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我将府中的委屈事,統統帶去秦書堂抱怨,林玄喊來了姑娘們一起,圍在回廊邊的方桌上,聊起這禦鹽蘇府中的閑事。
碧波用扇子擋着陽光,說,“若說其他人我不知道,這個大夫可有名氣了。”
林玄問,“怎麽說呢?”
“他姓張,是位婦科千金手,行走于女人之間。”碧波娓娓道來,“娶過兩任妻子,可是入門不久都死了,其中還有個陪嫁的丫鬟也死了。官府查驗,都是暴力所傷,任他怎麽辯解,還是入獄待了兩三年。漸漸有傳聞說,他的妻子和丫鬟都是死在他的床上,被利器所傷。”
采寒往嘴裏塞個糕點,然後對碧波說,“喲,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來秦書堂逛得少,我沒招應過,對了,他進過你的房間,怎麽說?”
這話問得碧波臉紅,“确實有些過人之處,比其他客人确實要費勁些,只是我覺得傳聞還是誇張了些,也不至于死在床上吧!”
葉庭和采寒都笑了,“你是殺敵無數的女英雄、女戰士,她們是初出茅廬的大家閨秀,怎麽好跟你比?這張大夫沒輸在你的石榴裙下,已是萬幸!”
碧波臉更紅,揚手要打她們,葉庭卻岔開說,“不過他不常來煙花柳巷花錢,我倒是沒怎麽見過他。”
碧波解釋,“他有幾個舍得花錢的相好,但聽說他愛賭錢,家業都輸掉了大半,還好進了王夫人的探詩閣,從中撈了些銀子。”然後看着我,暧昧地笑着說,“所以他去找你府上的二姨太,也不知道誰給誰的錢,誰是誰的主人。”
衆人又笑了,林玄說,“可是現在怎麽拆穿二姨太的事呢?”
“為何一定要拆穿呢?”碧波說,“要我說,這二姨太做的沒錯,本來男人三妻四妾,對姨太而言,這丈夫就被其他人瓜分走大半。男人時常奔波在外,身處異鄉,便去煙花柳巷找些樂子,都道是理所當然,憑什麽女人就要守在院中苦苦的等?再說了,等最熬人,把丈夫等回家,看到一位黃臉婆就掃興了,不如女人也去找些樂子,情愛最滋養,又有獨自的一份樂趣,丈夫回家後,看到青春洋溢的姨娘,不更歡樂了?人人獲益匪淺,不過要守些秘密罷了,這點子辛勞,有什麽打緊。”
采寒應和道,“就是!誰沒有秘密?反正人死了,秘密也都埋進土裏了,怕什麽?而且能活多久,還要看老天爺賞臉呢!”
葉庭說,“別扯酒桌上拯救女人的道理,現在正想着怎麽敗壞二姨太的名聲,替千鶴打抱不平呢。”
碧波說,“這不簡單,抓個現行呗!沒有比這個更熱鬧的了。”
我說,“如果是一直等,這難吧?”
碧波說,“就是,不體面的事,都是偷雞摸狗做的,本來就不容易發現,你又不是在她身邊伺候,當然最難。”
林玄說,“那就主動出擊,設一個局好了。”
我問,“這個局怎麽設?”
碧波說,“這也簡單!卻不是抓人,而是要鬧起來!”
“誰跟誰鬧起來?”
“當然是張大夫和二姨太,抓現行永遠都是下下策,容易失敗。若有個三人的紛争,那不是更有趣?”
我問,“三個人,哪來的第三個人?”
碧波像位女英雄,挺起身說,“當然是我了。”
采寒說,“張大夫不是好久沒找過你嗎?你還主動送上去?圖什麽?”
“這事鬧大了,哪裏不能訛上一筆錢,這不比在床上嗯嗯唧唧地更輕松?”
我沒聽懂這話,但看她們幾個笑得更亂糟糟的,知道一定不是好話。
林玄和碧波設了個誘人陷阱。先是找了張大夫所在的福安堂的夥計,給府上二姨太送去了藥方,約在牧月客棧見面,可約定的時間卻比張大夫抵達晚了半個時辰。
我跟着葉庭,躲在客棧樓下的茶桌旁,先看着碧波拉着張大夫暧昧不清地上了樓,再等了半盞茶的時間,看到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下來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一定就是二姨太,她悄悄拉開面紗的一角,環視一周,再小心翼翼穿過人群,悄悄地往樓上走去。
我和葉庭剛跟上去,就看到她急匆匆地下樓離開客棧,或是預警到紛争,逃荒一般。可是來時的馬車已經走了,她趕緊去路口攔其他車夫。
這局肯定是敗了。二姨太還是聰明,不然怎麽贏得精明的禦鹽商人的寵愛。
可是身後閃過一道身影,看到碧波衣裳不整地沖上街頭,只用一只手利索的紮起頭發,繞城一個圈。風一般地疾步跑到二姨太面前,拽着她的領子就往客棧拉,這場面吓得我瞠目結舌,她是多想敲這筆竹竿,潑出去的水都要被她一手手舀回來。
碧波看着她問,“你剛剛推開我們房門是什麽意思?誰讓你來的?”
二姨太捂着臉說,“我來找人,走錯了房間而已,你在這糾纏什麽?”
碧波再問,“走錯了房間,你一進去就喊了張大夫的名字,不是知道他在這裏?特地來找她的?”
我坐在一邊等着看好戲,可是馬上二姨太說,“我是找張大夫看病的,我的經期紊亂,上次他去我府上把脈,吃了半個月的藥,可惜沒有好轉,所以要再找他,改改方子,本來是應該派小厮請他進府的,今兒我正好出門買胭脂,有人告訴我他在此地,所以順道找他的。”
碧波這下吃了啞巴虧,沒想到這女人這麽精明,一時編出這麽周正的理由。張大夫這會兒也走過來說,“正是如此,之前切過一次脈,像是喜脈,卻有些局促,所以開了些滋補的方子養着,今兒在看二姨太的氣色,一定府上又要添丁了,恭喜恭喜!”
這一步讓我和葉庭看着傻眼,碧波更是像一只呆鵝立在一邊。二姨太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說,“早就看到你了,伺候我回府吧。”
我像是被押解回府,卻一路無話,也沒有責備質問。
第二日,我陪着夫人正在院中整理箱子裏的舊衣裳,就聽見二姨太在府中謾罵,“真不知道是誰多心,想要置我于死地,或者是吃齋念佛的,或者是唱戲哄人的,終究都是表面菩薩,心腸歹毒,巴不得把我治死了才好呢。”
說着踏過夫人的門檻,進屋裏來将那日客棧的事說個底掉,“那日我請張大夫進府把脈,正好被你屋裏的沒根貨碰到了,況且那一日遇到的又是秦書堂的姑娘,讓我不得不聯想,是不是夫人的主意,只是你一向不問府中的事,怎麽也不願認作是你的壞心,或許是有人将這事告知了三妹,她本來就歹毒,容易起歪心思。夫人,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夫人好脾氣,忍得住她的猜忌和胡攪蠻纏,說道,“我沒聽過你說的事,也不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就算你在屋內和其他男人厮混被我撞見,我也不會說一個字。別人的下賤是別人的事,我的修養家教一向柔心弱骨,從來看不到你們的龃龉。”
二姨太笑道,“夫人嘴可真硬,比你這屋裏的木魚還頑固些。不過我勸夫人一句,下賤的快樂是浮想聯翩的,忠貞除了讓自己痛苦,毫無用處。尼姑庵裏的尼姑比你幹淨,比你透徹吧?我可知道她們夜裏不三不四的事呢!”
夫人氣得臉紅耳熱,卻不動聲色。二姨太走後,夫人并不問我,而是坐在院中,看向整理棗樹下泥土的我說,“你可不能跟秦書堂的姑娘們學,她們都是短命的。”
我不反駁,沒地方讨得我的好。
晚上終于等來了二姨太的報複,幾個小厮将我扔到柴火房中一頓暴打,再将熱油潑在我身上,疼得我嗷嗷直叫,在地上滾來滾去,也不顧那些荊棘刺骨的疼痛。
最後一個男人說,“你別耍心機,下次可要扒你的皮,喝你的血!你既然是買來的,弄死了也不過幾兩銀子的事!”
我的委屈像一條婉轉流淌的小溪,本以為在山間的水仙花那處斷了,卻沒想到在另一處有續上了,眼淚亦如此,原以為流幹了,可偏偏又哭了一宿,哭自己的遭遇,還有愚蠢的不争氣。
我只能去暮白府上傾述。
暮白公子說,“你還這麽小,就學會恨人了。只是秦書堂姑娘們的主意,你也聽信,她們愛耍計謀,可是輸的多,贏的少。”
我說,“我總不能事事都來煩你。”
“現在還不是煩來了?”他站起身,在書架裏翻看各種書籍,邊問我,“千鶴,你是不是真的恨她?”
我想到她和她兒子欺負我的種種,更生氣了,點頭說,“我巴不得殺了她。”
暮白公子走過來說,“若真是恨,那你的心腸就要毒。”
“毒?”
“将她置于萬劫不複之地。”
“怎麽做呢?”
暮白公子說,“二姨太現在諸事順利,因為懷的是禦鹽商人的孩子,若是有大夫說不是呢?她懷上的日子對不上呢?”
我不解,“可是會有其他大夫替她佐證,這如何造假呢?”
“若是城中的三大名醫都将她懷孩子的日子調換了時間,而日常來把脈的大夫又有那樣卑劣的名聲,還有位王夫人攪在其中,你認為這位禦鹽商人蘇老爺會聽誰的話?”
“他會懷疑,甚至肯定二姨太的不忠。”
暮白公子眼中一道厲光,像是黑夜中的貓,“甚至可能不需要三位名醫,只需買了一位名醫的舌頭,就夠了。當然以我在禦鹽商人座上賓的身份,再吹上幾句耳邊風,這位二姨太的死,那就是遲早的事。”
我有些退縮,“這是害人性命的事。”
暮白公子說,“你淪落今天這步,被多少人害過?身上的疤時而還會隐隐作痛吧,有時候毒不是為了害人,而是保護自己,給原本善良的心披上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