蕪,彎眉擡音答道,“本是聽從秋姨之命,可明了掌櫃的遭遇後,便一直盡心為掌櫃服侍。”
原是伺候青蕪平日起居的婢女,是秋姨派遣來緊盯畫舫姑娘素日舉動的侍婢,适時棄暗投明,青蕪心軟,便将其一直帶至身側。
蓮音笑得燦然,從櫃中取出一精致木盒,木盒輕啓,裏邊放置了卷起的一張宣紙。
“這是掌櫃書寫于公主的,說公主想知曉之事皆在裏面。”
将折疊好的紙張雙手奉上,蓮音斂了笑意,謹慎而道。
折紙被展,容淺奚見得紙上已然鋪滿了筆墨,是青蕪隽秀的字跡。
字字戳心,令她霎時心入沉湖,宛若一切猜想皆于缥缈中消散。
“遵照公主之意,青蕪已向多地探查,那印記确非宸國圖樣,乃昭國皇室之印。”
“青蕪覺着,公主身旁的那位顧公子絕非尋常人士,能助公主獻出此等謀計,又身份未明,公主定要當心。”
昭國皇室……
她之前猜疑此人并非屬于宸國之土,千思萬想,卻怎般也不曾想過,他會是他國皇城之人。
兒時于母妃寝宮曾聽父皇提起,戰火紛亂,硝煙四起,此江山動蕩不安,昭國野心勃勃,劍拔弩張……
當時是為多事之秋,父皇執掌朝政大權,日以繼夜,朝中人心惶惶。
此後及笄,她離了宮牆,因極受父皇喜愛,住入了瓊樓玉閣般的府邸,再未聽得朝事。
再後來,她陷于高懸孤月的清輝中,無心關切亂世之争。
倘若宸國不慎落敗,她定是會被護着周全而逃……當初她思得天真,有己無人,覺那世上紛亂與她了不相涉。
心下劇烈震顫,容淺奚清眸下移,瞧紙張末端還添有一語。
“顧公子向來待公主極為恭順,青蕪不敢僭越,但此人若留身邊太久,恐會給公主留下禍端。”
他确是禍端無疑,此訊若是落入父皇耳中,她便是費盡心機,想得萬般計策,也不可将他保住。
而她,亦無法讓他繼續待于府中,待于她一枕槐安般的夢t裏。
她欲言無詞,心湖若泛起軒然大波,出神之際,紙張從指尖滑落,仍未有上知覺。
轉念一思,她微怔而喃,迷糊得不知自己在道些什麽:“你說的這些,本宮都明白,只是至今他未做任何傷害本宮之舉……”
“本宮有時又會覺得,當初他或許真心只想尋上栖身之處,才尋到本宮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