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謀權(2)

謀權(2)

“至于那段之烆……”常陌遲疑不決, 話語欲出又止,老謀深算的眸光流轉在了周玦身上,“要看周大人的打算了。”

周玦微然點頭,深思熟慮後仍想不出兩全之法:“雖無實權, 卻德望過高, 若想除去此人, 恐是難乎其難。”

“說容易也容易得很,只是大人高風亮節,怕是不能茍同無恥卑鄙之舉。”

聞聲笑得疏朗,常陌意味深長而道,話外之意如同毀去一人般輕而易舉。

未明這弦外之音, 周玦星眸一凜,順話而言:“常公子之意是……”

常陌淺然而笑,眸底掠過一縷奸猾:“捏造是非,造謠生事,玷污其名, 辱沒其望。”

這言辭道得輕,輕巧飄落而下, 引得周玦斷然相拒。

“此舉确為不妥, 微臣再另想他法。”

雖已行下了逼宮之舉, 打破了周氏多年的忠義之道, 可耍卑劣行徑侮辱老臣名望, 卻非他能行出之事,周玦凜眸未舒,直望這不論坦蕩的不羁身影。

“你看吧, 我就說不合大人的心意,”常陌遺憾攤手, 似是無話再言,“大人是何等高風亮節之人,對我等鼠輩自是嗤之以鼻。”

殿內頓時一片死寂,習習涼風流竄于二道剛硬男子間,容淺奚愈發憂愁,未料及這二人竟是如此相看而厭,話不投機。

“常公子慎言,大人是當朝內閣首輔,在朝堂上權重如山,不可造次。”輕拍桌案,她忙阻止續說之言,生怕這常陌是要禍從口出。

“是是是,你們宮中之人規矩太多,我确是不懂……”常陌飲盡杯中茶水,面色若為陰沉,轉身拂袖離去,“走了,飲酒去了。”

此事相持不下,只得改日再談,回望周玦亦是眸色冷寒,她将語聲轉柔,府首拜托着:“段之烆一事再議,清查私武房要勞煩周大人。”

身旁花嬌玉顏深感抱歉般斂眉請托,周玦才覺自己失了态,忙溫聲應下:“微臣定當盡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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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晖染紅天角,暮景殘光與山色渾然相融,庭院內一湖微瀾,在碧波淼淼間漾出霞光。

恭送周玦離了府,于素淡溫煦下回首沿石路而行,容淺奚偶感疲倦不堪,驚覺未有恭維之影為伴,她已一人在紛擾中獨步了良久。

倘若顧沄止在場,也不知今日這局面他會如何取舍……

而她淺嘆作笑,那人向來行着最為卑謙的姿态靜默伴她身側,應是只聽她輕言。

園內假山一角,常陌果真又在此飲着清酒,百無聊賴地坐于石壁旁,似生着悶氣。

她閑适走近,轉了轉眸子:“常公子這是怄氣了?”

“我只是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不予茍同地搬起酒壇就往口中倒,常陌面泛惆悵,透有一縷懷念,“若是顧沄止,他定會應得當機立斷。”

未嘗想這常陌卻與她一般念着同一人,容淺奚莞爾輕笑:“你怎知他會應?”

常陌随意一抹嘴角,容色端肅,道得理所應當:“這些可都幹系到公主的安危。他心系公主,為保公主安然,必定是不擇手段。”

“心系”二字遽然落入心底,她莫名一滞,聲若蚊蠅般輕問着。

“他……他為何心系本宮……”

察覺身旁這公主似曲解了其意,常陌微微愣神:“這全府上下不都心系着公主一人,我也心切啊……”

“反正就是看不慣,往後這位周大人能不見便不見,公主可千萬別喚我去。”

愁怨地背過身去,常陌心埋萬般委屈,自顧自地飲起了酒。

身為這當朝掌權公主,哪能拉下顏面安慰一位剛入府一日未到的男子,她漠然置之,不再理睬這蠻不講理之人。

正離了幾步,她忽而念及了什麽,步子一止,閑然漫步折回。

悄然理了理思緒,欲言又止了晌久,容淺奚低聲問出口:“你的那些耳目,能探聽到昭國皇城的動向嗎?”

這半月之餘,她已讓青蕪去探過消息,可昭國之地相隔甚遠,皇城又密不透風,根本探查不出絲毫音訊來。

可常陌的線人遍布大江南北,說不定是可以尋到那人的絲許蹤跡……

“探聽那作甚?”常陌不禁一頓,詫然一驚,瞪大了雙眸相望,“顧沄止是昭國王室中人?”

她不置可否,無意間似是将顧沄止不為人知的身世透露了出,一面懊悔,一面卻甚感得意。

常陌思慮諸多年都打探不着的底細,盡是被她查探了出。

原以為常陌知曉那寒音樓之事,定也知曉顧沄止的另一身份,她還是高看了此人,什麽天羅地網,情報遍天下,卻還不及她這位幾近不聞窗外事的公主。

似乎已明了于心,絲絲縷縷的挫敗感湧上眉宇間,常陌極為不甘而嘆。

“看來我一直探查不出的事,他已然親口告知了公主……”

“他與本宮朝夕相處,本宮如何能看不出端倪。”她越說越來了興致,新月似的黛眉淺淺彎起,傲然神采悠緩地洋溢而出。

常陌重重一咳,口中清酒噴灑了一地,擡手示意她莫再言說:“公主所言甚是,是我忘了這一層共枕之系……”

旁側這出言不遜的公子将“共枕”一詞言得極重,她霎時面染紅暈,怒目辯駁道:“本宮才不是此意……”

像是發覺出了這宣玉公主的易怒之處,常陌言道得不亦樂乎,轉念一想,終是想明她何故要尋那人音信。

“才短短幾日,公主這是……思念他了?”

“他待過宣玉府,若他出了事将本宮牽連,又該如何是好?”容淺奚羞惱未減,怒意漫過秀眉,凜聲再道,“本宮這是未雨綢缪,有備無患。”

常陌與宮城中人本就不同,素來看輕着君臣禮數,更不懼她惱羞成怒,反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話中有話般仰望起昏沉的天際來。

“啧啧啧……好大一股酸味,也不知是從哪飄來的。奇怪啊,這院中也沒刮風。”

“當初臨別時,顧沄止與我說,公主是不會将他原諒了,”他輕撫起剛長出一些的須胡,故弄玄虛地一阖眼,“可我眼下這麽一看……”

“他能揣測天下事,卻好似……對公主的心思揣測不住。”

好不易于這世上發現有趣之事,常陌自當是不會放過,可惜了某人不在,若是某人聞訊而來,他便可再樂上幾日:“原來還真有他把握不定的事……”

曾道顧沄止巧言令色,至少話語還是令她聽得舒坦,這常陌當真是口不擇言,胡言亂語慣了。

她疑惑至今,那顧沄止是如何将此人騙得團團轉,還甘願為其賣命的……

甩袖奪過酒壇,容淺奚憤懑而道,奮力拎起壇子便頭也不回地行向游廊:“這酒你喝不得了,本宮取回!如此亂語胡言,小心丢了性命。”

常陌伸手高喊,恍若确感自己招惹了不該惹怒之人:“欸,公主莫走啊,我知錯了還不行嗎……”

哪顧他後悔莫及,便是喊上一夜她也不去理會。

竟說她對顧沄止有意,她堂堂尊貴嬌姿,如何會當真與一面首兩情缱绻t,這若被百姓聽去,她顏面該何存……

她如此關切那人動向,僅是為了宸國山河無恙,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怎能說是百轉情思呢……

回至正堂前,容淺奚将酒壇遞于映秋,讓其尋個空閑之時将假山後的幾壇清酒通通挖出,再尋另一隐秘之處埋下。

芸香于此時走近,擡手附于耳側輕聲細說:“啓禀公主,府外有一掩面女子前來,說想與公主去歸期茶樓飲上一杯,談一談有關顧公子之事。”

這究竟是何年頭,竟有人來她的府邸尋人,思緒中不由憶起那灑脫超逸的長姐,她不解般輕瞥:“這人都走了,還有何可談的。”

“那女子說,公主去了便知。”芸香轉達完畢,随後恭敬退至一旁。

無論來者是何人,既然提及顧沄止,她便非去不可。

自他離府後,她得不到一絲消息,仿佛這一人真就消散在了山河日月間,興許她赴了此約,就能知曉他的微許音訊。

匆忙用了晚膳,她換上一襲淡雅煙羅裙,仍以帷帽掩面,踏着昏濃夜色向茶樓而去。

樓內雅間處飄蕩着雅香,月落梧桐枝,露水凝為薄霜,幽暗中呈現一慵懶妩媚身影。

女子柔媚低笑,聽聞樓階有跫音傳來,輕盈放下手中壺盞。

容淺奚趕至茶樓時,于雅間外駐足片刻,望見的卻是長公主容煙婕。

原來邀她之人,是良久未相見的皇姑……

自從她執掌朝權,她便未見上皇姑一面,只因她知曉被懷恨在心,只因她與之明争暗鬥争權奪利,她大勢在手,卻還沒徹底落下定局,鏟除完所有朝中的不臣之勢。

她淡然勾唇,随之于其面前端坐:“宣玉道是誰呢,原來是皇姑邀宣玉一敘。”

容煙婕輕笑不語,待飲完杯中幽香清茶,才緩緩啓了唇:“本以為你一個不谙朝事的公主驚不起風浪,我還是将你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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