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秋寒(1)
秋寒(1)
映秋跟步于公主身側, 想不出所以然來,問得慎之又慎:“公主方才所見的是何人?”
“你應也瞧見了,他愛慕本宮,可本宮對他無意, ”她回得安适如常, 被牽動少許的思潮已恢複風平浪靜, “留他在此是想引蛇出洞。”
聽公主是另有他意,映秋小心翼翼地問起:“奴婢不明,這何來的蛇?”
“皇姑欲探尋顧公子的下落,而此人與公子有七分相似……”容淺奚不疾不徐般道着,唇畔扯出一抹依稀可見的嘲弄, “本宮這般留着,皇姑自會暗中對其留心,止了打探顧公子行跡的舉動。”
說起皇姑,她刻意一頓,窺探起映秋的反應來。
映秋藏得很深, 眸光似水,堪堪微暗了瞬時, 溫婉回道:“公主是在為遠在他處的公子着想。”
此事既已幹系容煙婕的謀劃, 映秋不會置之度外, 毫不理會, 随然一語便已為之埋下了疑心的種子。
她也不禁緘t默作思, 顧沄止于她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麽……
若說惦念,他曾将她算計得徹底,直到他臨走前她仍被蒙在鼓裏, 仍對他的事一無所知……她是該痛恨的。
總是自以為是的将她戲耍于股掌間,還與她言道那些荒唐之語……
他還真當是一意孤行, 不顧她的所思所想。
若說怨恨,她為何時常記起,所有的不予原諒通通如雲煙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縷柔軟。
浮雲吐明月,松下涼風,巷旁重重樹影。
容淺奚回于府邸,望見正殿內有一垂老朽邁的身影正将她候着。
朝中的大小事宜何公公本是向周玦禀報,近日因周玦負傷在身,她便暫聽一二。
Advertisement
“公主,有使臣自昭國而來,說欲與我朝和親,”何公公彎腰行禮,手執拂塵而立,“明日入朝觐見。”
昭國百二河山,若真攻打而來,宸國在此境遇下自是不敵,此般情形下前來和親,定是另有所圖。
明眉不由蹙緊了些,她輕擺雲袖,瞧不清這其中的預謀:“和親?我朝仍有內憂動蕩,那昭國兵多将廣,何故無端來和親?”
此宦官似也大有疑慮:“老奴覺着,昭國意圖不明,公主還是謹慎些為妙。”
淺嘆一息,她壓聲而問:“來和親的是何人?”
“昭國四皇子燕瑜,”何公公微附身道着,言之此處,面容稍有複雜,“據說此番前來只是為游覽宸國山水風光,順便物色宮中美人。”
竟是一皇子親自前來,憑什麽以為宸國的女子任由他擇選……
如是狂妄自大,是有意将宸國羞辱。
她不免冷笑,這朝堂還未平息,昭國又來挑釁,無疑是雪上加霜。
“這般明目張膽前來擇選和親之人,分明是未将我朝國勢之尊放在心上,來折辱的……”
想起此皇子相傳外在的名聲,何公公再度憂心忡忡了起:“聽聞那四皇子不學無術,戀酒貪色,在昭國宮城中妃嫔成群,這宮中無論是哪位女子為和親而去,都是往火坑裏跳啊。”
“況且當朝唯有您一位公主……”何公公輕緩搖頭,這四皇子此行難以揣測,未雨綢缪之舉定不可少,“這昭國也不知是何意。”
想必是昭國耳聞了此番內憂之亂,欲趁火打劫,便派了四皇子來探聽實情,明知這和親她定當不會應,卻仍讓其跟着使臣觐見……
既已這般通傳,她未有拒之不見的理,容淺奚明晰在心,令何公公退行而下:“明日本宮去會會便知,去瞧瞧是那昭國派來的,是何等酒色之徒。”
整個宸國皇城境內,唯她一位當朝公主,而她恰是及笄未婚嫁,這明擺着是沖她而來……
可已然來了,她便要雍容不迫,應付裕如。
待何公公退去,容淺奚踏出正堂時,瞧着長廊一處冒出滾滾濃煙,幾名婢女袖捂口鼻而逃,不住地咳着嗓。
衆人意急心忙,她攔下一婢女趕忙問着。
“哪來這麽大的煙味?”
那婢女用衣袖捂着面龐,回首望向庖屋處,支支吾吾道:“常公子他……他說要跟着膳夫學做下酒菜品,哪知就成了這樣……”
她不在這府邸,常陌果真鬧翻了天……
倘若她再遲些時辰回來,這府宅說不定要被燒成了灰燼……
“常陌!你是想将本宮的府邸毀了嗎!”憤然行至庖屋門前,恰巧碰見常陌灰溜溜地跑了出,她怒氣無處發洩,一把将其抓了住。
“公主息怒,我這不是在給你的公主府添點煙火氣嘛……”
常陌執着蒲扇,不斷扇着飄來的濃煙,口中還振振有詞:“公主有所不知,這公主不在府內的日子有多沉悶,我是在給大夥兒添熱鬧。”
她見景凝思,不得其解般問道:“你此前在山林中是如何過的?”
生怕公主被彌漫的煙霧嗆着,常陌伸手将此明媚之色拉至一旁,喜笑顏開地回應着:“砍柴打漁,挑水下廚,過得逍遙快活着。”
面色一黑,她切齒狠聲又道:“本宮是問,你是如何下的廚……”
“就是這麽下的呀,”常陌極為得意地一拍胸脯,對她信誓旦旦而言,“公主莫擔心,我會收拾一切如初的。”
“怪不得那麽喜歡顧沄止做的飯菜……咳咳……”容淺奚跟随着輕咳,終于知曉常陌為何對那尋常的菜肴糕點情有獨鐘。
就以這不堪的廚藝,換作是誰為他下廚做飯菜,他都會感恩戴德吧……
在頗為混亂的騰騰霧氣中,常陌眨了眨眼,深信不疑地說着:“我至今還在想着,他若跟了我,我定事事聽他的!”
這人在她面前,愈發說得肆無忌憚,像要與她争出個勝負來……
她再一瞥不忍直視的夥房,淩厲甩袖:“打住!本宮說了多次,本宮的面首不愛男色!”
再言道下去,她怕是要急火攻心,還是趕緊撤離為妙。将此不可收拾之地交由這不羁之影善後,她沉靜下心,想着今夜該如何與映秋翻臉。
暮沉暗雲,留有枯荷聽雨,殿外細雨飄飛,秋景被雨幕遮擋,房檐水漬斑駁,猶如覆了霜雪。
夜間時分,她聽聞手下來報,映秋果然悄悄出了府。
看來那府外藏人一事引起了映秋的在意,如此沉不住氣,定覺此事需盡快與容煙婕相告。
安寝前已換了一身便捷行裝,容淺奚喚上幾位侍衛随行身後,相隔一條巷陌跟蹤其身。
拐進幾處深巷,于縱橫阡陌的一角,她終是瞧見了周玦所言的那名男子。
步步朝前緊跟,她行得很是細心留意,動而若靜,恐其察覺出異樣來。
夜風拂窗,吹得牆角花枝搖曳,清宵月明,月白如雪,留下寂寂冷輝落于幽靜之夜。
月下有一素影從昏暗中顯現,她驀然一望,那白日裏與她說道不明的玄影剎那映入眼眸,
“你為何會來此?”
容淺奚凝望起身側一同觀向如着巷陌深處的溫讓,眸中滿是訝然。
瞧他這靜然等待的模樣,定然在此處候了多時。
溫讓低聲作笑,将這道嬌婉之姿往身旁帶了些許:“既演了那一出戲,自是要護公主到底,否則今夜難眠。”
他如何能知,她今晚要跟蹤映秋而來,又如何能知,此處便是映秋與那侍衛的接頭之地……
他究竟是何人……無數困惑在心頭萦回纏繞,她擡眸之際,才覺他正溫和相望。
顧不得他來意為何,她再度瞥望向深巷中的二人,輕聲低語着:“區區一通風報信的女婢,本宮還是能應付的。”
見她今夜行事極是留心,溫讓低笑再問:“公主就不怕又中了圈套?”
她啞然不語,呆愣了片刻,照常陌所道,那坊間相傳的僅是她與周玦的柳下風月一事,此人怎能得知她遭了奸人所害之訊……
“你剛來京城,怎知本宮的遭遇?坊間可未有過這些傳聞。”容淺奚回眸而望,勢必要于此夜問個明白。
而他道得從容,仿佛這來龍去脈輕易就能推測出:“只是推測的,周大人前腳剛清剿一處武房,後腳便在深巷為公主擋下羽箭,想必公主是中了奸人之計。”
只當他較常人聰慧,能從蛛絲馬跡中了然因果,她颦眉一思,驚覺自己已尋不出可談天說地的人。
“本宮身邊已再無可信之人,此來一想,還真是可悲……”
“那常公子應是可信任的。”他像是未經思索而道,話語言出口時,似被此言驚愣了一瞬。
“也是聽聞?”她趁勢再追問。
這下,他算是再也跑不掉,府內有常陌暗中輔佐一事她可從未與他人道起,若非是府邸中人,除了映秋與那互通情報的侍衛,常陌這一人絕無可能被外人知曉行蹤。
除非他也是安插了線人……她歪頭打量,看他這般再作何辯解。
溫讓眉宇稍緩,鎮然與之輕淺對望,聲如溫玉:“是偶然得知,我未有惡意……”
心下雖對此人疑點重重,可她莫名安心,本能便覺着,他應該不會對她有任何傷害之意。
映秋已與那護衛禀告終了,轉身欲從原路行回,容淺奚見勢及時止了言談,緩步悠哉行上前,冷然攔住了其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