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羽京最熱鬧的是河坊街那處地方。
既然重活一世,那便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轍。
“公子,明月坊到了。”與她同樣僞裝成書生的侍女小言拉住出神的姬逐鶴,還用手替她指了指明月坊的門,“公子,坊主似乎也出來了。”
歌舞升平的樂坊內出來一位如花似玉的俏佳人,紫衣坊主用羅扇将樂坊裏迷人的香氣扇出來些,正色姬逐鶴說道:“淳王殿下,賞臉了。”
姬逐鶴一時半會兒都忘了,自己僞裝成男子時的身份是淳王。作為皇帝膝下四位皇子中第一位受封為王的姬淳沅,自然會有很多人防着他登上太子之位。
明明是六位皇子中最能幹的,卻與怎麽也不得皇帝看重,甚至最不受寵的公主姬逐鶴都在他死之後被皇帝召見了好些次。
“琴師可在了?”
坊主讓開路,迎她進去:“在三樓雅間等着殿下了,我這就安排人伺候。”
明月坊三樓雅間。
姬逐鶴一進雅間就擡起手臂捂住鼻子,找了吃酒桌案坐下。
琴師坐在紅簾擋住的裏間,待姬逐鶴落座就撥弄了琴弦獻曲。
小言跪在一邊給姬逐鶴倒酒,問:“公子,今日咱何時回去?”
“不急。”姬逐鶴拿酒,緊盯着裏間紅簾下看不真切的身形,“小言,你出去等我,無我命令不許進來。”
“公子?您這是要……”
小言也往裏間的琴師去看,但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恭恭敬敬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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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逐鶴一手拿酒杯,另一手提起酒壺慢慢往裏間過去。
那琴師餘光瞥到姬逐鶴朝這兒過來,琴聲沒亂,但這心裏卻已經亂成一團。
誰都知道,淳王殿下寵愛美人無數,明月坊內的姑娘他無一沒有買過一晚,何況這琴師呢?
“安姑娘,可否出來一見?”姬逐鶴只在紅簾外停下,淳王奢靡無度的形象都是她做出來的,明月坊的姑娘們的底細她都摸得一清二楚,而這位新至的安姑娘卻是個背景異常幹淨的人。
上輩子,姬逐鶴怕這人是其他皇子安排來的眼線,叫了坊主撥了她一些銀子離開樂坊,卻不想在半路就被人劫財殺害。
而今若能牢牢抓住她的心,當年的事便不會重現。
琴師手指停住,從木琴邊站起來後的身形纖瘦得駭人。她清了清嗓子,撥開紅簾探出腦袋,看着姬逐鶴:“小人惶恐,殿下。”
姬逐鶴第一次見這琴師的真容,雖說這女子的樣貌平平,但這透出來的卻是一股子大家閨秀的氣質。
“小女子見過殿下。”琴師拱手拜見,讓姬逐鶴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之處。她頭擡起來之後就一直渴求似的想與姬逐鶴對視,姬逐鶴領會了她的這“訴求”,可馬上四只眼睛看上了,這人就害羞別過了頭。
……她仰慕皇兄?
姬逐鶴頭将要低下去時猛地又頓住,她丢下左手的酒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掐上她的脖子,眼神狠厲:“你如何知我的身份?你是誰的人?”
“殿下息怒,小、小女子不過是明月坊新來的琴師,先前……先前坊主說過您是這兒的常客,您的身份……您腰牌還沒取。”
姬逐鶴看着自己腰上的腰牌,氣消了一半,連帶着右手提着的酒壺一并丢給了這琴師。
她臉上寫滿了不高興,走回案邊坐下。
“殿下莫要不高興了。”安姑娘過去給姬逐鶴重新斟酒,“殿下,如果覺得我礙眼了些,我這就出去找坊主換個好看的姑娘進來。”
“既然在這了就別換來換去這麽麻煩。你知不知道一個男人?”姬逐鶴不知道是哪個字把眼前這位的目光點明亮了,突然覺得她認真了半分,“傅封安,認不認識?”
琴師手上頓住,狐疑瞧了姬逐鶴一眼,聲音突然抖了一下:“殿、殿下找這人做甚?”
她反問了,那就是認識。姬逐鶴心想,也懶得回答他。
“這人在何處?家裏做什麽?你與他什麽關系?”
“這人是小女子的恩人,家住何處我不知,但他是齊國人不會有錯。”
姬逐鶴詫異地回頭,語中還帶着一絲不可置信:“他是齊國人?”
這明月坊雖然只是個普通的民間樂坊,但背後是淳王府在操縱,樂坊中人姬淳沅都有查過一番。當初淳王被告發通敵叛國,便是傅封安傳信欺騙姬逐鶴說只要取了一個匣子交給聖上。
姬逐鶴此時的萬沒有想到,傅封安讓自己交上去的會是那直接定了淳王罪名的認罪書。
直接使她害死了自己的皇兄。
一個讓她害死姬淳沅的人,不會是個衷心的手下。
如果真如安姑娘所說,那傅封安是一個齊國人,那他為何會對姬淳沅那個認罪書的下落如此清楚?
皇兄絕不可能叛國。
姬逐鶴回到正位,扶額思量。
她曾經錯信蕭照宣和傅封安,蕭家對皇位虎視眈眈,但姬逐鶴鮮少與傅封安有往來,唯一一次會面就是找匣子那次。
他和蕭照宣有關系麽?蕭照宣曾被分去南邊守關,那地方是與齊國的主戰場,我被父王留在了京城不曾去那裏,他們二人若是合謀,必定是在圖南關認識的。
“殿下若是想見這個人,或許能去曲東看看。”安柔跪坐在她身邊,也放松了不少,“三月前,小女子便是在那被傅公子救下。”
姬逐鶴将那倒好的一杯酒飲盡,眼底情緒讓誰也捉摸不透。
……
此刻,淳王府。
姬淳沅回京之後不久便收到了戰報。
雖然靠着積蓄的糧食撐過了冬日,但齊軍來犯越發頻繁,這磨的不僅僅是将士們的身體了。
“……征兵。”姬淳沅腦子裏念頭一閃,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解決辦法了。
“征兵解決不了問題。齊軍只會越發猖狂,圖南關易守難攻,蕭氏的兵權可是能直接影響到皇位。”身後的暗衛背着兩手站立不動,說起話來也是不大客氣,“他們早就有了二心,若非圖南關不好破,他們早就退了。”
姬淳沅餘光瞥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封安,本王想将你安排到逐鶴身邊,你意下如何?”
“保護殿下重要的人,封安自然不會推辭。”傅封安微微頃身,面上帶笑,“但是殿下準備如何介紹我?一個擁有齊國國姓的人在公主身邊跟着,也會給她帶來危險的吧?”
“那你改個名字?本王幫你僞造身份。”
傅封安嘴角有些沒把t控住上揚太多,而後握拳抵在唇邊假裝清嗓子遮擋,答:“多謝淳王殿下,在下名字已經想好了,就改成慕鶴安,如何?”
“……慕鶴安?”姬淳沅聽這名字的寓意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皇妹,可他們倆先前并未見過,傅封安對他皇妹有意思這可是他沒想到的,“封安,她是本王最疼惜的皇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随你去齊國。”
作為一個齊國人在羽國隐瞞身份行走已經勞煩了姬淳沅許多,傅封安倒也不會向他再求得更多。
姬逐鶴僞裝至深夜才回府,她酒量已經慢慢練了上來,每次從明月坊出來都是滿身的酒氣,其他貴人們見着了都是避之不及。
小言牽着“醉酒”的姬逐鶴小心進了府內,直到府門完全合上,她才直起了腰走路,沒了小言攙扶都能走出筆直的線來。
“殿下,聽說淳王給您安排了一個護衛。”
姬淳沅明日要上朝述職休息得早,姬逐鶴走路輕輕的,剛轉彎就瞧見那名護衛。
他生得不像個好說話的,姬逐鶴曾經也只是默許這人跟在左右,至于交談,那是少之又少。
他叫什麽來着?慕鶴安?我記得是這個名字。
姬逐鶴走近過去,仰着頭仔細敲着這人的輪廓,聲音比晚風似乎還要冷上些許:“有勞你守着。”
小言擡眼看傅封安,又問自家殿下:“殿下,這人的名字不問問嗎?”
“一個護衛而已,不重要。”
傅封安看着姬逐鶴入了屋子,燭火燃了一會兒又熄滅,也不知道是她睡得輕還是如何,呼吸聲都聽不太清晰。
小言守在她屋內,傅封安在夜風裏站着,就這樣從黑夜站到白日,再至晌午。
姬淳沅下朝回來時,姬逐鶴才被小言喚醒去用午膳。
“殿下,這護衛好像一夜沒睡,要不咱們讓他別跟着了吧?”
“你怎知道他未睡?”
姬逐鶴說話的聲音不小,坐對面用膳的姬淳沅放下碗,擡頭看着傅封安道:“你去歇息一下吧?白日裏不用如此嚴肅。”
傅封安領了命令退出屋內,姬逐鶴眼都不擡,就道:“圖南關的事情準備如何解決?還是征兵嗎?”
姬淳沅懸在半空的手頓住,詫異望着姬逐鶴那波瀾不驚的臉問:“逐鶴……如何得知征兵的?”
“……”姬逐鶴一時嘴快說了出來,手心已經開始冒汗,“我、我猜的。圖南關守了這麽久,如今蕭氏兵權掌握太多,也是要帶一些新兵壓一壓蕭氏了。”
“可貴族子弟衆多,他們不好訓。父王雖然已經同意征兵,但選兵和訓兵卻不知如何下手,軍中蕭氏的人太多,難找到信服的人來。”姬淳沅也沒想皇帝會取他的建議,“……逐鶴,皇兄去軍中這些日子,王府可就交給你了。”
姬逐鶴瞳孔顫動。訓兵這事是皇帝給淳王的一個考驗,再過不久就是太子人選抉擇出來的時候了,姬淳沅曾經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就是訓兵不太符合皇帝期望。
她微微張口,沉住氣道:“我今日入宮請父王旨意去曲東游玩。”
“好。”姬淳沅不問原因,爽快答應,“慕鶴安是曲東人,你帶着他我會更放心。”
姬逐鶴問:“非帶不可?”
“非帶不可。”姬淳沅答。
本是準備親自入宮請旨,但思前想後,姬逐鶴覺得皇帝并不會見她,索性就寫了信讓人捎帶去了。
姬逐鶴催得急,小言在午後就差人備好了馬車,趕在夜深之前他們能先到羽京外的驿館稍作歇息。
姬逐鶴托腮在馬車內放空自己。去曲東游玩是個幌子罷了,要想幫姬淳沅拿下太子之位,就一定要解決兵權的問題。
先護國将軍的副将戚闵,聽說退隐到了曲東一帶。
“小言,叫慕鶴安上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