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舊事(2)

舊事(2)

“墨雨?你為何……”

在瞧清之刻, 她驀然一怔,忽而憶起墨雨為何行于附近,凜聲道:“本宮無需衛護,你們也知, 你們那主上皆是聽本宮之言, 不論他臨行前吩咐了什麽, 本宮不需要。”

墨雨垂首微滞,抱拳慌忙作解:“公主莫動怒,主上已對寒音樓下令,從今往後不可煩擾公主,也不得出現于公主面前。只是……”

話語一頓, 墨雨似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悄聲回禀。

“只是屬下想來看看主上過往所居之地,無意讓公主驚慌了……”

寒音樓之人專接行刺之令,不明這宮城內的規矩也屬常事,容淺奚思忖少時, 看在其護過她一次的份上不予降罰:“獨自擅闖公主府可是死罪,你們常年在暗, 不懂宮裏規矩, 本宮饒恕一次, 下不為例。”

這墨雨眸色微顫, 似藏有思緒萬千, 遲遲未擡起頭來,連她所道的寬恕之言也未曾聽進。

她終将此女子上下打量,見其懷有心事, 面色隐約現出一絲淡然紅暈,便輕聲試探着:“你對顧沄止……還算忠心。”

“屬下無父無母, 自小流落街頭,是被主上撿拾回來,才有了如今的墨雨。”眸中女子言得極致輕柔,并非是主仆間的口吻,而是将深藏心底的舊事道與她聽。

她扯唇悵然作笑,恍然道出口:“所以你仰慕他,甚至戀慕他。”

“屬下對主上确有非分之念,可那已是悠久之事……”墨雨遽然擡眸,澄澈的目光與之相對,決然相告,“公主待屬下好,屬下不願有何隐瞞。”

“非分之念?”唇邊念叨着這幾字,容淺奚不覺在意了起。

“屬下曾聽青樓嬷嬷言,男子對美色皆會有所需,可屬下見主上從不喚姑娘入房……”決意與公主坦誠相言,墨雨尋思良久,恍如隔世般說起了當時之景,“曾幾何時鬼迷了心竅,我與主上言說,是我甘心情願,并褪衣相誘……”

墨雨低低一笑,笑意裏夾帶着苦澀,眸光顫動得緊:“可主上毫不憐惜,将我逐出房中,讓整個寒音樓看盡了笑話,我便不敢再行逾矩之舉。”

本在心底深處掠過的異樣散了盡,她淺聲回笑:“你們還有這等韻事,本宮還真是前所未聞。他本就是個無心薄情之人,一心想着複仇謀權,這月下留情與他格不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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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月和謀業面前,他定會選擇後者,”容淺奚宛若真聽了個笑話般,想這世上竟還有這般大膽的手下,敢以下犯上到如是地步,“本宮奉勸盡快将雜念去除,以免自尋煩惱。”

“屬下謹聽教誨。”舊話言畢,墨雨好似未再有不為人知之密。

她将其端量上一二,新月秀眉緩緩彎起:“你與本宮說這些,是何意?”

無端說起這陳年昔往,面前這女子定是有話要言,燭光于殿內輕緩搖曳,她安然問道,以聽下文。

“屬下能瞧出,主上對公主是真心,公主切莫誤會主上……”墨雨遲疑半晌再啓唇,柔音飄蕩于月黑風高下,将沉寂了許多時辰的寝殿染上一抹心疼,“跟随他這麽多年,屬下從未見他在閣樓上發了瘋似的飲酒,醉到不省人事。”

她聽聞此言,渾身不禁凝滞瞬息,意識到墨雨道的是分別那夜的所見之景。

那晚瞧着白皚素雪般的身影斷然而離,不想他竟在寒音樓中醉酒至深夜……

她愕然一瞬,似有什麽攪動起千層漣漪,随之又平靜如初。

她低聲發問,垂落下的眼睫随着燭火微顫:“你們怎麽也沒人,去看着他一些……”

“主上對我等寒音樓之人向來冷心,誰靠近了,他便殺了誰,”那日主上散出的簌簌寒意清晰印刻于心,墨雨徐緩搖頭,“又有何人敢勸他一句。”

見慣了那人順從恭謙的模樣,确為想不出他平日是怎般對待下人……她凝眸沉思,在意的卻是後話。

“後來呢?後來他如何了?”

“次日清晨屬下再登閣樓,已尋不見主上的身影,只剩有摔落在地的酒盞,”墨雨面露惆悵之色,不住地輕晃着頭,像是将那人的哀傷之意烙印在心,“屬下此生不願再見他那般神傷……”

雖未見那清影醉酒傷神的模樣,可從墨雨難以言喻的神色中大抵能知曉上不少,她大為不解,不解像他那般薄情冷意之人也會飲醉。

她頓覺這世上之事荒謬不可言,口中喃喃低語:“明明是他走得決絕,他怎比本宮還要過意不去……”

墨雨倏然相望,跪拜在地的身子紋絲不動:“屬下不信公主對他未有絲毫情意,公主,主上他……”

“本宮與他之間的事,還用不着你來說,”心上升起一縷煩悶,容淺奚不欲再談及花下風月,作勢将其話語打斷,“你只需安守本分,本宮自會待你不薄,”

她與那面首間的糾纏牽扯,還容不得一外人而道。現下她實在顧不得思緒煩亂作祟,轉而一思,念寒音樓之勢如今被那名為符仞的奸人所攬,不由地晃了神。

清眸溢出些凜然之氣,她微許壓低了語聲:“且問你,你們那寒音樓內,可有一人名為符仞?”

墨雨恭敬回道,本是黯然無措的容色忽地肅穆起來:“主上離去後,我等皆聽符樓主之命而行。”

“此人竟還自稱樓主,可真當寒音樓是自己的地盤了……”她聞語勾唇冷笑,覺這人還當真是無法無天,趁着顧沄止不在,明裏暗裏地要攬盡那一方勢力。

可符仞是容煙婕的人,她不得放任不t管,待顧沄止回來之前,她定要做上些防備,防範将來而起的禍端。

這墨雨既是對顧沄止忠心不二,那必定對眼下暗中作亂的符仞懷恨在心,她可讓此人作為她在寒音樓中的耳目,借此打探符仞的預謀。

對那符仞早就瞧望不慣,墨雨又無計可施,尋思片刻後,正色以回:“前幾日,符樓主遣走了主上常委以重托的幾人,在暗中培養起了自己的心腹。”

“我覺此事需向主上禀明,可天地茫茫,主上不知何時才歸。”

“符樓主信不過我,但因我在寒音樓說話還有些份量,他無法奈我何,只得放任我只身在外,獨自行動。”對此,墨雨冷聲一笑,肅然面容透出些不自量力般的輕蔑來,與她初次相見時十分相似。

容淺奚輕盈颔首,極為嚴肅地與之相道:“本宮需要一份符仞的心腹名冊,還需你下一些苦心,混跡其中,查出所有為符仞賣命之人,待顧沄止回來,再重振雄風。”

聽言能助主上細微之力,墨雨雙眸澄亮,自不會推卻,欣然應下:“屬下領命,定不遺餘力,竭盡所能。”

“回去吧,本宮累了,想安歇一晚。”

已然不知此刻是何時辰,遙望窗外深暗夜空,容淺奚揮袖示意其退下,終能無所顧忌地睡上一覺。

近些時日太過勞累,疲倦之感浪潮般重重壓來,待殿內再是杳無人聲,她一阖目,于沉沉夜色中入了眠。

曾在宮中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已幾經春秋,已于朝朝暮暮間變得謹慎多心,她未有回路可走,只能狠着心思朝前。

蔌蔌清香細,風掠園中池水,微雨過,小荷翻。

一日從睡夢中醒來,軒窗已被曦晖柔和拂照,莺啼不絕,萦繞桃枝此起彼伏,她悠然觀着窗外落英景致,浮躁的心緒有了些許通明。

今日午時已過,周玦便會領兵前往城北,借以徹查私武房之事,讓鄒複将叛亂之罪坐實。

而她需在宮內拖着時辰,傳召鄒複讓其放松戒備。

此舉不得有任何差池,容淺奚莞爾揚唇,行入園中,見常陌正怡然自得地執着一枚棋子,對面坐着的,是端莊颦眉,正凝思棋局的映秋。

“你在下棋?”她清閑走近,望此景很是訝然,“和映秋對弈?”

常陌擡眸一望,順手将一子落下:“是我在教映秋姑娘弈棋。”

凝肅眉眼驀地舒展,映秋連忙起身行禮,瞥望身側棋盤,恭然而道:“奴婢一直想學棋,常公子宅心仁厚,願教上奴婢幾招。”

“莫非宣玉公主懂棋?”常陌輕挑起劍眉,目光不羁地于她身上轉悠,“我曾與顧沄止下的棋局,可是精彩絕倫得很。”

“不懂,”順勢悠閑而坐,容淺奚擡指微托起下颔,轉眸問道,“但本宮好奇,你與他更勝一招?”

“不分伯仲,”常陌道完淺咳一聲,如同不甘願承認,卻仍是如實而回,“但大多都是他勝……”

她心感好奇,脫口又問:“這又是為何?”

“他狡猾奸詐啊,設幾個圈套,我便不知不覺往裏跳了……”常陌露出一臉委屈,似是真就恨得牙癢癢,“還說我技不如他,要有自知之明……”

“你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也不知想起了何等“慘烈”景象,他乍然跳腳,雙眉擰在了一起。

想來顧沄止曾是将他耍弄得不輕……如此還對那人窮追不舍,這常陌倒是頗有幾分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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