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肖似(2)
肖似(2)
“不必勞煩, 本宮近日食欲不佳,食上幾口便可。”啓唇斷然拒之,她淺揮衣袖,示意他快些去拿碗筷。
哪有公主願食他人剩下的……
溫讓太為困惑, 猶豫良久後仍是做了妥協, 将膳具恭敬一遞。
見這宣玉公主當真滿不在乎地用起了膳, 他心感舒坦,揚眉瞥向蕭瑟院落:“院落還未清掃幹淨,請公主見諒。”
可剛作品嘗,她忽感可驚可愕,這些佳膳與她曾在庭院亭臺中所食的太是相似, 仿佛是出于一人之手。
“你這做菜的本事,又讓我想起了那故人,”手中舉止未停,容淺奚欣然品起了佳肴,望向仍舊蒙着面布之人, “你當真不識他?”
此問雖懸于心上多時,她不欲揪着不放, 嘗了幾口後心覺味美, 便津津有味地食吃起來, 明了自己真是餓了。
他立于身側回得謙順, 望這抹桃夭似的明豔嬌色埋頭用膳, 眸裏染上了笑意。
“公主所道的是何人我尚且不知,又怎會與那一人相識。”
身為一國公主,怎能對僅有兩面之緣的人毫無顧慮……
若是別有用心之人往菜中摻了毒, 她這般無防備,又該如何是好……
有微微憂慮拂于心間, 他悵然回神,長指微懸空中,似欲扶上其散若流蘇的墨發。
驟然收手,溫讓擡眸向院落瞧去,眸光定格于懸挂之物:“公主之前所說的秋千我已做好,不知是否為公主心中所想……”
碗筷順勢被擱下,容淺奚仰眸一望,還真有秋千蕩于樹枝下,随風晃動着尤顯暢意自在。
方才行過院內步履匆忙,只顧尋着此人的蹤影,她未曾留心,一夕而過,樹旁便多了個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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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湧過一陣歡悅之喜,昨日只是莫名随口t一言,未想他竟是刻意記于心,還将秋千做了出……
“還真是秋千!”迫不及待地歡奔至院中,她笑靥明媚,一撩裙擺就歡然而坐,“快來推本宮一把!”
“快呀!”
望他滞在原地,她緊握繩索,雙腳離了地,歡愉呼喊。
溫讓緩步來到身後,輕巧一推,秋千上的朱顏就如同一只翩飛盈蝶,倩影随風飛揚,飛舞于知秋落葉間。
秋風戲起碧衫,秋水漾出紅妝,她身姿輕柔搖曳,飛入秋意中,頓感悠閑惬意至極。
她喜不自勝,已有好些年未曾歡喜至此……
“公主恨他嗎?”
後方玄衣皓影忽然發問,不知所雲,令她一時不甚明白。
轉念間一想,她忽地明了,此言所說的“他”是指顧沄止。
秋千又順着其力道柔緩飛起,容淺奚迎風高呼,沉思默想後,故作淡漠而道。
“恨!恨極了……”
“公主為何恨他?”無言片時,恍如隔世,他再問。
她只覺此話問得奇怪,側目向後瞥去:“他算計本宮,不該恨嗎?”
“若是這樣,是該恨的。”語調平靜無波,他低沉而應,話語似落在了涼風裏。
道道微風輕拂而來,于秋千蕩起時柔和鋪灑在玉瓷般的桃頰,宛若徜徉于無憂無虞的浪潮間,她心生快活,再是不去思索其他。
這些時日光顧着重振朝綱,與容煙婕暗中相鬥,她早已疲倦不堪,能短暫痛快須臾,也是她近乎向往的一刻。
可眼前之景未如她所願,再次蕩向高空時,她頓覺秋千索猛然一松,身子不受控地朝前倒去。
還未驚顫出聲,茫然若失之感霎時湧現,跌落之時,她下意識阖眸,疼痛并未襲來。
盈盈清雪之息将她萦繞,與那曾經最是熟悉的清影渾然相合。
容淺奚呆愣半晌,才覺此人适才是将她護于了懷中。
“淺奚……”
她隐約聽得耳畔傳來輕呼,像是面前之人本能一喚,随之雙雙傾倒在地。
待于其懷,許是驚魂仍未定,她半刻起不了身,與之視線直直相撞。
她近乎下一瞬就要擡手扯下眸中男子的玄色面布,近乎就要确認,他便是那決然離府而去的顧沄止。
是她憎恨入心,卻不得忘懷的面首。
瞧見懷中明麗毫發無傷,溫讓輕舒下氣,而後似認罰般一臉嚴肅着:“繩索不牢固,讓公主受了驚吓,草民願受以責罰。”
容淺奚微揚丹唇,目光緊盯着深眸,輕聲作問:“你方才是在喚本宮?”
他疑惑不解,或是自己也不知喚了什麽,眉心輕蹙,又于淡然自若間舒展了開。
“草民是言,前夕……”緩聲回應着,他回得極盡自然,似是她誤聽了去,“前夕這秋千剛壞過,公主要當心。”
容淺奚驀然回望秋千處,一端的繩索已從樹枝上脫落,木板垂落于地,仍随着清風悠緩而蕩。
想着那映秋依舊在院落旁靜默等候,此情此景應是偷映入了眼裏,她遽然湊近,與他耳旁有意無意而道。
“隔牆有耳,陪本宮演一出戲。”
聞言,溫讓猶如一點就通,眸色一暗,輕掃過院門一角。
她彎眉嬌笑,雙手勾上其脖頸,佯裝親昵般問着:“這秋千的繩索你是如何挂上的?”
“自是上樹綁的。”順話朝那延展出的樹枝一瞧,他清冽而回。
那般高的樹,他是如何綁上的……
倘若真是顧沄止,以那人瘦弱的身軀,她怎般也無法想象其在樹上綁秋千索的模樣。
容淺奚颦眉深思,過後終是起了些身:“還能将它修好嗎?”
“能。”
“這天下都是公主的,區區一壞了的秋千,毀去或是留下,皆是公主一句話的事。”他低聲一笑,用着近乎蠱惑的嗓音頓然低語。
此語好聽的緊,玉指輕劃過其頸間肌膚,她暢然淺笑:“這天下既然皆是本宮的,那本宮若想要你這個人呢?”
明說了是逢場作戲,可她仍然望見了一閃而逝的錯愕浮現于此人眼底。
“你莫誤會,本宮之意……是想留你在府,不是指床榻之歡。”無奈壓低了語聲,她悶聲作解,生怕這溫讓曲解話意。
可身前之人依然不予回話,如同思忖着何事一般,眉目輕然蹙起。
她不就是有些許私心,想讓他留下嗎……縱然不願,也用不着詫異成這模樣吧……
本意是想讓映秋心起好奇,在意起她藏着的這名玄衣男子,好讓那丫頭今夜前去通風報信,可眼下的氣氛着實古怪了些,見他仍是不語,她不明該如何接話,索性起了身,理上華裙離去。
“你若不願,就當本宮未說過,”悠然自若地欲行出宅院,容淺奚不以為意,将一切言說得如浮雲寡淡,“本宮玩得盡興,該回府了。”
正行了二三步,霜雪般的微涼氣息瞬間将她環繞,雙腳似被繩索緊牽,她再而邁不開步。
“溫讓,你……”她驚吓得欲推卻,卻被他反手按住了玉腕,身後冷冽玄影将她緊擁,讓她無法行出此院。
待不知所措之意遍布全身時,她聽着溫讓于耳畔低言着。
“對不住,冒犯公主一次。”
原以為此人要做何逾矩之舉,可他僅僅是從身後而擁,如知分寸般,再是沒了下文。
她放棄掙脫,卻始終不明他究竟是何意。
唯有一念頭蹿入腦海,她愕然一怔,心覺這溫讓似對她懷有愛慕之情。
此時此刻已不知是逢場作趣,還是假戲真做,容淺奚沉默許久,漠然相告:“本宮有心上人了,許是不能應你。”
溫讓垂目低低一笑,與她又道:“草民今早聽了坊間傳聞,那周大人以命擋箭,真是值得。”
“是嗎……”
傳言中的她與周玦定是狼狽不堪,實在不知溫讓聽到了何言,她聞言含糊其辭而答:“周大人救了本宮一命,本宮是該感激的。”
“那位大人待公主可好?”他想了片霎,開口又問。
不予再作答,她冷然望向院門外,心下覺着是應斷了他的念想:“本宮該回府了,興許不再來了。”
“本宮心裏另有他人,不會給你留有一席之地,莫要煞費苦心了。”
覺察自己太過放肆,已追溯不起是何時失了分寸,溫讓立馬松了手,束手無策般俯首而立。
“溫讓,本宮越是與你久待,便覺你和他太為肖似……”她勾唇輕笑,言說之際,恍惚一霎,“本宮恨他在心,會連同你一起恨的……”
行出宅院時,映秋緊随其後,思緒猶是陷于方才莫名怪異的對話中,容淺奚大惑無解,這才醒悟那溫讓剛剛是在以下犯上。
一個無處可居的流民,竟能對她這宸國公主心生妄念,現下作想,可真是不要命了。
而她也是鬼迷了心竅,适才并未将他推開,為給他降下一罪……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一時竟覺那放肆之舉未有何處不妥。
好似溫讓那般作為,她也不會厭惡。
從不曉自己也會如是水性楊花,僅覺着此人與顧沄止有幾分相似,她便由他恣意而為,卻是忘了男女授受之防……
好在他戛然而止,引得她平靜的心湖微顫了半分。
她定是又念起了曾随行左右的……那道淡雲疏月似的身姿。
宅院內那一番糾纏之景确是讓映秋留意了住,公主将一蒙面男子安頓在此,躲躲藏藏,東扯西拽的,定有着不可告人之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