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傅封安并未出聲。如果姬逐鶴是在賭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确, 那麽同樣,傅封安也能賭自己能夠化險為夷一次。
可人的眼神太難僞裝了,他眼中只出現了一剎的緊張竟被姬逐鶴抓了個正着。
“方才本宮進來時撞見了給你送醒酒湯的人,他自稱是淳王的手下。”姬逐鶴頓時覺得這倆人或許都覺得她是貴人多忘事, 不過她也并不生氣, 依舊好聲好氣說, “但先前你就說過了, 淳王身邊只你一人辦事, 本宮看起來是很好騙的人嗎?”
傅封安依舊緘口不言,姬逐鶴也等着,準備看他聽了這一切都被戳破了是何表情。
“鷹眼在染香t坊下的那盤棋很糟糕, 但每個棋子卻都是用心落下的。本宮早就覺得你的心思很深, 戚闵将軍也曾跟我提過醒,他說你很像先齊王。”
“尤其, 是這雙眼睛。”
這麽多事實擺下來, 傅封安的确也沒有狡辯的可能了。他兩步靠近姬逐鶴,低下頭來, 眼神在頃刻間變得淩厲起來。
但他對姬逐鶴說出來的話,溫柔卻是半分沒少, “我說不過殿下您。”
他這麽快便妥協了讓姬逐鶴都感覺自己還在做夢, 不過也是, 她現在有理有據的, 傅封安再解釋也難以證明清白, 比起被姬逐鶴時時提防,還不如坦誠相見。
也真怪慕雲今日那一句“自曝”, 讓他就真的暴露了身份。
姬逐鶴心情有點奇怪。如果這個侍衛便是傅封安了,那他當初為什麽不僅出賣淳王, 還要在她面前扮演着忠心耿耿的侍衛?
她不知道該如何接下話,傅封安也等着她先開口,然而她卻是問:“你與淳王可有恩怨?”
“姬淳沅讓我有了容身之所,如果沒有他,我不可能活着站在殿下面前,我感激還來不及。”
他對姬淳沅不再是以封號稱呼,不過他仍叫着姬逐鶴“殿下”,這看着似乎帶着偏心了。
不過以傅封安的身份,的确能直接叫人的名字,或許背地裏他真是這麽稱呼皇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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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不能讓齊國人知道,殿下能保密嗎?”
好不容易捉住了他的把柄,姬逐鶴定然不會錯過。她狡黠一笑,看了院子入口還安安靜靜站着的小言,“保密也是另外的價錢,鷹眼大人要拿出誠意才行。”
還有小言在看着,傅封安不能太放肆,只好再妥協一步,“殿下若有想知道的,我知無不言。”
就等他這句話呢。
姬逐鶴心情甚好,放聲道:“小言,你去後廚吩咐一聲,本宮想吃烤羊肉了。”
支走了小言她才能讓傅封安不用怕有第三人聽了去,看他臉上露出無奈她更是滿足了。她問的也不是什麽別的,就是今日她和傅賀疏都在疑惑的那個問題。
這也不是很難回答的問題,但傅封安似乎又被問住,也稍加思考了一會兒才慢慢答:“如若有天我攝政,我一定會給殿下全天下最大的聘禮。”
好端端的,他突然來了這麽情真意切的話,他這話只要是個女子都會跟着心動,更別說是姬逐鶴了。她坐過一次高位便知道,那上面的權力帶給她的一切是多麽吸引人。
權力,是讓人争得頭破血流也想得到的東西。
姬逐鶴說不清自己對傅封安的感情,不過她嘗過一次手握大權的滋味,就不想讓身邊人跟她一樣只能悲慘結束一生。現在的傅封安在齊國應當是無根基的,齊王的任何一個皇子,甚至是二皇子傅元都有可能強過他。
“你以為這皇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上去的?”
“如果是殿下想要的,粉身碎骨我也會去試試。”傅封安說這話的時候便想到了她曾說的,這世間僅有權力能保她無恙,“殿下這輩子,準備如何?”
有些什麽好像已經不言而喻了,姬逐鶴笑出聲,答得認真:“為自己,選驸馬,你呢?”
傅封安幾乎沒有這麽溫情的時候,他滿眼皆是姬逐鶴,也跟着笑了,随後便答:“為自己,搶一個攝政王妃。”
她曾經對傅封安說過,除了恪王她還謀了另外一個選擇,如今這人就在眼前,她竟然還在猶豫。不僅是因為他與其他皇子各種方面的懸殊,他讓自己上呈淳王認罪書一事,她無法做到不在乎。
她想問,但現在最重要的并不是這個。
“……你要重查北定王的案子,本宮能與恪王一起。”
“賀疏不行。”提到傅賀疏,他難得嚴肅這麽一次,像是擔憂什麽一樣,他也沒有明說,“不要跟他說任何事,包括我就的身份。”
姬逐鶴覺得他是在害怕什麽,只問:“可傅賀疏與你是一同長大的,我能看出來,他對你的事情都很在意,否則我也不可能與他有聯手的機會。”
“以他的性子,如果我将來要做的事是讓齊王無法容忍的,他會拼死也要保着我。我并不想奪皇位,我也不是他們口中追捧的鷹眼。”
姬逐鶴聽懂了他的決心,點下了頭。
“本宮知道了。”
……
此刻的皇帝寝宮安靜無比,齊王回宮之後便一直躺着,但也沒有睡意。
太監們也都手腳利索,此刻進殿的人步調匆匆,卻不是宮裏的人。
這人也是着急報信,身上用來僞裝粗布麻衣還未換下,腦袋磕下去讓人聽到了一聲實實在在的聲響。他也來不及說疼,直接彙報道:“陛下,北定王府進了人。”
齊王一聽消息便換了副表情,他支起身子靠坐着,即便報信的人沒有完全查到那人的身份,他也能猜到一星半點。
“……恪王最近在同誰聯系?”
“回陛下,恪王殿下最近除了參加花酒宴時與長公主多聊了幾句,其他時間皆是在昌羽公主身邊周旋,他們今日還去了西街買胭脂。”
齊王的暗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傅賀疏一般是發現不了異樣的。如果他私下裏并未與齊王所想的那人聯系,那麽去闖北定王府的人只能是另有其人了。
“可有人看清楚了,那個人像不像九王?”
這也是個有些難答的問題了。要知道傅封安被放逐的時候不過才十四歲,而今已過了十年,且不說容貌上的改變,這身形定然不會維持着曾經的樣子。
不過來報信的人僅僅只是猶豫了一下,便答出了讓齊王甚是滿意的回答。
“那人戴着鷹面。”
齊國除了有皇帝執掌的秘閣外,還有一個由國師和鷹眼統領的鷹衛。而這個鷹面便是如秘閣令牌一樣的東西,如果齊國同時存在皇帝和鷹眼,那這個地方便是雙王共存。
齊王對九王傅封安還是念及兄弟情的,只是當年他支持北定王、帶走鷹面這兩件事無不讓他覺得傅封安是能直接威脅到自己皇位的存在。
鷹面是國師親手交給傅封安的,那時先帝在世,默許了國師所做的。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傅封安會是下一任君王,可後來發生的事情是無人能預知的。
“叫國師來見朕一面吧。”
良久,齊王滿是無奈吩咐了下去。
國師所在的定天塔就在宮外,将人請進宮也無需費太長時間。只不過國師對齊王的召見很是意外,他進了寝宮,留在皇帝身邊的就只有一位最深得皇帝信任的柴公公。
國師一頭白發,但卻是比已知天命的齊王看着要有精神許多。他慢慢下拜,道:“老臣拜見陛下。”
“國師不必拘着,今日朕傳國師來此只為了聽聽國師的見解。”齊王心裏清楚很多事,國師幾乎不入朝堂,但很多事卻沒少聽說,對于陛下的這五位皇子,他更是甚為關注,“越太子立儲君,國師認為恪王如何?”
陛下問起話來誰都得再三思量之後再答,不過國師也是許多話憋在心裏久了,開口便如同口無遮攔一般。他答:“……恪王還仍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陛下不必操之過急。”
齊王笑了,覺得國師這話并無錯,“今日秘閣來報,九王回來了。”
這消息對國師來說很是猝不及防。如果接下來齊王再問起,他的答案毫無疑問會是支持九王。但可惜就在,齊王不想如他的意。
恪王還很年輕,太早接過皇權是撐不了幾日的。
傅封安從不是什麽罪人,他有鷹衛在身後,齊王五子未必是他的對手。但齊王也并不想将皇位讓給他,所以很早之前就将最像傅封安的恪王潛移默化養成了鷹眼的模樣。
國師在選儲君一事上也有話語權,齊王以為他好不容易養出的這孩子終會有與傅封安匹敵的能力。
“陛下,恪王需要的是認可,從不是聽別人口中那一句莫須有的擁有鷹眼之相。”國師實在不忍,将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恪王不需要像任何人,陛下要知道,他首先是您的子嗣,而後才是齊國的恪王,他從不是為了保住皇位的犧牲品。”
柴公公在一邊不出聲,其實冷汗早已浸濕了後背的衣裳。
訓斥聖上那得是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可這面前的人是國師,輔佐三代帝王t,是齊王無法輕易動的人。
這一番訓斥讓齊王開始思考起來,最初是從何時錯起來的。
是在傅賀疏上學堂的那時候,他不僅作為父親去看望兒子,同時也作為傅封安的兄長去送新鮮的果子。
是了。他在學堂窗外看着完全不同的兩人常坐一塊兒,突然想起來不久前就有人說過的,傅封安有了鷹眼之相。
那時的齊王便想了,自己若是做不了那鷹眼,自己兒子做也是一樣的。
傅封安內斂,傅賀疏很不一樣,他是個活潑外向的孩子。但傅封安的消失讓這個孩子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同父親談起學堂裏的趣事,也不再叨擾,如果沒有齊王單獨留他,他也是不會說一句話的。
所以傅賀疏知道嗎?正是因為知道才變得如此疏遠?
國師自認再說下去,齊王今夜怕是寝食難安,自覺行禮準備退下:“陛下,老臣無意冒犯,便先告辭了。”
還在殿裏的柴公公眼睛一刻也沒從齊王身上放下來過,擔憂叫道:“陛下……”
齊王很久才呼出一口氣,只是吩咐。
“把東西送去長公主那。”
三日無事,但也不知從何時起,宣都流傳起了九王傅封安歸京的傳聞。
這夜狂風驟雨,雷聲劈天蓋地響着,姬逐鶴入睡還不到一刻就被叫醒了。不是雷雨聲,而是頂着傾盆大雨跑來報信的侍女。
“聖上遭刺殺駕崩,秘閣來人請昌羽公主速速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