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蛻變(1)

蛻變(1)

他聞聲低笑, 此疑問像是已徘徊心上多時,玉指移至其後頸,他言說得輕柔,卻無意帶上了若隐若現的狠厲之色。

“是恨透了, 恨不得讓公主與我一同如臨深淵, 不見天日, 懼我t所懼,憂我所憂。”

柔寒清冽之音于耳畔久久不散,她不可遏制地輕微顫抖,下一瞬,唇瓣已被覆了一道柔軟溫熱, 溫灼中摻雜着徹骨冰寒,引得她莫名顫栗,不可掙脫。

面對這寒雪素影,她從未覺如此惶恐,心亂如麻, 他此刻的柔意如把把利刃剜在心頭,令她驚慌失措, 方寸已亂……

氣息逐漸交織纏繞, 她神思迷惘, 只感他掠奪得愈發深入, 欲将她心底一角的欲念誘引牽扯, 攫取着她所有紊亂不堪的思緒,撫平她難以抑制般心生的恐懼。

她唯覺寸寸心念被其抽走,全身嬌軟而下, 微涼碎吻由唇瓣移至頸間,再綿柔落至鎖骨, 所覆之處引起陣陣酥癢。

她終究不得抵抗,無所适從般啜泣了起。

“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可好……”她連聲哀求,嗓音顫得厲害,竟也不知為何而顫,“沄止……”

許是被懷中呢喃起的抽泣聲止了舉動,顧沄止淡然直身時,瞧見的是布滿淚痕的桃容。

她竟在害怕……

不明這抹嬌豔花顏在惶恐什麽,他心下一軟,将最後一吻落于其額間,終是松了手。

他淺笑着理起雲袍,悠緩起身,神色恢複了一貫的泰然:“今日傳來密報,在下該走了。”

倏然有所意識,她緊跟而起,平息着如波濤翻湧的心緒,怔然問道:“你要去哪?”

“無論是否情願放過,都該放了,”他不答,似在回着她方才的懇求,容色極為謙和,“公主保重。”

亭臺四周明燈輕晃,她瞧不清身前之人的思緒,只望着其背影行遠,徒留她一人待于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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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你還未告訴我……”

不安之感頓時彌漫,她快步跟上,卻因奔得過急,猛然摔于石階上,疼痛蔓延而至,華裙驀地沾上灰燼塵埃,疼得她泛紅了雙眸。

他聽聞摔落之聲一頓,如同隐忍着萬千悲思,垂落下的雙手恍然攥了緊。

“公主莫追,莫傷到自己……”

無盡悲痛淹沒了視線,她淚眼婆娑,不由自主地潸然淚下。

可她仍未見他再作停留,再作無端回首。

他就這般如一縷清風随朗月走了,甚至連殿中那把“瓊月”都未曾帶離,好似将此處所得的一切皆還給了她,包括那枚依舊置于石桌上的玉墜……

興許是庭院內隐約傳着絲許異常動靜,芸香匆忙跑出,瞥見公主失魂落魄地跌坐于亭臺前,清淚盈盈落下,就連裙裳沾滿了塵土也未有顧及,目光死死地盯着府門外。

“公主!公主怎麽傷心成了這樣?公子他……”

恍惚間明了了什麽,芸香忙上前攙扶,又覺将公子喊回許是更為重要些,轉身欲去追趕:“奴婢去追!”

然而公主已然斂回眸光,鎮定地站直了身,順手拍落華裳上的些許泥塵,擡袖拭幹适才遺留的淚跡。

“他去意已決,不必追了。”

芸香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這其中的理,公子看樣子是非走不可,公主既然已放他離去,未派兵而追,為何卻又傷懷成這般……

望公主仍在失神,芸香想了又想,悄聲眨眼作問:“公主可是……對顧公子心有愛慕?”

“本宮不知……”容淺奚實在理不清心思,對此冒犯之言已無從氣惱,喃喃輕語着,“本宮也想知道……為何心有些揪得疼……”

無暇去探究這原由,眼下最是要緊的,還是要讓公主愉悅起來,芸香嫣然一笑,扶着公主漫步于游廊上。

“朝中新送來些绫羅錦緞,可好看了,公主要不要去瞧瞧?奴婢保證公主見了,會一時興起,忘卻各種煩惱憂愁之事。”

“好,本宮前去看看……”她輕然點頭,不假思索地便朝着正殿行去。

顧沄止執意要走,她如何也留不得,那就放他離去,成全他此舉,當作是對他受過多次重罰的補償,當作是她待他最後一回偏寵……

回了昭國,他定有接下來的謀算,定有之後的執念之舉,時機已到,她做不得強留。

這一點,她早就想着通徹,幾月前已吩咐了府邸侍衛,倘若公子欲出遠門,無論何情何景,皆不得攔他。

可遺憾的是,她仍未知他那成謎的身世,他像是刻意避躲,又像無意而為,好似她若知曉了所有,便會對他更加憎恨。

此番一來,他倒是落得幹淨,無人會知他的去處,無人會尋到他的蹤影……

他真就如絲縷夜風消散在了月色裏。

“公主快看!”芸香于殿內從琳琅滿目的綢緞中挑出一匹,在她面前十分歡喜地晃了晃,“這次送來的綢緞比往年皆要富麗多彩,如今公主擁有這江山萬裏,想要什麽都能輕易而得。”

“奴婢最喜這一匹,不知公主屬意哪一色?”

一旁的映秋不解地望向殿外夜色,垂目疑惑地朝芸香看去:“可這往常都是公子挑選,今晚怎不見……”

“就它了!”從中挑出件自己極為喜愛的花色,容淺奚展開綢緞後仔細打量,心滿意足地遞于芸香,眉目又升起了笑意。

“往後此府邸沒有公子這一人,這些绫羅綢緞,翡翠珠寶,仍由本宮親自而挑。”

他只不過是她不經意所遇的一位高雅公子,為達目的甘願屈身做她面首,如今意圖達成,空袖而走也是情理之事。

她雖不願,亦不必如從前追尋那高懸孤月般重蹈覆轍,将自己困于狹窄牢籠。

她釋然一笑,努力将愁思埋于心底最瞧不見的角落,随着浮雲朝露,霜凋夏綠,終将會忘卻。

“你們便當他不曾來過,本宮已還他自由之身,他不再受困于此,與宣玉府再無幹系。”

“怎能是受困呢……公主明明待他那般好……”映秋聞此語愣了神,不敢相信顧公子已斷然一走了之,“公子真就如此決絕?”

如同向殿內衆婢女宣告着,容淺奚端直了身軀,淺咳一聲,高傲而道:“本宮想通了,他只是本宮無意而得的面首。”

“這男子天下多的是,本宮若喜歡,可再挑幾位面首為伴,興許還能遇到更讨本宮歡心的。”

“再者說了,這驸馬還未招得,本宮怎有閑心放他一人身上,”她道得心高氣傲,想着自己當今的地位已是無人可攀,傲氣更甚了些,“你們說,可是這個理?”

芸香瞧公主能如此出乎意料地想得透徹,不免喜上眉梢:“公主英明,奴婢明日便去為公主選上些面容姣好的公子來。”

杏眸瞥了眼挑中的花色,她輕盈擡袖,說得極是威嚴:“這綢緞拿去給尚衣局做衣裳,本宮要一件最是高雅的華裙。”

“是。”幾名婢女有條不紊地收拾起綢紗,穩步恭敬而退。

軒窗外明河在天,聲在樹間,夜涼如洗,她望着斷雲微度,華光似水,擾得人心頗不寧靜。

那處偏殿她亦未再踏足,就當是大夢一場,清醒過後煙雲散盡,她仍是宸國最趾高氣揚的掌權公主。

此後時日她并非留有閑心,而是習起了朝綱,翻閱奏折,與周玦一同治理起朝務。

她深知皇姑的勢力仍暗藏于朝堂之上,絕不可掉以輕心,将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讓。

母妃入了後宮最為富麗華貴的寝殿,日夜忙着照顧小太子容岒,如今有她支撐在後,宮內妃嫔見之皆恭而有禮,不敢越上分毫。

暮去朝來,珠流璧轉,轉瞬便過了半月有餘。

宣玉府已而沉寂多日,直到一午後,映秋困惑行入殿中,驚擾了正于書案前冥思苦想的一抹明麗,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公主,府外有位名為常陌的公子求見。”

顧沄止已不在府上,這無緣無故的,常陌為何尋上府來……

若非來算舊賬,便是另有他意,不如請他進府,看其來意究竟是何。

容淺奚合上書冊,勾唇淺笑着:“讓他入府。”

憶起方才那人的容貌,映秋支吾了半刻,小聲禀告道:“奴婢見那公子好生怪異,頗有乞讨之人的樣貌……公主當真邀他入殿?”

此前瞧那常陌剃須更衣,滿身潔淨,這半月未見,怎又變回了起初的邋遢樣……

她凝眸深思,只能得出一種緣故,想必是得知顧沄止悄然離去,沒了念想,此人是再尋不得蹤跡,便了無興致,頹然回了昔時光景。

“奴婢這就去請常公子來。”

公主良晌未答,映秋慌忙俯首,遵照旨意,行步出了府殿。

亭臺下那一番熱鬧景致恍若隔世,當初她也不知,獨留她一人時會心感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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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落寞之感,是她行至高處理應承受的孤寒。

未見其人,那落拓不羁的語聲就從游廊處飄蕩了來:“顧沄止走了,臨走前拜托我出山,讓我為公主出謀獻計,以免公主被奸人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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