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蛻變(2)
蛻變(2)
“他可有說去了何處?”容淺奚擡目之時, 便見一道蓬頭垢面之影闖入了正堂。
這人果真又回至了原先邋遢模樣,也難怪映秋未将其認出,這與前些時日在亭中與顧琬争執的翩翩公子簡直判若兩人。
竟是顧沄止喚他來此……
怕她掌權後暗争不過容煙婕,亦或是鬥不過父皇遺留而下的殘存勢力, 便想着讓常陌替其繼續獻策而助, 此般作想, 那顧沄止走得也并非太過決絕。
“他與我如此辭行,應是去了較遠之地,”常陌豪邁而坐,奪過一旁的壺盞,神氣非凡地飲起了茶, “公主不必再尋,即便尋了,也不會有結果。”
一想便來了氣,她大袖一拍案桌,盡管過了近一月之久, 可仍有怨言埋心:“他就這般走了,根本未将本宮曾道的話放在心上。”
常陌飲了半壺茶, 頓覺神清氣爽, 悠然道着:“公主也不必太悲切, 但顧沄止那厮讓我轉告, 如今大仇得報, 待他再做一些了結,會安心歸來,靜守公主身側。”
待他回來也不知是猴年馬月, 他也未說個時期,就讓她如是幹等着……尋常女子且不願, 莫說是她這嬌貴無雙,執掌天下的公主了。
“于本宮而言,他僅是個相貌姣好的面首,本宮有何可傷切的。”她不禁冷哼,不屑而聽,覺那人還真自以為是。
聽罷漠不關心,似也不想再深問此二人間的纏綿缱绻,常陌眯了眯眼,不拘禮數般湊近相問。
“随公主如何作想,反正這話我是帶到了。不過我很是好奇,公主曾與他道了什麽話?”
“倘若再逃出府,死罪不可赦。”怒目一瞪,她若有所思,随後脫口而出。
常陌一聽,吓得退回原處,犯了難一般哭笑不得:“那我還是勸他莫再歸來得好,這……這不是尋死嗎……”
與這随性自在的逍遙公子向來可暢所欲言,容淺奚見其反應這般之大,猶豫道:“常公子是否覺得,本宮所言太重了些?”
“這豈是重,這也太心狠了!”常陌咽了咽口水,忽然有些同情起那姓顧的遭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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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此千金玉尊未能明白,常陌沉吟片刻,再而開口:“如若是我,就算有千百個膽子愛慕公主,也仍覺是保命要緊,逃到天高地遠處……”
“還想着回這公主府受罰,莫非瘋了不成!”
“本宮對府中下人一向如此,對他算是極為厚待。”她輕撇櫻唇,回想着種種往昔之景,心覺确是對他厚愛有加,不曾有何可虧欠的……
常陌聞語極是不服,像是為顧沄止打抱不平般,無端埋怨起面前這尊嬌玉顏來:“可他掌控着寒音樓之勢,名望與我不分伯仲,公主怎能将他和尋常家奴相提并論……”
這輩子哪有被他人這般責怨,她攏緊了眉心,毫不示弱道:“他來這府邸,就該聽本宮的!”
許是被這股威嚴之息震懾了住,常陌氣勢漸弱,故作戰戰兢兢了起來:“我若是現在離去,還來得及嗎?”
“放肆!本宮的府殿哪能容你這般狂妄造次!”
“你不是還欠着他的,那你就不可望風而逃!”容淺奚猛拍書案,怒然起身,不容任何抗拒地望向此哆嗦之人。
她才不會放過這天上掉下的門客,近來之日朝局正需穩固,而她也正缺一位謀士輔佐,他既是顧沄止誠邀而來,必定是有着過人之處。
莫說別的,此人那遍布坊間的耳目便是天下一絕,僅此一點,就可從旁助她太多。
常陌苦悶得急跳腳,扶額長嘆着:“作孽啊,我這是進的什麽賊窩!”
幡然醒悟般委屈回望,常陌愁悶淺哼,憐憫自己過得好是不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和那顧沄止都不是什麽好人!狼狽為奸,同流合污……”
映秋于旁側聽愣了神,重重清嗓,悄然提點道:“常公子怎麽能對公主如此無禮……”
已習慣此公子的心性,容淺奚不予理會,轉眸瞧向映秋吩咐而下:“無妨,常公子是何等脾性本宮知曉,給他安排一處別院歇着,本宮今日便不擾清靜了。”
“常公子既是顧公子的摯友,不如就住于顧公子所居的偏殿?”映秋沉思默想,唯覺那處偏殿再适不過。
但哪知話音猶未落盡,公主立馬拒下:“不可!那偏殿何人都不可入!”
“公主安排我去,我還嫌棄呢……”
常公子亦是一臉鄙夷,揮手連忙拒之:“顧沄止待過的地方,都是窗明幾淨,纖塵不染的,與我這不拘無束的模樣太是不相配,不妥不妥!”
映秋唯唯諾諾地縮了縮身子,忙擡袖為其引路:“那……常公子随奴婢來吧。”
方才光顧着與公主鬥嘴,倒是忽視了這位文雅端秀的婢女姑娘,常陌不自覺端相,豁然眼迷心蕩。
“小娘子喚何名啊?”本是怨氣難消的面色忽地柔和,常陌輕瞥向身後那盛氣未減的明豔嬌姿,別有深意般道着,“我對這公主府人生地不熟的,往後還要多勞煩小娘子了。”
“公主暴戾易怒,還是你們這些柔情似水的姑娘好……”
映秋頭一回被男子誇贊,垂眸羞紅了臉:“常公子莫要說笑,奴婢怎能和公主相較……”
瞧其嬌羞之态,常陌越說越來了勁:“我說的可皆是實話,顧沄止常年故作高深,喜好獨特,我可是尋常男子,當然喜歡如花似玉,纖柔溫婉的女子……”
“公主,這常公子膽子也太大了……”此二道身影順着長廊行步漸遠,芸香回看向公主,小聲抱怨着。
将怒然之息徐徐熄滅,容淺奚坐回書案旁,有着閑情雅致般習起了掌朝之道。
“本宮初涉朝政,每日早朝之時有文武百官盯着,倘若本宮撐不起朝堂,不得令衆朝官信服,所掌的權勢便會付之一炬。”
“本宮需要一謀士輔佐前後。”她緩緩相告,耐性與芸香作解。
“可是這常公子能成嗎……”芸香甚是不明,挽袖邊磨着墨,邊低聲嘀咕,“奴婢怎瞧着,他像個玩世不恭的登徒浪子……”
清閑地将眸光落回書卷上,容淺奚安逸翻看着籍冊,面露無奈來:“本宮也覺如此……不過既然是公子請來的人,定有他的思量。”
芸香再次瞥了眼已然遠去之影,感嘆從唇畔邊呼出:“奴婢曾在坊間聞常陌公子的傳言時,聽此人諱莫如深,隐居世外,還心覺定是個翩翩風雅的仙風道人,誰知……”
“常公子雖不拘尊卑,你們也不得對他失了禮,”生怕這些婢女将常陌惹了怒,如同曾經待顧沄止那般冷落,她淺咳出聲,肅然而道,“他所于這世上散布的耳目,可稱得上是雲羅天網。”
“奴婢明白,謹記公主之言。”芸香埋首研墨,小心翼翼地回禀,大氣不敢出上分毫。
原以為将常陌安頓下,這公主府便能安靜上一刻,手中的書冊被悠緩翻閱,容淺奚欲聚精會神地再觀上幾個時辰,而後聽一聽常陌對此朝局是何見解。
可過了半時辰不到,映秋無可奈何地從庭園深處跑來,神色慌張地向她禀告着,再度驚擾了這一片清靜。
“公主!那常公子在庭院假山一帶,将顧公子曾埋下酒壇給挖了出來,對顧公子實在是太不敬了!”
酒壇?顧沄止何時埋下了酒壇?
容淺奚不由地蹙緊了黛眉,宛若聽了天書一般,覺近日遇見之事皆頗為怪異。
無論如何怪異,她現下只知一點,這常陌來此分明就是來作怪的,短短半日,實在是令人不得安生……
她故作淡然放下卷冊,尤感疑惑:“公子何時在府邸埋有酒壇?”
先前忘了與公主禀明,此時想起,映秋不覺膽寒了半分,這畢竟是隐瞞公主之罪,顫聲回道。
“是……是顧公子讓奴婢埋的,那些都是公子釀的酒,說是待三年後從土裏取出,便很是香醇。”
然公主聽聞後卻未勃然大怒,而是順着話語悵然一嘆,合上書卷輕放案桌角落,望着園中桃紅柳綠,随春風拂面,念想似被帶了走。
“三年……”容淺奚念着适才所聽之語,勾揚起唇角,冷意直達眉梢,輕嘲道,“三年t後還不知他身在何方呢……”
那人走時都未曾給過準信,他這一走,都不知是三年、五年或者十年餘載……
她無需将他等待,這天底下貌美絕倫的男子已由着她挑選,她要何等相似的公子會沒有,何苦偏等他一人。
如今她将這層身份地位擺于衆目之下,與女帝別無差別,要怎般清麗卓然的男子皆是唾手可得,還差他一個顧沄止不成……
映秋見勢更是慌亂,擔憂公主又氣惱上了顧公子,忙謹言慎行着:“公主莫要責怪,顧公子未将公主瞞着,是奴婢忘了禀報。”
轉身踏出了正殿,再未答映秋一語,她提裙踩着石路閑步行入園內,于池旁假山處駐了足。
映秋之言不假,假山一角果真斜坐着一無拘之影,常陌懷抱一罐酒壇,極其享受般品嘗着美酒,所坐之地正巧有日光傾落,照得他好不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