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門巾帼(27)
将門巾帼(27)
“恭喜世子, 賀喜世子。”
房間內,丫鬟們也是一臉喜氣地跪下了。
紀青黛一臉期待地摸着肚子,完全沒看見韓戰先那副五雷轟頂的樣子。
他張了張嘴, “你懷孕了?”
“是啊。”
紀青黛摸着肚子, 唉,若這裏真有一個她和阿戰的孩子該多好啊。
以後, 她一定要生一個和阿戰一樣可愛的寶寶。
那是她和阿戰愛的結晶, 她和阿戰一定會用全部的愛去守護孩子的。
紀青黛原本以為韓戰先一定會很高興, 沒想到,韓戰先陰沉着一張臉說:“換一個大夫。”
丫鬟們不敢動,面面相觑。
紀青黛愕然看着韓戰先, “阿戰,你不高興嗎?”
韓戰先握緊了拳頭, 額頭上的青筋整個爆了出來, 卻還是咬着牙說:“沒有,我是擔心一個大夫不能好好照顧你的身體, 想多找幾個,穩妥一些。”
“阿戰,你真好。”紀青黛伸手抱住了渾身硬如鐵的韓戰先。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新大夫, 結論還是一樣。
“再換。”韓戰先聲音陰冷。
片刻後——
“繼續換。”
“換。”
……
一個, 兩個, 三個, 無數個。
大家從一臉喜氣到滿屋凝重。
韓戰先抓住紀青黛的手,恨不得當場捏碎她的骨頭。
“疼, 阿戰。”
韓戰先咬着牙說:“你好好休息。”
說完,韓戰先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他将屋門反鎖, 将桌子上的東西全砸了。
然後是花瓶,是椅子,是床。
韓戰先拼命地砸着東西,可是不夠,完全不夠。
胸腔中山洪暴發般的痛苦,憤怒,仇恨。
他需要發洩。
他想殺人!
“賤人,賤人!全都是賤人!”
黎京安是,紀青黛是,連那個狗屁梨落也是個賤人。
于世子是,皇帝是,太子是,韓父韓母也是。
所有人都在逼他。
所有人!
他要殺了他們,把他們全都殺了!
……
既然紀青黛懷孕了,那必然是要讓她進門的。
韓母氣得真吐了血,韓父直接下了命令,只準紀青黛做妾,正妻之位必須留給一個貴族出身的名門閨秀。
本來做妾,紀青黛心裏就已經委屈地要死了,結果因為皇上訓斥奢靡,伯侯府上下還在禁足反省的時候,連婚禮都不辦了,直接給官府遞交人契戶籍文書,納紀青黛入門就行了。
這算什麽?
無媒茍合嗎?
紀青黛在書房找到了韓戰先,“阿戰,你說說話啊,難道你要讓我們的孩子變成一個小妾的兒子嗎?”
韓戰先擡起頭,紀青黛駭了一跳,韓戰先的臉扭曲至極,像發狂的暴怒蠻獸,卻又強撐着在笑,形成一個怪異的,荒誕的,如鬼似魅的,畸形的樣子。
化蛇一看,立刻溜了。
媽呀,這男人身上的煞氣,都快沖破九霄了。
韓戰先就用這樣一張畸形的臉笑看着紀青黛,“青黛,你不是愛我嗎?”
“阿戰,你別這樣,我害怕。”
紀青t黛恐懼地後退,韓戰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好冷。
紀青黛小臉雪白,她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被凍壞了。
韓戰先說道:“青黛,別怕。我是你的阿戰。你不是愛我嗎?既然你是真心的愛我,其他的一切形式都不重要,不是嗎?”
“可、可是……”
“青黛。”韓戰先完全聽不見紀青黛在說什麽,自顧自地說道:“我們已經綁在了一起,全世界都知道我們是矢志不渝的真愛,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說着,韓戰先溫柔地親吻了紀青黛的額頭。
但是,此時此刻,曾經感覺缱绻柔情的吻,卻冷到讓紀青黛渾身發僵,然後她聽見韓戰先說:“你放心,就算你當妾,以後我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不管發生什麽,我們都是生生世世綁定在一起。”
說完,韓戰先讓人将紀青黛送了回去,然後讓人看着她,不準她出門。
紀青黛感覺自己的骨頭都開始結冰渣了,好可怕。
阿戰突然變得好可怕。
是她做錯什麽了嗎?
紀青黛哭着問化蛇,然而化蛇跑了還沒回來,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她。
諾大的房間,擺滿了各種昂貴的東西。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說一句話。
紀青黛忽然覺得好孤獨,好無助,好無力。
紀青黛趴在桌子上哭,為什麽?為什麽連阿戰都變了?為什麽世界這麽大,她好像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她從白天哭到黑夜,直到累趴在桌上睡着了。
深夜,寒風侵肌,茂葉枯卷,京城安靜得仿佛一座空城,只有低低的簫聲在将軍府穿越萬裏,飛過荒原,落入遙遠的天機山。
許久,簫聲停下。
梨落說道:“出來吧。”
“嘿嘿。”
李渡風跑了出來,從懷裏掏出兩個還溫熱的瑤花餅,“我今日去街上的時候,看見有人在賣幹瑤花就買了一些,雖然沒有新鮮的瑤花做的餅好吃,但是味道也還可以。姐,你嘗嘗。”
梨落盯着李渡風手裏粉色的瑤花餅,沒動,李渡風直接塞進了梨落嘴裏。
“好吃吧?”
李渡風也拿了一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梨落小口小口地吃着,說實話,她這次重生回來得匆忙,在枉夕山也沒待多久就來了京城,所以自打重生後,還真沒吃過瑤花餅了。
等兩個人吃完,梨落笑了笑說道:“我那天瞧見你偷偷跟在行武堂後面練武?”
“嘿嘿。”李渡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被你發現了。”
“想學武?”梨落眼神複雜地看着李渡風。
李渡風尴尬地笑着,“姐,我可以學嗎?我就是想多點能自保,也能保護別人的力量。瑜花那時候,我發現自己真的好弱,要不是你出現,估計瑜花都死了。”
“怎麽不光明正大的學?”
“我就是覺得在将軍府白吃白住,還要蹭行武堂有點不好意思,顯得挺多拿多占的。”
“你倒是臉皮薄了。”
梨落白了李渡風一眼,“瑜花都已經堂堂正正地求我和黎小姐,讓她進行武堂了。”
“啊?”李渡風張大了嘴。
“你在枉夕山,天天跑左鄰右舍蹭吃蹭喝,追雞鬥狗,惹是生非的時候沒有臉皮薄,不好意思,有時候還連吃帶拿,這會兒到将軍府了,反倒覺得自己白吃白喝不好意思了?”梨落習慣性地訓李渡風,三言兩語把李渡風說急了,“那那那……那我不能長大啊。我長大了,不行嗎?”
梨落丢給他一個鄙夷的眼刀,“想學就大大方方的學,整得小家子氣似的。”
“我想學什麽都行?”李渡風問。
“行,都行,我要是不讓你這個皮猴子學,那你不掀了将軍府的屋頂。”
“那我要學姐的這個。”
本來還在打趣說笑的梨落笑容凝在了臉上。
李渡風認認真真地看着梨落,“姐,我想學你的這個,我學了幾天武,發現凡間的武,抵抗不了神,也阻擋不了妖魔。”
梨落沉默了。
能一眼破虛妄,李渡風在修道上應該是極有天賦的。
說實話,她有動過心,讓李渡風修道。
不然,她不會告訴李渡風有關紀青黛和韓戰先是神的事情,也不會告訴他她對神魔妖的怨恨。
但是,真到了這一刻,她後悔了。
後悔把李渡風牽扯進随時可以喪命的血雨腥風中。
“我的方法不适合你。”
“那适合我的方法是什麽?”李渡風不覺得梨落的說辭是拒絕,只覺得這個不适合,那就換一個好了。
“不知道。”
“姐?”李渡風拉着想走的梨落不撒手,梨落咬牙,“李渡風,放手。”
“不放!”李渡風拽着梨落的衣服拽得更緊了。
梨落舉起了拳頭,“李渡風,信不信我揍你?”
“姐,你這次回來後,特別極其非常地不講道理!”
李渡風不服氣地大聲反駁。
這一刻,梨落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她就不該因為這皮猴子有天賦,就動了歪心思,想讓李渡風走上修道的路。
梨落沉思了片刻,問道:“真的想學?”
李渡風點頭。
“好。”梨落指着兵器房的方向,“去兵器房選一個武器,天亮之後,我在演武臺等你,只要你能抗住我一炷香的時間,不掉下擂臺,我就告訴你适合你的修道方法。”
梨落俯身,在李渡風耳邊,用冰冷的語氣說道:“你是見過我怎麽弑神的,而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說完,梨落将衣擺從李渡風手裏抽出來,一邊走一邊說:“卯時三刻,我等你。”
……
卯時三刻,天剛蒙蒙亮,李渡風選好武器過來了。
李渡風知道梨落用的是劍,于是選了一把長1槍,所謂一寸長一寸強。
可惜所有的歪門邪道在絕對實力面前,都是沒有任何用的,更何況,梨落用的是湛盧劍,梨落只一個擡手,李渡風手裏的長1槍便斷成了兩截。
李渡風被劍氣所震,雙手發麻,梨落趁機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将李渡風踹倒在擂臺上。
李渡風從小漫山遍野的跑,體能比一般的孩子會強一點,但說白了也就是強一點而已。
行武堂才開了一個多月,李渡風跟着學也就不到半個月。
而行武堂招來的孩子大部分年齡又小,這一個多月的訓練時間大部分都在體能訓練上,就算是練劍,也不過就練了揮劍,根本來不及學什麽真的武功。
李渡風趴在擂臺上,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斷了,每呼吸一口氣,胸口都疼。
梨落拿着劍,目光冷冽,不帶絲毫感情,“繼續,不然就下去。”
李渡風兩只手各抓着一半的長1槍,從擂臺上爬起來,對着梨落毫無章法地沖了過去。
砰!
梨落長劍直抵李渡風的咽喉,劍尖距離真正刺進去不到一厘,然後梨落手上的劍偏了偏,長劍重重地砸在李渡風的肩膀上,李渡風踉跄了一會兒,跪在了地上。
他咬緊了牙關,嘴巴還是滲出了血。
他擡頭想看一看梨落,淩亂的發絲糊在了眼前,什麽都看不見。
許久後,李渡風趴在擂臺上,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感覺自己快死了。
他意識模糊地看向一旁的香,才燒了一半。
原來一炷香,時間這麽長嗎?
“李渡風。”
這時,行武堂做晨練的人陸陸續續的起床過來了,聽到演武臺的動靜,告訴了瑜花。
瑜花沖了過來,看到李渡風那副鼻青臉腫,快被打死了的模樣,驚疑地問道:“怎麽回事?”
梨落沒回到,只走到李渡風面前,“你要是覺得難受,撐不住了,就下去。”
這一次,李渡風看清楚了梨落的臉。
只有他能破虛妄,看見梨落真實的臉。
姐姐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外面有一圈微弱的金光,裏面燃燒着霧紫色的火焰。
“我不下去。”
李渡風吐了一口血,“姐,你不會打死我。所以……”
李渡風用半截長1槍強撐着搖搖晃晃的身子站起來,“所以,只要我不下去,贏的就會是我。”
“你們打了賭嗎?”
瑜花扒着擂臺問:“李渡風,你是不是打賭太過分惹你姐生氣了,你快道歉啊。”
話音未落,梨落折斷了李渡風的一只胳膊,慘烈的樣子讓所有圍觀的學員捂住了眼睛。
“你瘋了嗎?”瑜花難以置信地看着梨落,“你是他姐姐,你怎麽能下這麽毒的手?”
梨落仍舊沒回答,只看着李渡風,“下去。”
“我不下。”李渡風右手死死地抓着擂臺,“姐,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梨落抓着長劍的手緊了緊,一劍對着李渡風的肩膀刺了過去。
叮!
清脆的一聲,瑜花拿着劍擋了這一劍,“武姑娘,他是你弟弟,不是你仇人。”
梨落一個身影閃t過,抓住瑜花的衣服,将她扔了出去。
瑜花從地上爬起來,還要上來,梨落冷聲說道:“你再上來,就當他輸。”
瑜花遲疑了,看向李渡風,李渡風對她拼命搖頭。
梨落:“繼續。”
李渡風除了撕心裂肺的疼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他抱着殘破的手臂沖了上來,然後只覺得身子像個破裂的水缸,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飛出去,完全不聽自己的指揮。
甚至他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的存在了。
只有疼,好疼,特別疼。
到最後,連疼都麻木了。
只能聽見那個聲音,“繼續。”
冰冷的,像從深山空洞傳出來的。
“繼續。”
“繼續。”
“繼續。”
他就像本能一樣的往前沖。
梨落看着李渡風,握緊了手裏的長劍,許多年前,她也這樣沖過。
但,到底是多少年前,她已經不記得了。
只記得,那是她第一次想擁有強大力量的時候。
從二十六歲開始翻越天機山,一直到五十六歲。
二十六歲,花了一年的時間爬上天機山。
二十七歲被天機老人扔下去,然後繼續爬。
三十年,一直重複,每次耳邊聽見的都是天機老人老邁的聲音,“繼續。”
五十六歲,這一年,天機老人終于沒把她扔下去了。
而她爬到天機山山頂的時間也從一年縮短到了半月。
“李渡風,別沖了。”瑜花抓着倒在擂臺邊沿的李渡風,哭着說:“別沖了,你們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她不是你姐姐嗎?你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瑜花不明白。
李渡風兩只手都斷了,一只腿也斷了,現在就剩一只腿了。
難道要爬過去嗎?
一只腿怎麽爬?
李渡風死死地睜着眼,用下巴往梨落的方向爬。
沾滿血污的手抓住梨落的靴子。
他曾在街頭無數次的穿梭,在韓戰先和紀青黛之間無數次重複,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正是他在路上哭過,絕望過,所以這條兇險萬分路才更不能讓姐一個人。
他不能讓姐一個人走。
絕對不行。
所以,哪怕是死路,兩個人一起上路,姐至少不會孤獨。
李渡風擡頭看着梨落,卻只能看見一角青色衣衫。
梨落下手狠辣,李渡風最後一條腿斷了,他死死地咬着梨落的布靴,不松口。
梨落蹲下,垂眸,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李渡風眼前髒污的發絲,“香燼了,你贏了。”
……
許久後,李渡風從床上醒過來,瑜花哭得眼睛都腫了。
李渡風整個人被包成了粽子,見他要動,忙讓他好好躺下,嘴裏忍不住抱怨道:“你那到底是什麽姐姐?心怎麽那麽狠?”
“是……”李渡風一開口,感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他咽了兩口唾沫,潤了潤嗓子說:“是很疼我的姐姐。”
“把你打成這樣還叫疼你?”
瑜花怒道:“餓死鬼,你是不是賤骨頭啊?”
李渡風問:“我姐呢?”
“給你上了藥,守了一會兒後去行武堂了。”
“嗯。”李渡風笑,“但是我贏了。”
“所以,你們打底打了什麽賭?”瑜花給李渡風喂了點水,叉着腰質問。
李渡風閉緊了嘴巴。
瑜花呵了一聲,“看你這悶葫蘆的樣子,活該被打。”
“對了。”瑜花扔給李渡風一本書,“你姐留給你的,說你要是躺着無聊,可以看看。我看她也是鬼扯,你手腳都斷了,還裹着板呢,哪來的力氣翻書?”
“你給我翻。”
“我給你翻個屁,讓你好姐姐給你翻啊。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兩個姐姐,一個沒心肝,一個心肝黑。都認得什麽姐姐!”
瑜花罵了一句話,還是把書給李渡風翻開了。
書的封面除了‘一息’兩個字之外什麽都沒有,裏面倒密密麻麻全是字。
瑜花也不識字,看不懂,李渡風仔細看着,看着看着,忽然感覺體內升騰起一股熱氣,沿着四肢百骸游走,暢通無阻,毫無凝滞,然後斷裂的地方開始瘋狂愈合,這股氣就長在了骨頭裏,融進了他的血肉裏。
李渡風眸光一凜,按照書本上的內容開始調整呼吸,轉瞬一個時辰過去,頓覺事半功倍,渾然大成。
三天後,李渡風就拆了板子,下了床,活蹦亂跳,這神奇的恢複能力,把整個将軍府都驚呆了。
瑜花問:“你吃仙丹了?”
李渡風原地跳了跳,感覺自己身輕如燕,“我姐下手輕,只是看着嚴重,所以恢複快。”
“拉倒吧,我看你姐就是專門把你往死裏打。”
瑜花翻了個大白眼,然後一轉身看見梨落斜倚在門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這就尴尬了。
瑜花沖着梨落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武姑娘,你可真是絕了,即能把人打殘,又能恰到好處,找對方法,留有餘地,讓對方事後盡快揮舞,武功收放自如,簡直太厲害了,堪稱天下第一高手。”
李渡風:“……”
原來瑜花只是對着他說話難聽啊。
梨落抿唇壓下忍俊不禁,說道:“身子好了,就抓緊修煉。”
修煉?
瑜花琢磨着,這詞兒挺新鮮的。
“我知道了。”李渡風說。
梨落扔給李渡風一袋瑤花餅,轉身走了。
李渡風嘗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這餅是姐做的。
瑜花伸手過來讨要,李渡風躲開,“這是我姐給我的。”
“哼,稀罕你一個破餅。”說完,瑜花傲嬌地又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哼,她也要去行武堂抓緊訓練。
等學會了真正的武功,以後她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
因為皇上下令讓伯侯府閉門反省,韓戰先沒有辦法正大光明出門,只能偷偷從伯侯府後門出來。
他現在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所以,這一次他特意喬裝打扮,就是為了買堕胎藥。
韓戰先看着手裏的堕胎丸,心中的恨如同烈焰一般啃噬着他的骨頭,然後他将堕胎藥扔了回去,同時扔給藥店夥計一錠銀子,“不要這個,要最疼的那種。”
藥店夥計打了個寒顫,“這位爺,這堕胎藥本來就傷身體,沒有大夫會專門往死裏去折騰孕婦的,都是盡量溫和減輕傷害制藥。”
韓戰先鬥篷下彌漫的黑氣,張牙舞爪地顯示着他的不滿,但他還是收下了堕胎丸。
這一次,他要下三倍的量直接把紀青黛絕育了,只有這樣他才能永絕後患。
韓戰先拉了拉鬥篷,正要回伯侯府就看見将軍府去城外訓練的隊伍回來了。
都是些小蘿蔔頭,但是稚嫩的臉上充滿了堅毅,列成兩隊,跑着步,似模似樣的。
梨落和黎京安騎着馬走在前方。
兩個人笑着正在說話。
高頭大馬,紅衣似火。
黎京安換上了更為便捷的騎馬裝,目光仍舊柔和,但精氣神比之過往好了不止一點。
憑什麽?
韓戰先死死地盯着黎京安。
憑什麽黎京安退婚之後越過越好,行武堂在京城人人交口稱贊?
憑什麽将軍府越來越得皇上寵愛,皇上連黎京安和梨落的欺君之罪都可以寬恕,卻獨獨只苛求他對婚事的一點點花費?
憑什麽他過得像一只掉進臭水溝無法翻身的狗,身邊全都是一些賤人,而黎京安卻破繭重生,展翅翺翔?
越對比越失衡,越失衡越不忿。
鬥篷下,黑霧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實質化。
深夜,韓戰先在紀青黛的睡前滋補的湯藥裏加入了三倍的量,讓人跟着自己給紀青黛送過去。
韓戰先拿起勺子,溫柔地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紀青黛唇邊。
紀青黛這一陣子過得極度不好。
以前她一生氣,一鬧脾氣,阿戰就會哄她,可是現在,不管她做什麽,怎麽吵怎麽鬧,還是改變不了妾這個身份,伯侯府仍舊不願意給她一個正式的婚禮。
那這算什麽?
那她在伯侯府算什麽?
她失去了所有的依仗,現在甚至不能确定韓戰先是不是還愛她。
紀青黛一扭頭,“我不想吃。”
她太累了。
為了讓懷孕更真實可信,她連孕吐都和真正的懷孕一模一樣。
“青黛,乖,吃了,對你和孩子都好。”韓戰先想表現出一個善解人意的丈夫的樣子,可是笑容爬上他的臉就變得極其的怪異。
他将勺子又往紀青黛嘴邊送了送,紀青黛一把将勺子打開,“我說了,不吃!你聽不懂是不是?”
紀青黛哭着質問韓戰先,“阿戰,你真的要讓我們的孩子變成一個妾生子嗎?你說過我會是你唯一的妻子。”
紀青黛不提孩子還好,一提孩子,韓戰先滿心滿腦只有兩個字——孽種。
他一把掐住紀青黛的脖子,生生把紀青黛那倔強的腦子擰了過來,然後抄起桌上的湯t藥直接對着她的嘴灌了進去,“我讓你吃,你聽不見嗎?”
惡狠狠的聲音,猙獰的表情。
地獄惡魔一樣的動作。
紀青黛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就這樣被韓戰先灌了整整一碗湯藥。
然後,他松開掐着紀青黛脖子的手,命令道:“把門鎖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門。”
“是,世子。”
說完,韓戰先連看都沒看紀青黛一眼,走入了黑暗中。
紀青黛趴在桌子上幽幽地哭着,她看着鏡子裏雪白的脖子上留下的淤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碎了。
為什麽?
明明以前阿戰那麽好,還會保護她,甚至為了她寧願和全世界為敵。
可是現在,他對她就像對待其他人一樣,無情至極,冷漠至極。
曾經的他對待別的女人有多麽殘忍,現在對她就有多麽殘忍。
仿佛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說會一輩子對她好,加倍彌補她的承諾都不存在似的。
人心怎麽能如此善變?
紀青黛傷心地哭着。
韓戰先坐在卧房內,死死地攥緊了拳頭,他在等,等下人通報紀青黛肚子裏的孽種沒了。
等着等着,卧房不遠處忽然冒起了火光。
“走水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伯侯府的下人們全都起來去救火了。
韓戰先瞥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狗洞鑽了出去,本打算追過去,翻牆時停住了腳步。
現在堕胎藥差不多該發揮作用了,如果今夜紀青黛那裏什麽都沒發生,那麽所有人都會懷疑他端去的那碗滋補湯藥。
是,那碗湯藥本來不該他親自送過去。
但是如果他不能親眼看着紀青黛喝下去,他絕對不能安心。
所以哪怕是嫌疑重大,他還是親自去了。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
是老天都在幫他的機會。
今夜有人縱火,如果這人不止燒了一處,也燒了紀青黛的屋子……
當然,青黛雖然背叛了他,懷上了孽種,但仍然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不會真的讓她去死。
但是,孩子在一個脆弱的母親吸入了大量的濃煙後沒了,這也很合理吧?
想到這裏,韓戰先轉身拿着火折子,點燃了紀青黛的屋子。
此時此刻,大家都去救火去了,根本沒功夫注意這邊。
而紀青黛的屋子還上着鎖,她根本跑不掉。
放完了火,韓戰先就等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
一開始,火勢很小,很快,火蔓延到了窗戶。
紀青黛從睡夢中驚醒,不斷地咳嗽,看到滾滾濃煙,整個人都害怕極了,連外衣都沒穿,去推門。
門上的鎖堅固至極,根本推不動。
她一邊喊着救命一邊去窗戶那裏,可是窗戶那裏已經被火包圍了。
就像是專門等在那裏似的。
紀青黛拍打着門,剛要喊救命,肚子忽然開始劇烈地痛了起來,就像拿着一把刀在裏面攪動似的。
“阿戰……”
“阿戰,救我。”
紀青黛倒在地上,渾身虛汗,眼看火勢越來越猛,拼命地在心裏祈禱韓戰先能如天神降臨一般來到她身邊。
可是,火越來越大,煙越來越濃,什麽都沒有。
危急之際,紀青黛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蜷縮着身子小聲地喃喃道:“黑霧……黑霧……快救我……救我……”
“黑霧……黑霧……”
咔。
一陣風吹過,門鎖掉了下來。
化蛇的聲音在紀青黛耳邊響起,是她唯一的希望。
“快爬出去。”
紀青黛哭了,淚如泉湧,想不到在最危急最無助的時刻,幫助她的竟然是黑霧。
門鎖咔噠一聲掉下來,韓戰先暗罵這鎖質量太差了,然後沖了過來,剛好紀青黛也爬了出來。
“青黛。”
韓戰先一臉焦急地将紀青黛抱起來,“我一看到起火就過來了,你沒事吧?”
【別信,他剛才一直都在,根本沒有過來的意思,這個男人根本配不上你的愛。】
化蛇的聲音在紀青黛耳邊響起,她愕然地看着韓戰先,渾身僵硬。
此時紀青黛的臉已經被煙熏黑了,韓戰先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就算注意到了也只當她是被火吓壞了。
“啊——”
腹部再次疼了起來,紀青黛虛弱地叫着。
伯侯府那邊救火的人聽到消息也跑了過來,開始救火。
大半夜的,哪來的大夫?
這也是韓戰先選擇在睡前湯藥裏下藥的理由。
伯侯府的人跑了好幾個地方,終于找來了一個大夫,此時此刻紀青黛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要不是化蛇施法幫着,估計紀青黛早就因為忍受不了疼痛撞牆自盡了。
一個時辰後,天亮了。
韓父得到了消息過來看了一眼就走了。
韓母念着同為女人的份上,擔心韓戰先不會照顧流産的女人,留了下來,招呼着下人給紀青黛準備一些養身體的東西。
韓母讓劉媽給紀青黛拿了保暖的帽子,加厚的被子。
現在天涼,這女人小産是絕對不能受涼的。
韓母說道:“行了,孩子沒了就沒了,反正也進了門了,以後再努力吧。”
紀青黛默默地流着淚,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韓母當然不在乎了,那又不是她期待的孩子。
韓母還指望着大家閨秀給阿戰生一個呢。
紀青黛想着,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她最近總哭,現在看東西都模糊了。
“黑霧。”她在心裏問道:“為什麽我的人生會這麽苦,這麽慘?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阿戰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死?為什麽不管我做什麽,阿戰的父母就是不喜歡我?”
【傻姑娘,這不是你的錯,跟你是誰,做了什麽沒關系。都是韓戰先的錯,是伯侯府的錯,是他們看不起人,是韓戰先對不起你,他利用你,他變了心。】
紀青黛紅腫的眼睛裏染上了恨。
對啊,明明是別人對不起她,她為什麽要苛責自己?
明明是韓戰先辜負了她,忘記了他們的誓言,背叛了他們的愛情。
是寒戰先的錯,是伯侯府的錯!
沒人在乎紀青黛在想什麽,韓母還在和韓戰先交代後續的事情。
這時,管家抓着一個人過來了,“夫人,世子,查清楚了,是有人故意縱火。紀姑娘的屋子和世子小廚房的都是。”
韓母自從上次從宮裏回來後就病了,到現在還沒好,身上也沒多少力氣,就讓韓戰先主持審問。
韓戰先問:“查清楚是誰縱火了嗎?”
管家踹了那人一腳,“說。”
那小厮額頭貼在地上,戰戰兢兢,“回夫人,世子,那小廚房那裏有一個狗洞,昨夜,我出來小解,好像看見……”
“看見什麽?”韓戰先追問。
小厮說道:“我看見,瑜花好像在那裏鬼鬼祟祟的。但是瑜花已經被發賣了,天又黑,那邊只有一個燈籠,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錯了。”
韓戰先握住紀青黛的手,“青黛,你放心,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紀青黛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韓戰先立刻讓人把當初負責發賣瑜花的呂才,高飛,問瑜花被賣到了哪戶人家。
呂才和高飛對視一眼,說道:“世子,是……”
“哪裏?”
呂才:“将軍府。”
“什麽?”
“世子,不是黎小姐,他說是在将軍府借住,現在小的們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還在将軍府。”
一聽這話,韓戰先沒有任何不舒服,反而全身的血液都興奮起來了。
他想起了那高坐在棗紅大馬上,纖細又張揚的身影。
終于,他可以把黎京安也拉進這令人厭惡的臭水溝了。
韓戰先躍躍欲試地吩咐道:“去,到京城司報官,就說将軍府的人趁夜火燒伯侯府。”
“戰兒。”韓母急忙阻止,“先不說這事是不是瑜花的個人行為,就算和将軍府有關,如今将軍府正得聖寵……咳咳……”
韓母身體不好,一急岔了氣。
韓戰先義正言辭地說道:“青黛是我最心愛的女人,還懷着我的孩子,我要是因為畏懼将軍府,膽小怕事,不能為她讨一個公道,還算什麽男人。”
說着,韓戰先踢了呂才一腳,讓他現在就去。
聽見韓戰先不惜和将軍府做對也要給自己讨公道,紀青黛心頭又升騰起一點暖,可是她一扭頭就看見韓戰先臉上那怪異的和現在的一切格格不入的興奮,心瞬間又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