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葬在北京

五十一章 葬在北京

胡洋木葬在哪裏,這是個問題。

警方已經出具書面報告,經調查證明是自殺。

“他在州貴老家還有旁的親戚嗎?”做筆錄的警察再一次詢問,可對面的男人目光呆滞,眼神空洞地盯着那張死亡證明。

“家屬簽完字後,屍體就可以領走了。”

周平桉腳步不穩,扶着警局的牆面勉強站穩,辦公服務大廳全是人,他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許抒情。

周平桉随便抓了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神情恍惚地追問,“您好,我想問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她人呢?”他生怕對方不清楚,還特意用手在自己的肩頭比量了一下高度。“十七八歲的模樣,長發,大概到我這兒。”

“哦,你是說從康複治療醫院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她被我們同事帶去心理谘詢室了。”對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起來也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你是她什麽人?小姑娘的狀态不是很好,建議你們家屬要緊密關注她的情緒和動态。”

“你坐那稍等一下吧,我去幫你問問。”警察熱心指了下大廳裏的連排椅,示意他過去。

周平桉遲鈍的應了聲,又客氣的道了謝。

許抒情從心理谘詢室出來後,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大廳裏的周平桉,似乎短短一天時間內,他像是滄桑了許多,原先比尺還要直的脊背此刻卻微微佝偻着,眼窩深陷,眼底還有一層淡淡的淤青。

頭發亂糟糟的立着,整個人全身透着頹靡,她有那麽一刻,真的很害怕他會徹底一蹶不振。

她想重新打起精神,幫着操辦胡洋木的喪事。

許抒情深深的吸了口氣,向他走去。

“能送我回家嗎?我有東西要給你。”不等他開口,許抒情搶在他前面安排好了一切,她慢慢蹲在周平桉身前,想要擡手去碰他。

周平桉不動聲色地躲開了,聲音裏有着濃濃的倦意,“走吧,送你回去。”

兩人并排走着,出了公安局的大門。

周平桉嘴裏叼了顆煙,用手攏着點火,他兩個指尖撚着煙,猛地深吸一口,眉宇擰成結,揮之不去的郁結愁悶。

許抒情抱着雙臂,安安靜靜的站在他身邊,側過臉去看他,聲音極輕,“把他葬在北京吧,他喜歡北京。”

周平桉沒應聲,只是将煙湮滅丢進旁邊的垃圾桶,擡手攔了輛出租車。

他報了個地址便坐在副駕駛座上不再言語,司機察覺到氣氛怪異,識相的把廣播調小聲。

許抒情坐在後座縮成一團,将頭埋進臂彎裏,幾節頸椎骨白皙突出,格外分明。

“短時間內不要再去學校了,在家裏待些日子。”周平桉盯着後視鏡看,終於舍得開口了。

像是想到什麽,他又補了句,“許将那邊,我可以去解釋。”

一提到那人,許抒情瞬間身體繃直,堅定的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會和爺爺說明緣由,他處理學校那邊的事情。”

周平桉點點頭,不再做回應。

車子飛速地駛過平江大道,他們默契的同時看向窗外,回憶起那個冬天的夜晚,那輛銀灰色的桑塔納也駛在這條路上,後座的胡洋木放着汪峰的那首《怒放的生命》,那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

許抒情有一瞬間很想問,為什麽胡洋木會想不開,逼死他的到底是什麽?

但她只是別開頭,趁着車子進入隧洞的那一刻飛快的抹去眼角的淚。

“你等我一會,就一會。”許抒情将那箱扒着副駕駛座的玻璃,生怕他讓司機開車離開。

周平桉看了眼時間,“大約多久?”

部隊家屬院占地極大,各家各戶都是獨立的二層小樓,主路哪怕是開着車子都得用上幾分锺,更別提具體到哪一棟哪一戶了。

許抒情焦急地說,“十分锺,能等嗎?我是真的有東西要給你。”她的手指扒着車窗玻璃,因用力而變得泛白。

“嗯。”

許抒情得到肯定的回複後,立刻抱着紙箱往回跑,她身上沒有帶證件,警衛員認得她,放了行。

滿滿一箱的磁帶專輯抱在懷裏并不輕松,許抒情跑得很快,沖進家門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就跑上二樓卧房。

“誰呀?”

家裏的保姆阿姨拿着抹布,探頭詢問道。

許抒情将那箱專輯磁帶放進卧房床底,又從書櫃裏找出粉紅色的鐵盒,她半跪在地上打開,裏面有幾件金首飾,小時候家裏長輩送的。

她胡亂扒拉了兩下,從最底層抽出一張深綠色的破舊存折。

那是姥姥留給她的,裏面有一筆不小數額的錢,姥姥是阿茲海默症晚期,最後逝世在海南那個溫暖如春的地方。

彌留之際,她記不得所有人,只是嘴裏不停重複念叨着,家裏冰箱頂層有個存折是留給阿苑的。

阿苑就是她,她就是阿苑。

她從來不缺錢花,這筆錢從小學一直存到現在,利息漲了又漲,興許早就不是存折上的這數字了。

“阿苑,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怎麽這個點回來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家裏阿姨聽到動靜後也跟上樓,順着聲音找到了她的卧房。

她半跪在地上,頭發淩亂,眼眶紅紅地翻着那個粉色鐵盒,這裏面全是些小玩意,有她小時候最喜歡的發卡,也有幾件嬰童時期收到的金首飾禮物,平日裏從來不打開,被她視作珍寶,也不許別人碰。

即便是打掃衛生,家裏的阿姨也會刻意避開這個小盒子。

許抒情不動聲色的應了聲,“沒什麽事。”

阿姨識相的下了樓,她立刻将那存折放到口袋裏,顧不上歇就往外面跑。

她跑累了也不敢停,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早已超過約定好的時間了。

可她還是看見了周平桉,他蹲在一棵樹的旁邊,神情憂郁的擡頭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走過去,輕聲說抱歉。

“胡洋木常叫我阿妹,那他也算是我哥哥。我想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想幫他留在北京。”她從口袋裏掏出深綠色的存折,遞到周平桉跟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