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榮歸故裏，長安多難

五十三章節 榮歸故裏，長安多難

房間徹底靜了下來，窗簾拉着看不清外面的世界，沐浴着天外的澄光，許抒情閉了閉眼，她寧願自己從未見過光亮。

學校那邊果然已經被處理好了，潇潇師姐發過兩條短信，說是在軍訓動員大會上沒有見到她。

許抒情不便多說其他的，只是随便扯了個謊，說是身體原因。

晚上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周平桉到學校裏找她，穿着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身後還藏着一束白色洋桔梗。

他們違背家裏意願在一起了，周平桉閑時就陪着她在校圖書館看書，也會一同去上外科解剖學公共課，沒課的時候還會去什剎海看老大爺下象棋，幾個小學生約着滑冰。

夢裏的他溫柔，臉上永遠挂着淺淺的笑容，牽着她的手不肯松開。

畫面一暗，漫天迷霧裏，周平桉穿着那身軍綠色的迷彩服，肩上背着包，只剩下決絕離開的背影。

許抒情哭着喊他名字，可周平桉就像聽不見一樣，繼續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身影逐漸消失在那重重的迷霧中。

畫面一轉，她父親許立峰調到北京任職，甩給周平桉一張申請退役士兵表，“離開北京，滾得越遠越好。”

“不要…不要…”

許抒情滿頭發汗，整個人哼哼唧唧，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揮着，臉色通紅，汗水涔涔。

“爸爸，我求您了，放過他。”許抒情低呼一聲，猛的睜開眼，房子裏的窗簾不知道被誰拉開了，滿室亮堂，陽光耀得人睜不開眼。

她慢慢地、慢慢地将雙腿蜷起，抱住膝頭小聲啜泣着。

這些天的夜晚，她時常做夢，有時會夢到胡洋木，他沒有從醫院的高樓頂一躍而下，而是在北京最繁華的一條老街上開了家音像店。

客流量極大，她沒課的時候會去幫忙理貨看店。

有時也會夢到周平桉，他數次提交維和申請表卻被一一駁回，駁回人一欄全都是她父親的名字。

“周平桉，你平安的活着便是你父母最大的心願，這樣危險的事情不要再去想，安安穩穩的待在北京。”

這些夢虛幻，卻全都是她內心最隐秘的奢望，她希望胡洋木能在北京出人頭地，希望周平桉永遠別離開北京，好好活着，平安快樂。

可終究是大夢一場，那場事故她歷歷在目，這一周裏，她不見人，不吃飯，每天縮在被窩裏蒙頭睡覺，實際上就是想要躲避現實生活。

她甚至不敢清醒，一旦清醒，睜開眼想的全部都是周平桉離開時決絕的背影，胡洋木從高樓一躍而下的義無反顧。

許抒情突然靜了，她硬生生的将眼淚收回去，她房間角落裏有張單人沙發，明黃色的，和胡桃木地板顔色極其和諧，給人一種輕快而又活潑的風格。

可此刻，那張沙發上卻多了個人。

一個遠比陳琰還要冷漠可怕的人，許立峰吹了吹茶盞中的熱茶，輕抿一口。

他穿着白色短袖襯衫，領口解開了兩粒紐扣，微靠在沙發上按了按額角，冰冷的聲音裏充滿了上位者的威嚴，“你希望我放過誰？”

許抒情緩慢地松開抱着雙膝的手，人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有點難過，有點害怕，“爸爸。”

“你求我放過誰？”許立峰将茶盞置在一旁的桌面上，桌角還有一本攤開的素描本。“是他嗎？”

他手指輕點着那張背影圖，畫尾還有句話，“17歲的雪，是白的。”

“阿苑，你高中時的那個早戀對象到底是誰？胡洋木還是周平桉？”

沙發上那個威嚴的中年男人擡起頭，目光直逼她。

許抒情猛的打了個哆嗦，瞳孔微縮，原來他猜到了。

——

機場上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男人，他沒有任何的行李，肩上背了只綠色的軍旅包，身姿挺拔，神情憂郁地雙手捧着一只黑色的盒子。

機場人來人往，許多人先是被這男人獨特的外表和氣質所吸引，好奇的多看了兩眼，但又覺得他捧着個盒有些奇怪。

機場地勤查明情況後走近他，輕聲問道，“先生，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不用，我們已經買過票了。”

他用的詞很巧妙——我們，地勤人員盯着那只盒子看了看，瞬間明白了。

他們最終還是順利登機了，周平桉帶着醫院的賠償金和自己的一筆存款飛向了州貴。

胡洋木是個孤兒，他的家鄉是在一座偏僻的山裏，下了飛機後又輾轉了六個小時的火車，最後坐上了大巴到了合陽縣，在街上攔了個載客的摩托，一路坎坷，大山裏連條路都沒通，地面全是石塊和淤泥，從天亮到天黑，最終到了胡洋木生長的那座小村子。

一路打聽，終於問到了他的家住在西邊。

“你尋那個娃子做啥嘞？他們屋裏頭的人都死光喽，這個娃娃有出息，去了大城市北京，聽說是當兵呢。”

那扛着鋤頭光腳赤膊的老漢渾身古銅色，眉宇結成愁，一臉古怪的打量着他手中的那只方盒。

“你尋他做啥子喽？”這個老漢又揚着聲音問了一遍，臉上已經有了懷疑的神色。

周平桉這人正直了半輩子，頭一次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他是個英雄，我把他帶回家來了。”

那老漢吓了一大跳，後退半步，看着那只方和磕磕絆絆的問道，“你說的是…這只盒盒裏面裝的是阿木？咋子可能嘛，他可在北京裏是個有出息的人，怎麽可能突然…”

“他是英雄。”周平桉不願意過多再解釋什麽，只會重複這一句話。

老漢信了，扔下鋤頭給他指了個路，“你先去那屋頭裏等着，我得去給你叫村長，還得把他遠嫁的姑姑也喊回來，怎麽都得商量一下如何安葬。”

“就來了你一個人？”老漢向他身後望了眼，有些失落的問道，“不是說英雄嘛？那咋嘛沒幾個人，好賴也是多幾個人嘛？”

周平桉輕聲向老漢道謝，神情肅穆地抱着那只方盒往山上西邊去，他不想讓在山裏的人知道胡洋木在北京那些事。

逝者已矣，死者為大。

哪怕違背原則，胡洋木也不能被鄉親父老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