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這屋頂上雖然不能完全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但慕雲從這幾個詞裏猜到了這完整的話。

“昌羽公主,落下懸崖。”

這幾個字放在一起對傅賀疏來說完全就是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一開始,的确将姬逐鶴當作盟友,可漸漸的這個姑娘表現出的堅毅一面讓他又對她欲罷不能。

說來也打臉, 他曾經認定了這個女人不可能進得了傅氏皇族, 他十餘年不曾對任何姑娘有過情, 姬逐鶴是唯一一個。

“傅封安不是跟着她嗎?姬逐鶴怎麽可能會死?傅封安恨不能将她完全保護起來, 他怎麽敢讓姬逐鶴發生意外!”

“恪王殿下您先冷靜。”不宜在此地廢口舌之争, 慕雲實在坳不過他,對着後面慢慢靠近的鷹衛使眼色,接着反手便是一掌, 傅賀疏腦袋自然垂下, 被慕雲一手攬住。

慕雲并沒有和傅封安提前商量過,他原以為傅封安能夠将姬逐鶴平安送到邊北營附近, 姬逐鶴發生的意外如果是真的, 姬淳沅那邊無法交代。或許某一天,姬逐鶴的死也會成為導火索, 直接引發兩國戰争。

“昌羽公主……真的出事了嗎?”

身後的鷹衛欲言又止,最後也只能道:“城外的鷹衛沒有傳回來消息, 也許意外是真的。”

慕雲頭痛萬分, 于他來說其實只要傅封安還活着就行, 但姬逐鶴也是決不能死的人。

……

溪聲潺潺, 一青衣姑娘蹲在溪邊将手洗淨, 一把一把抓着新摘的菜和草藥洗。

這事很無趣,但這溪聲能讓人心跟着平靜下來, 所以她這臉上反而還多了一絲喜悅。

一名男子一手抱着個大筐子,吐了一口氣, 大老遠就朝她喊:“過來幫個忙,要累死了!”

青衣女子假裝沒聽見,繼續洗着手上的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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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小聲嘀咕:“讓去采個藥而已,能有多累?吃我的、用我的,讓他做些苦力活已經是本姑娘最大的仁慈了。”

那男子氣喘得走幾步就快要倒下似的,好不容易到了這姑娘身後,他又沒氣說話了。

“這次總不能采錯了吧?萬一熬藥的時候放錯了,你的小命可就被自己玩沒了。”青衣姑娘嘴上是這麽說,但她也往那籃筐裏稍微瞅了幾眼,也是擔心自己身邊出了個吃藥把自己吃死的,“回來得正好,衣服,也去洗了。”

“你姑娘家的衣服也要我一并洗了嗎?”

“怎麽了?小竹子你最近特別不坦誠嘛,心裏藏着事?不會是看上宣都裏的哪位姑娘了吧?”

小竹子躲閃她的眼神,回道:“慕容姑娘可不要亂說,誤了其他姑娘們的清白我可擔責不起。”

慕容漪也不同他說笑了,這會兒起了風,她看着沒關緊的木屋門吱吱作響,又說:“我該去給人喂藥了,這些交給你了,記住了,衣服也得一起洗掉。”

這片地方就在瀑布下面不遠,附近有一片竹林幫着隐蔽。

小木屋的主人慕容漪是個随心随性的小醫師,經常能在這下邊撿到一些亡命之徒。

但她不是以敲詐勒索為生,她的報酬不多,根據傷勢情況留下來邊幫她做事邊問診。

慕容漪在外面竈上燒着的藥爐子邊用蒲扇控制火候,這木門都這麽響了,裏面這位病人卻是一點兒也沒有被鬧醒。

“真奇怪啊,最近這幾天都沒見着山上掉什麽人下來,也不知道一個姑娘該怎麽使喚才好。”

小竹子洗東西快,把她要的藥材拿過來,又去另一邊抱起了那些要洗的衣物。他耳朵尖,跟着幫慕容漪出主意道:“既然是姑娘家,以後這衣服她洗了怎麽樣?”

慕容漪覺得他這是在異想天開。裏面那個姑娘可是這些年裏看來的傷的最重的了,明明這懸崖下是一條河,至多是被淹死,怎麽都不至于弄得那身上如此血痕遍布。

她煎藥都覺得有些頭疼了,幹脆先放一邊,準備轉身進屋。

“我去給她換藥了,我沒出來之前,你不許進來。”

小竹子很聽話,擡了擡手臂将一筐要洗的衣服亮給她看,乖乖回答:“知道了大神醫,洗衣服呢,沒那麽快。”

慕容漪把木屋的門這次關緊了,從抽屜裏拿了剪刀和繃帶,轉身先叉了腰看這個有些難辦的傷患。

姬逐鶴身上的傷太密集了,不排除是落崖的時候被攀着岩邊的樹枝劃到。而且她落水時身體也砸在了水中岩石邊,讓這本就傷痕累累的身上雪上加霜。

“行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慕容漪過去給她換下那血跡斑斑的繃帶,順手拿了一邊的止血藥給她撒上。這個姑娘疼的時候也只是皺着眉頭,這忍耐性可比有些男子好太多了。

就比如外邊那個小竹子,是捏一下肉都會疼得要命的。

慕容漪會去宣都裏或者其他地方行醫,見過的姑娘也不少,但她們大多是都是為了求什麽保養的秘方,很少有姑娘找她是為了看病。

這世道裏的姑娘啊,有的被慣養得太好了,若是受了一丁點兒委屈都會哭得要死不活。她也并不知道姬逐鶴是什麽身份,不過她身上那身衣服是宮服的式樣,所以初步斷定她或許是某個有錢人家的閨女。

“可惜了這好看的臉。這傷痕不好去掉,許多姑娘都在意這些,你若是醒來看到了自己身上這麽難看,一定也會像其他姑娘們那樣吧?”

姬逐鶴聽不到她說的,仍然是昏迷狀态。

不過傷痕這東西,她已習慣了。

……上一世,圍獵的主獵林內。

姬逐鶴在山洞裏被姬淳沅找到之後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不過淳王很有耐心哄她,還把馬繩交到她手裏,自己牽着另外一邊牽馬走。

她還在啜泣,顯然方才吓得不輕,“皇兄,逐鶴想回去……”

姬淳沅準備要去捕的獵物還沒有到手,就這麽直接出去了可就相當于直接放棄了。他開始有些猶豫,但看到姬逐鶴都吓成這樣了,他立刻就牽着馬繩準備往出口去。

“殿下!屬下方才看到前方有熊掌的印記,應該就在前面不遠就能找到。”這過來勸姬淳沅再留一會兒的侍衛說完還怕他仍堅持離開,便又說,“前面咱們有人一起幫忙,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三公主這裏屬下來照看一下吧?”

姬淳沅還是被這吸引住了,伸手去摸摸姬逐鶴的頭,溫柔安慰道:“皇兄去一會兒就回來,逐鶴乖乖等着好不好?”

姬逐鶴心裏很沒有安全感,她不想要姬淳沅就這麽離開,但是這個狩獵會拿個魁首能得到一些獎賞。淳王拿的俸祿也不算太多,但是他還要置夠姬逐鶴需要的東西,開銷也并不小。

她只好點點頭,“那、那逐鶴就在這裏等皇兄,皇兄一定要快些回來。”

那時候的姬逐鶴如果沒有被吓得神經兮兮,她一定會記住哄騙自己去山洞找淳王、害得小言喪命的那個家夥和支開淳王入陷阱的是同一個。

足足半個時辰,姬逐鶴實在等不下去了,她朝着這個侍衛問道:“我皇兄為何還沒有回來?”

“許是那熊太難對付了吧,這場狩獵不會那麽快結束,三公主得多有耐心才好。”這侍衛眼睛突然被什麽吸引,悄悄退到了馬後,“如果殿下想去找淳王……我也可以送你去看看。”

姬逐鶴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從狼窩裏出來又被卷進了一個更大的陷阱。這侍衛一腳踢在馬上,這馬兒受了驚,根本無法控制往前橫沖直撞過去。

她沒有馴馬的經驗,這馬沖到了姬淳沅在的那地方,可是這裏根本沒看到熊,只有一群眼神帶着刺的殺手。

姬淳沅身上受了傷,此時半跪在地上,“你們……”

此時已成太子的姬留玉踩在姬淳沅的手上,不知有多得意,“我們淳王就這麽想拿個魁首?不如這樣吧,你給孤磕三個頭,這兩頭熊孤賞你了。”

“是你們……哄騙逐鶴去的那地方?”

姬淳沅t這手被他踩着擡不起來,不過他這眼裏一點兒也沒有妥協,反而還帶着殺氣。

在旁人眼裏,淳王是個多愁善感又軟弱的人。如果有人問他的底線是什麽,那就只有姬逐鶴了。果然,只有和姬逐鶴有關的,他就會格外的氣憤。

“皇兄!”

姬逐鶴的馬沖上來誰也攔不住,就連圍在這邊的殺手們都怕得躲開。姬留玉還踩着姬淳沅的手,這時候還在激怒他:“哦,聽說我這皇妹沒騎過馬,這不……孤看着倒還不錯。”

只有真正關心姬逐鶴的人才能發現,她臉上是驚恐,這馬不正常,完全是不受人控制。

“逐鶴——”

他猛生出一股力氣,忍着手骨頭碎裂的痛苦從姬留玉腳下扯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馬瘋了似的往他們這邊過來。

姬淳沅右手骨頭斷裂沒什麽力氣,他強忍着痛将人從馬背上扯下來,同一時刻手上脫力,姬逐鶴因為這馬的沖擊,最後連着往另一邊摔過去。

“啊!”

姬留玉被姬淳沅的瘋馬所傷,這裏的人都是姬留玉那邊的,姬逐鶴雖然能為淳王辯解,可是沒人願意信她。

一來,她受了驚吓也受了傷,瘋言瘋語無人敢信;二來,她只是個冷宮裏被放出來的公主,別人給點好處就能哄騙,誰知道她會不會被淳王騙了呢?

羽皇最後定下姬淳沅罪名時根本沒有多問姬逐鶴一句,此時朝中已經沒有人再敢為淳王辯解。

這也是壽終的時候,他才又聽人提起“淳王”這兩個字。

他那時看着姬逐鶴,心裏也是萬分後悔的。

“淳王沒有通敵。”

姬逐鶴覺得只是這一句話就夠了。

羽皇當初難受的,并不是皇子之間因為皇位之争結仇。自始至終,害淳王身死的都是姬逐鶴拿來的那封認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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