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測(1)
不測(1)
她見此忍俊不禁, 頓然輕笑不止。
常陌若無其事般再落幾子,自執黑白二棋下着:“公主可別笑啊,我就不信,公主從未被他戲耍過。”
心緒尚好, 她得意自鳴地回道:“本宮當然未有過, 他對本宮都是言聽計從的, 如何敢有那歪心思。”
“他真有那麽奸猾的一面?”心下疑惑,止語良久,她壓聲又問。
“公主是未瞧清他那老狐貍的真面目!”轉瞬之間,常陌望向身旁這道清豔嬌色,眼中閃過狡黠, “這笑也笑了,我有一小小的懇求。”
“倘若将來他肯教公主下棋,公主可要替我報此恨,就瞧在我這般出謀獻策,耿耿忠心的份上。”
哪知這位執權掌勢的當朝公主竟應得尤為爽快:“好, 本宮應下了。”
“公主當真這麽憐恤百姓?”常陌将信将疑,納悶起顧沄止招惹的究竟是怎樣脾性的女子。
容淺奚随然惬意地從亭臺離去, 邊行步邊悠閑道:“本宮也只是想耍弄他一番而已, 他那人成日偏偏一副光風霁月, 謙順溫和的正人君子模樣, 本宮也想讓他嘗嘗苦頭。”
若能再與之相見, 再見他那畢恭畢敬,任她差遣的姿态,她定讓他吞聲忍淚, 苦不堪言,以解她心上煩悶……
見公主款步行下亭臺欲離遠, 常陌泰然相問:“今日圍查私武房,公主可有把握?”
“今日午時四刻,本宮已召鄒複前去華鋒殿一敘,”她止步粲然一笑,道着十拿九穩之勢,“屆時将之拖延住,周大人會前去一探究竟。”
“前路兇險,公主務必要小心,切忌打草驚蛇……”
她聽得常陌随後沉聲靜氣地道了一言,便自得其樂地與映秋續下着方才未終的棋局。
天高氣清,暖日斜落于宮道廊口,映落花光柳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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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疏淡,雲卷雲舒,華鋒殿內明珠點綴,溢滿淺淡幽香,殿門幾步之隔置一屏風,上雕鳳鳴朝陽之紋。
容淺奚端然雅坐于殿中龍椅,鳳目輕微一掃,遺落一片莊嚴凝重。
屏風後呈出人影,有宮人來禀上了幾語,她輕揮華服鳳袖,示意讓來人入殿。
龍椅上的天威無可撼動,鄒複穩步行入時,望見威然不得侵犯的鳳姿淩然而坐,忙叩首一拜。
“末将拜見公主。”
“鄒統領免禮,”她擡袖靜雅讓其就坐,命旁側的婢女送上了糕點與清茶,“自本宮暫掌朝政大權以來,便未與鄒統領好好敘上一敘,也不知鄒統領對本宮有何不滿……”
鄒複莊重地站立起身,順着公主之言坐于一側,目色忽明忽暗:“末将不敢,禦林軍為護皇城安寧,月明昭昭,忠心可鑒,末将怎敢對公主有不滿之處。”
于百官朝臣瞧來,這鄒複膽肝相照,對朝廷是一片丹心,盡忠職守無處挑剔。
若不是常陌查出此人與容煙婕偷香竊玉多時,她恐是極難察覺。
當下周玦已悄然領着一行赤誠忠膽的兵馬,前往城北清剿所謂的私設武房。那兵馬是周玦在朝多年培養而出的護衛,此番秘行應無人會通風報信。
而她只需拖着時辰,讓此人徹底落網,除去心患。
容淺奚忽地蹙緊了秀眉,纖纖玉指輕按起側額:“本宮近日犯了頭疾,憂思難安,總覺得朝堂之上佞臣當道,有人想置本宮于死地。”
“公主不必太過憂慮,何人敢對公主懷有異心,末将定将他拿下。”案幾上的糕點絲毫未動,鄒複正襟危坐,大義凜然地回道。
對此人的性情不甚了然,她聞言淺笑,将喚他入宮的來意輕巧而言:“鄒統領赤膽忠心,本宮甚感欣慰。今日召你入殿,是想好好賞賜你一番。”
“賞賜不敢當,”鄒複抱拳謝恩,眸中隐約泛起了令人不明所以的微涼,“倘若公主當真是為賞賜末将,末将定然會叩謝龍恩。”
她不由地凜起眉眼,還是極少見得君王欲對臣子恩賞,臣子不領情的。
無聲無息間将翻湧而出的怒火默然壓下,她眸底笑意未褪上分毫,平靜般問着。
“鄒統領所說是何意,難不成覺着……本宮之言不可信?”
“末将只是有些許困惑,”正色中浮現出一霎冷意,鄒複冷然一哼,似不欲再與她兜圈,“公主既然信任末将……”
“為何又讓周大人帶着一批人馬,往城北去了。”
“你都知曉?”容淺奚猛地僵住了身,驚愕一顫,“是皇姑告知你的?”
此計策她從未透露一絲一毫,若非是那藏于府中細作相告,以常陌的足智多謀,不會有此疏忽。
既已知曉這謀劃,鄒複與容煙婕這幾日卻未有何異常之舉,想必是将計就計,在守株待兔……
鄒複這才飲起茶來,不徐不疾地緩緩道着:“公主不必糾結末将是如何得知,還是擔憂一下……周大人的安危為好。”
“你私設武房,本就罪不可逭!”
急怒攻心而起,她怒不可遏,直直地指向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賊人。
與長公主暗夜缱绻的那一刻便知,這宣t玉公主定會于未來某一時查至他頭上,此般敞開了話,鄒複倒覺輕松了些。
“長公主已在庫房附近候着,公主若再不去救場,周大人恐是會被安上私藏刀兵的罪名。”
他們不動聲色,便是等待着周玦上鈎,她心底浮起涼意陣陣,武房設有埋伏,周玦此行怕是有難……
她冷眼瞧望,遮于袖間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你這是誣栽嫁禍,分明是你無視王法,包藏禍心!”
“公主此言差矣,末将可從未言說,那庫房是末将的,”許是知曉與宣玉公主公然相對,自己已是活不久,鄒複嗤笑幾聲,玉石俱摧般狂言着,“說不定那一處武房,本就是為周大人……量身而設。”
他一口飲盡茶水,似笑非笑地抱起了拳:“公主快去吧,再不動身,周大人就要被關押了。”
已然無心再作言談,容淺奚怒目高喝,命人将這逆賊扣押而下,斷然向宮外疾步行去。
容煙婕詭計多端,設此武房是刻意引着周玦而出,失去一鄒複雖是大為折損,可倘若能換取她身邊輔佐在朝的周玦……
才覺容煙婕正是不計後果地在做一場賭局,她猛然心驚,只念着周玦定不能出事……
“公主等等奴婢!”芸香奔至身後,因步子太快半晌喘不上氣,奮力跟上公主的步調。
匆匆步履未止下一瞬,容淺奚慌亂得緊,卻仍舊故作鎮定道。
“召集兵馬,随本宮去城北一處武房。”
芸香思索片刻,遲疑而答:“可如此匆忙,宮中兵馬難以調遣,僅有一隊天淩軍可随行。”
“就将他們帶着,要快。”
實在未有過多心思去顧及其餘之事,她快步沿着宮道行出綠瓦宮牆,順着窄街巷陌向城北快行而去。
這武房所設之處很是偏僻,七彎八繞過後,路遇的行人已是少之又少。
斜陽草樹,淡霧沉綿,步入一狹窄幽長的街巷時,她便心起猜疑,覺着四周若為不對勁。
這陌巷太是靜谧,人跡渺無,連一絲煙火都不曾生得,沉寂得有些異樣。
“嗖——”
她正這般作想,一支羽箭疾掠而過,被一護衛眼疾手快地拔劍打落。
“公主,有埋伏!”
随行的侍衛肅聲高喊,緊接着箭如雨發,矢如雨下,羽箭鋪天蓋地般從周圍房檐處冰冷射下。
所帶兵将本就不多,受地況所限,面對此箭雨毫無招架之力,容淺奚震顫不已,眼見着一個個護衛中箭而亡,倒地不起。
她幡然一怔,這才醒悟容煙婕此次的目标或許從來都不是周玦。
而是她這位掌朝公主……
容煙婕大可言說她不幸遭奸人所害,而宮中太子尚且年幼,便可趁機奪下實權,一切局勢皆可改變。
“敢公然刺殺本宮,這鄒複是不想活命了……”她喃喃而語,順勢被幾名侍衛帶至房檐一角以躲避箭支。
“公主小心!”羽箭來勢洶湧,堪堪幾瞬便已難以抵擋,身旁護衛将她包圍而護,擡聲大喊。
“護駕!快護駕!”
忽有一暗影閃現,劍芒霎時精準而來,她吓得徒然一退,面色不覺慘白。
“公主當心……”
待她回神之刻,一把利劍已紮在了芸香身上,鮮血滴落,逐漸染起大片殷紅。
而芸香死死地握住劍鋒,像是無論怎般也不會放手。那刺客見勢立馬松開長劍,閃身消逝于房檐之上。
“芸香……”清淚不住地奪眶而出,容淺奚四下環顧,驚恐無措般沒了主意。
直到兵馬之聲由遠及近傳來,有援兵于此刻趕到,她才扶于梁柱長舒下氣,卻依舊驚魂未定。
芸香擠出一笑靥,使着最後的力氣将其安撫,随之阖上雙目,再是未有睜開。
“周大人趕來了,公主……公主定會沒事的……”
大批兵馬瞬間将此地層層圍住,藏身于暗處的刺客紛紛被擒,周玦趕至此處,瞧見的是這抹明豔怔愣而望,花顏滿是淚痕。
“統統拿下!”他厲聲一喝,肅冷之息油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