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癡纏(1)

癡纏(1)

眼前這道皎姿是越發威肅了, 不經意回想于半時辰前她還于羅帳中嬌聲輕吟,對他有上幾分順從,他便覺定要快些将她迎娶。

迎娶過後好将她鎖于身側,他對那周玦就不再忌憚。

顧沄止淺笑一聲, 淡然自若地下榻為其更着衣:“公主是故意惹我妒忌。”

“成大事者, 怎能困于情思之中, 應舍棄才是。”她随之悠緩而道,學着身旁之人當年剛入府時一臉淡欲寡情的模樣,說得極為肅然。

見她仍還記得清晰,必定是抱怨已久,他斂目低笑:“曾是我思量不周, 何故這般記恨……”

绛紅錦裳已着完畢,容淺奚靜望身前清影,謙卑舉止與從前別無二致,舉手投足間盡顯清雅。

“我偏是記恨了,如何都哄不好的那種。”

“未令本宮滿意, 本宮才不輕易理睬……”

如何也想象不出此刻服侍她的,竟是昭國五皇子……這般想着, 她心感竊喜, 愛慕虛榮的心思又被點了燃。

但想歸想, 起初之時他道得那般清心寡欲, 不着風月, 她可都記着。

如今還不是與她一道沉淪于私欲……

容淺奚佯裝淡漠離去,回于正堂繼續觀着書冊,想瞧瞧此人會怎般作哄。

可這人似是不明她意, 與昔時一般打點起了府內事務,她還未下令, 他已是行起了府邸掌事的本分之事。

府中下人皆明白顧公子與公主之間的情深意切之系,自是無人敢得罪。

顧公子一接手府務,好似大小事宜都變得井然有序,細致入微了起。此人不愧是公主最放至心上的人,凡事思慮得面面俱到,才過了幾個時辰,這公主府如同煥新般變了樣。

府上侍從敬服不已,容淺奚卻感乏味至極。

不過,這府殿庭園确是太久未有人打理,早已亂成了一團,此前還有芸香和映秋收拾着,這些時日她無暇顧及,下人自是懈怠了。

直至翌日午後,花黛見公主已心不在焉了整整一日,手中的t書卷仍停留于昨日那頁,實在令人擔憂得慌,明了公主心系何處,便開口相勸。

“公主心心念念的顧公子好不容易回了來,卻不與公子多言上幾句……”在一旁很是謹慎地言說,花黛作勢瞥向殿外,小聲嘟囔道,“公主心有不快,奴婢見着都着急。”

“他此前不是最會哄本宮的,怎現下變得冷淡了……”毫無興致地将卷冊一扔,容淺奚端直而坐,側目問着,“他在做何事?”

花黛聞聲忙垂下眼簾,支支吾吾了半刻,才作上回應:“顧公子在收拾庖屋,那屋子之前被常公子弄得烏煙瘴氣,行不了人。”

那庖屋濃煙翻滾之景仍浮現在目,她一直未來得及修葺打掃,想必是他見不下去了……

輕聲咳了咳,她蹙起雙眉,順手又拿上一書冊,随性翻動着:“這種雜亂瑣事,你們怎讓他去做?”

“這可并非是奴婢們提的請求,”花黛見勢連連擺手,含糊其辭般怨起公子太嚴厲了些,“是……是顧公子他好潔成癖,一絲不茍,我等力所不逮,達不成公子所需。”

顧沄止對待她所吩咐之事,向來是最上心的。

長久未歸府,如今見府邸淩亂成這模樣,他興許在氣頭上,是會與其他下人言道得重些……

望公主未責怪,花黛輕呼一口氣,瞧了瞧時辰,趕忙提醒着:“周大人今日還邀了公主去周府商議朝務,公主……”

“幫本宮去通傳一聲,就說改日再議。”

容淺奚輕然一擺袖,心覺那些朝堂政務再商讨也不遲,此時早沒了旁的心思。

原以為此人打點完庖屋,就會來殿中尋她,可又過了兩個時辰,盡是不見他的人影……她獨自生起了怒氣,忍無可忍,将花黛再喚了來。

花黛端着糕點入殿時,看着公主正無端飲着茶,一盞又一盞,面色平靜如水,卻似壓抑着一些異樣之緒。

壺內清茶已被倒盡,容淺奚默然一瞬,擡眸輕問:“顧公子又在做何事?”

方才于庭院中瞧見過那抹疏冷身影,花黛俯首如實告知:“在園內養花,說是初春之時姹紫嫣紅,能開得滿園。”

她聞語瞥向旁側長窗,透過窗臺一眼便定格了視線。

萬花叢中蹲着一道清絕仙姿,清冷絕然,修長骨指輕撫花葉,容色肅凝,宛若在精心照料每一花枝,周圍景致萬般安寧。

終了,他緩慢直立而起,日光輕落,行步得片葉不沾身,又走向別處去。

此景當真是好看,她托腮而望,心下的憤意頓時也消了。

“公子可真像個仙人……”順着公主目光瞧去,花黛不禁感嘆萬分,暗自疑惑像顧公子這般清逸的人,怎甘願待于這一方府牆內。

或許最初時便是被他這風逸驚才的氣質所惑,才不知不覺願以靠近,哪會知曉此人城府深沉,還藏着諸般深仇大恨……

容淺奚移回眸光,順勢一想,便放任他去了。

明霞落于一線薄霧間,夜幕垂落,鋪地樹影于假山旁搖晃。

殿內明燈照耀,唯有一金玉明姝之色坐于書案前,仍在翻閱着案上的雜本。

不疾不徐的步聲悠閑般傳來,容淺奚轉眸一望,一抹卓絕清姿于面前駐足,畢恭畢敬地将菜肴端至方桌。

她緊盯眼前之人的一舉一動,半凝着眸,冷聲道着:“本宮食欲厭厭,不想用膳。”

“待公主想用膳了,喚在下一聲即可。”擡手又将放置好的肴膳取了回,顧沄止斂眉輕笑,欲轉身行去。

如此就走了,也太不識趣了些……

她重重一咳,厲聲擡高了語調:“飯肴可以端走,你留下。”

步子就此滞住,他回身索性放下飯肴,從袖間取出一書卷,從然自若地于她身側坐下:“在下方才從書屋中挑了本卷冊,正打算仔細翻閱的。”

容淺奚霎時望回案上翻開的書頁,極是嚴肅道:“那正巧,本宮也看得正在興頭上,可以一同觀書。”

于是二人陷入了沉寂中,他無意瞥望,察覺此芙蓉嬌顏看的正是他讀過的一本雜記。

此舉令他挨得更近,近到已然能感到盈盈清雪氣息,她根本瞧不進一字,伸手要端壺盞,被他輕巧接過。

“我來吧。”顧沄止擡指将壺中茶水倒入杯盞,輕推至她手邊。

親近得仿佛一切都未變,又仿佛早已變得天翻地覆,她從不知與一公子言明心意後會羞赧至此,竟能不自在成這樣……

曾幾何時,她和周玦所道愛慕之情,道得張揚,也不會如這般無所适從……

眸光直直落于書冊,容淺奚欲言又止,指向書中一處,随後低聲問:“你這裏有些沒批注,本宮瞧不懂,可為本宮講講是何意?”

“兩縷青絲,春宵錦帳,至此夜鎖雲夢,”輕念其所指字句,他微然揚眉,倏然撞上明眸,“公主不知此意?”

故作不解般搖了搖頭,她悄無聲息地再作靠近,又肅聲道:“你且說說,看本宮是否知正解。”

“此意便是……”顧沄止淺笑着放落手中雜記,輕言上幾字,展袖攬她入懷。

頃刻間緋紅了雙頰,她只覺怪異,既羞惱又摻雜着無盡喜悅:“誰允許你碰的本宮,本宮問的可是書上之意……”

“別動。”

耳畔飄來低沉語聲,伴着一絲柔意拂過心尖,她失神一霎,頓然不動了。

“你讓本宮不動,本宮若順從你之意,豈非沒了威嚴……”

口中雖說着盛氣淩人之語,可她确如他所言,再是不作動彈。

肩處一沉,纖腰忽地被攬了緊,她覺察眸前寒玉像是倦乏了,欲在她身上尋一處心安。

就如同她于往昔那般,與他依偎,不論遇上何事,便無懼上分毫。

瞬間心軟了下,容淺奚輕盈回擁,輕語而道:“你好似……有些疲倦。”

關乎昭國皇權之争,他未與她言上一句,雖未相告,她也知兇險萬分。

皇帝待他觀以冷眼,自不會有意将皇位相傳,如此行上謀亂之舉,他定是日日如履薄冰,不得行差踏錯一寸一毫。

倘若行錯一步,下場慘烈,他便會身敗名裂,屍骨無存。

而她,再不能與之相見。

“那些傷你之人,我絕不放過。”

她聽得耳旁蕩開冷寒一語,湧動着萬千陰狠。

容淺奚聞言不吭聲,思索幾念過後,正聲應下:“好,有沄止陪着,我何事都不懼了。”

殿內氣氛本十分肅穆,哪知待她言畢,他竟然再次低笑了起。

“你又笑話我?”唇邊分明道的是尤為正經之事,這一下,屋內凝重之感被瞬息打破,她怒目一瞪,着實不知自己有何處可笑。

她試圖去瞧清此人神色,卻見他仍将頭額抵靠在她肩頸,半晌響起沉聲一言。

“本想着獨身孤立,窮其一生雪恨謀權的,此生應不會婚娶……”

太多仇恨和郁結纏于身,這十幾年載他應是過得不易,婚娶與他而言也許終成負擔。

她不會勉強,如若這兩國和親之舉就此廢止,她便守着這一處疆土享盡此生榮華,再不嫁與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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