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身世(2)
身世(2)
“五皇子卧病多年, 連皇帝都不待見,可憐了宣玉要與那廢人成婚。見自己的夫君病恹恹的,還要忍氣吞聲地将他伺候……”
似不欲再道上四皇子一句,偏偏說起了五皇子來, 容煙婕愈發覺得可笑, 可又想得不久後再是不必見這厭煩之影, 心下痛快着:“那景致我還真想去多瞧上幾眼,定會有趣得緊。”
言之此處,真想看看那敵國皇子将面前這抹嬌色最是在乎的尊嚴踐踏,容煙婕笑得更歡了些,覺她此番前來便是專程來受譏嘲的。
靜然望着眼前已然無所顧忌的瘋癫女子, 擡袖指着她嗤然作笑,像是嘲諷着她們二人誰都別想好過,容淺奚淡漠揚唇,心知此人這模樣是暫且沒了招數……
這位皇姑曾是有驸馬的。
她在豆蔻之年因貪樂跑入其後院,恰巧窺見皇姑往一碗羹湯中灑了藥粉。隔日, 她便聽得了長公主的驸馬于昨夜暴病的消息。
世人皆道那驸馬是暴病身亡,只有她知曉得清晰, 她的這位皇姑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唇邊笑意更冷了些, 她輕瞥着風中顫動的樹影, 意有所指般道着:“皇姑莫不是忘了自己的驸馬當初是如何病逝的。皇姑有手段, 宣玉自然也會有。”
“讓宣玉不得好過之人, 到最後皆會一敗如水,清閑無措得只能在府院養養拾來的野貓,皇姑可是深有感觸了。”
她起初并不願與之争鋒相鬥, 可此人動了周玦,動了母妃, 她便定要一一讨回來。
容煙婕聞語一滞,不明這丫頭怎知的內情,可此事已久遠,想着而今無人會追查當年塵往,不免再嘲。
“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在他國欲毒害皇子,這要是被昭國皇帝知曉,宣玉怕是再也回不了這座宮城了……”
忽而想到何事般,容煙婕不屑而嘲,鳳眸淺彎了起:“前幾日殺了個不衫不履的公子,聞聽是宣玉的府中人。那般醜态的男子也能被宣玉瞧上,宣玉公主這是饑不擇食了?”
平息之緒頓時被攪了亂,常陌阖目倒至槐樹下,渾身沾血之景仍舊化作悲痛揮之不去,容淺奚眸光一緊,遏止着翻湧而出的悲切。
“皇姑也在那密林?”
她于樓閣時未聽符仞言道,此時一想,下手那般陰狠,或許真是這人所為。
“不僅在着,還是我拿着符仞的劍,一下,一下,将他硬生生地捅沒了聲息,”容煙婕言語更是得意,輕笑了幾聲,為她再敘述着,“那男子倒是有幾分骨氣,硬是到死不吭一聲。”
“本想将此人收歸己用,可我對你實在太恨了,只能将恨意都發洩在他身上。他若是在黃泉路上怨念難消,也只能來尋你了……”故作惋惜輕嘆,容煙婕眉歡眼笑,眼底瀉出了快意。
“皇姑只不過是個跳梁小醜,當真可悲,”她實在不想回憶那殘忍景象,心中恨意蔓延而至,“皇姑繼續逗野貓吧,宣玉先行一步。”
強忍心底的不安與憤恨,她行出這座冷清寂然的府院,微低垂着眉眼,容色若為陰暗,徐緩回了府。
終有一日,她要此人痛苦哀求,受上千萬般苦楚,讓其嘗盡削骨剜心之痛。
暮色陰沉而落,庭院內亮起幽清淡光,回府後容淺奚輕縮于殿內一角,翻看起幾日前對比字跡時找出的一本雜記。
她記得顧沄止曾再一午後觀閱過這雜記,那時她有意捉弄,到後來卻陷在了他的清眸中。
試圖令自己的心緒再平靜些,她觀着頁頁筆鋒獨特的字跡,思念随之飄了遠。
花黛步入殿中時,見公主正專心致志地翻看書冊,不忍将其打攪,直到公主擡眸相望,才行至其身前。
跟步來的兩名奴才懷抱木箱,花黛俯首,輕問着公主:“這些皆是常公子的物件,想問問公主該作何處理?”
容淺奚瞧向敞開的箱子,裏邊盡是些瑣碎之物,想那常陌也未有奇珍異寶托她轉交何人,便揮着衣袖,淡聲回着。
“先t放于屋內吧,待本宮下回去瞧他時,将這些為他帶上。”
眼見奴才要轉身退下,她再瞥向箱內,疑惑地将欲走之人喚了住。
一封如書信般的物件被置于木箱中,信函上僅書了一個“顧”字,她不解于心,目光緊凝着這一物。
“等等,那是何物?”
花黛見勢忙遞了上,手中攤着的,是一封未被拆過的信件。
心上疑問不斷,容淺奚取出疊好的書紙,将之輕緩展開,紙上不知是誰人書寫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幾字映入了眼中。
“昭國五皇子燕璟。”
她淺淺默念了一遍。
待最後一字落至心頭,她猛烈一震,霎時明白了此物是為何意。
這紙張她熟悉不過,是常陌與手下耳目往來所用。
應她所求,常陌一直探聽着顧沄止的下落,這書信還未來得及被拆開,如此便意味着……
顧沄止那不與外人而道的身世……
原是昭國皇子。
原是眼下要與她和親之人。
他費盡心思欺瞞下的身份地位,是她從來未想過的可能。
而他,卻硬生生地與她扯上萬縷千絲之系,讓她何處都脫身不得。
怎會是這樣……
在她身側服侍了一年之久的面首,竟是敵國皇子,如何會是這樣……
他欺瞞至今的身份,真相竟是這般!
回憶起他曾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終于明了他為何不與她細說,為何……含糊其辭,避重言輕。
萦繞在心的萬般猜忌與疑慮倏然一解,震顫着心頭,久久不可平息,她忽作諷笑,覺自己被他瞞了太久。
望公主怔愣了許久,雙眸掠過縷縷訝然,花黛困惑不已,遲疑般問道:“公主,這書信裏是寫了什麽嗎?”
“所以……臨時變故,讓昭國皇帝換了和親人選,是他所為……”
頓然回想起于母妃寝宮時見得的昭國書信,她晃神霎那,一念後恍然大悟。
那四皇子被召回宮中禁了足,傳言再無人知曉音訊,卻不知怎的,昭國皇帝似是變了卦。
幾日間換作五皇子來行此舉,這一切皆是他暗中為之……
她縱使思上幾日幾夜,揣測上千回,也不會料到如是局面。
可一想到和親之人竟是他,愁緒便散了大半,她好似不那麽慌亂了。
花黛愈發不得其解,思來想去,小心翼翼作問着:“奴婢不明公主在言說什麽,這書信與公主和親有關?”
“花黛,本宮興許真要嫁離此地了。”
本是煩悶不堪的思緒如撥雲見日般四散開來,她舒展起眉目,眉間透出微不可觀的喜色。
曾于府殿庭園間,他聽從她多時。
這一回,她想聽他的。
“公主若有愁緒,可道與奴婢聽,奴婢絕不和外人道,”花黛解不出公主的心思,可公主忽然決意和親,隐隐升起擔憂,“要奴婢看,昭國的那些皇子個個對公主心懷不軌,公主應了和親,去了他國之地,定沒有舒坦日子可過……”
容淺奚悠然坐回書案前,擡袖輕翻起案上卷冊,釋然而言:“可本宮覺得,那五皇子聽着好似尚可,據說至今未納妃嫔,常年獨居深宮……”
“本宮去了,還能成為皇妃……”
近些時日流傳于坊間的傳聞仍回蕩在耳,花黛輕晃起腦袋,連聲相勸:“但那皇子卧病在床,從不出門見客,大多時辰以輪椅為伴,那般的病秧子,公主和親不得。”
“如真是這樣,他看管不了本宮,本宮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倒是自由自在得很。”翻着書冊的玉指不曾停下,她順意而回,大惑已解,再不懼分毫。
花黛着了急,心覺公主還不明所嫁為何人,忙再告知道:“實不相瞞,奴婢今日出府時偶然聽聞,五皇子雖隐于深宮,無妻無妾,近日卻看上了一位舞姬,欲讓皇帝将其賜予。”
“皇帝不允,除非與公主和親成婚,那舞姬才能歸之所有,五皇子這才應了下。”
“公主若嫁了去,肯定得不了好臉色。還要成日見着五皇子與那舞姬卿卿我我,恩愛纏綿,公主如何能忍得?”
公主玉尊嬌貴,若是真去了,可是要忍下多少委屈……花黛關切而道,雖才做這掌事女婢未有多久,可在這府中已待了許些年,頗為不願公主為此遠嫁。
“舞姬?”她驀然微頓,覺此傳言是逐漸荒唐了,“何來的舞姬?”
先是體弱多病,身患多疾,再是遭皇帝冷落,從不見客,現下又憑空來了個舞姬……不論哪一語都不能與那清雪卓絕之影沾上邊,容淺奚輕蹙秀眉,猜測許是他有意而傳。
見公主聽了進,花黛忙道:“奴婢未将公主欺瞞,公主可再去打聽一番。那位舞姬姑娘身份低微,與公主是一絲一毫也比不得,公主……”
“人家的風月深情,本宮沒興趣,”她輕盈合上籍冊,将此言打了斷,随後故作鎮定道,“和親之舉能令滿朝信服,能平息紛亂,本宮就知足了。”
明知興許是他于暗處搗的鬼,可她仍是感到心上淌過了酸澀。
他竟敢瞧上別處女子,莫非是真不要命了……
還是說這傳聞為真,他當真恨她在心,行這些舉止僅是為了将她報複……
方才太是欣喜,倒忘了思慮他是怎般作想的……臨行之時他所道的心意依舊萦繞于耳畔,她忽覺茫然,盡是不知他言道的愛慕之意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