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搬家的事還來不及提上日程,因為月白要先應付心理研究所的面試。心理學不是他的主修學科,集中精力突擊看了兩天的書,臨場了還是內心忐忑。
“估計就是問幾道‘森林裏有個木屋你怎麽辦進去轉2不進轉3吊死在門口轉答案D’的這種測試題,別緊張,随便選選就好。”研究所外的小天井裏,黑羽給了個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擁抱,把月白推進玻璃門,“上去吧,完了請你撸串兒。”
月白一步三回頭地進去了,按照郵件裏的地址找到面試的小會議室,坐下來後,卻沒什麽面試的覺悟。
黑羽對他的肢體接觸真是越來越頻繁,越來越順手了,家裏親他,公交車站扛他,這也就算了,可剛才天井裏抱他那下,好多人都看着呢,他得提醒黑羽收斂點了。
可怎麽說呢?太直白的話,又好像他多敏感,多計較似的。
“非特殊情況,本所不招收本科生,因為你們大多數情況下都靈肉分離,身體坐在我面前,但腦子卻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判官是跟了閻魔五年的死亡博士生,說話眼睛不愛看人,想必就是黑羽口中“幹活幹到瞎”的那位了。月白再不敢跑神:“抱歉學長,您請繼續。”
于是判官繼續道:“我們的确需要一些助手,但更需要實驗對象。你的條件和所裏新項目的研究需求吻合度極高,不過為了實驗順利,我仍要先對你的心理狀态和人際關系做一個排查。”他找出月白的申請表,“自我闡述裏你說,你失憶了,并且對關系親近的人感到害怕,是這樣嗎?”
月白在椅子上挪動身體:“是,但是現在不害怕了。”
“這是我搜集到的資料。”判官推去一張照片,“兩年前你和你哥哥拍下了這張合影,我很有興趣知道,究竟是怎樣親密的關系,可以讓一對兄弟毫無芥蒂地擺出唇耳相貼的姿勢,要知道,這已經大大侵犯了45-120厘米的熟人安全距離,從數據來看,說是夫妻或情人也不為過。”
月白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學長,我們不是這種……關系……”
判官的指尖肯定地點在照片裏黑羽的臉上:“失憶後讓你感到害怕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與此同時,現實裏的黑羽正坐在天井的石桌邊,手裏翻着月白的牛皮本。
XX年5月19日
爸爸媽媽沒回來,我高興地讓哥哥一起看電視,可是哥哥說我吵,還說要三尾姐姐把我的嘴縫起來,後來我們打起來,我不小心把哥哥的耳朵chuo破了,流了好多血。
哥哥在學校被老師罵,同學說他偷東西,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哥哥就和他打架。哥哥不高興,我還吵他,如果是我心情不好,哥哥就不會吵我,他會摘狗尾巴草給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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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這麽好的哥哥,可我還欺負他,我太壞了。
XX年6月9日
我覺得我是徹底完蛋了。
下午黑羽打籃球,結束後下巴上有一滴汗,我竟然舔了一下。
我竟然,舔了一下?!
其實也不算舔,就是舌尖碰了一小下,特別小的一下,好像都沒碰着汗就自己掉了,而且那時操場上也沒有其他人。
可黑羽還是把我推摔了。脾氣差死了,虧他還是哥哥呢。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滴汗在他臉上反着光,亮亮的,我看魔怔了才這樣的。他立刻就走了,我也沒法解釋。
不過我是沒法解釋的。
XX年2月14日
今天沒有吵架,但我一定要記下來,因為今天黑羽拿到了平安大學體育特長生的錄取名額,看來上帝佛祖真神阿拉都聽到我的祈禱了!要是大學四年還得異地,那我都不想讀了。
晚上我說請黑羽撸串慶祝一下,黑羽說不去。我知道他是嫌日子不對,可我就是有私心,就說,難道你心裏有鬼?不去就打你屁股喽!他最煩我鬧他,就哼哼唧唧穿上衣服去了。
他可真能喝,還喝不醉,我錢都沒帶夠,最後還是他付的。
XX年3月2日
今天在等公交的時候突然被一雙手蒙住了眼睛,還怪吓人地說:“老實點,讓你哥哥來贖你。”
笑死人了,高中三年誰知道我有哥哥啊,而且機車發動機的聲音那麽大,于是我一轉身把他抱住,說:“沒人贖我,我歸你了!”
黑羽可能沒想到我會來這麽一下,一瞬間都吓僵了,好玩死了。
然後他接我回家,就又不理我了,唉,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青澀的記錄讓人發笑,黑羽正看到這一篇,忽然有一雙手把他的眼睛蒙住了,汗濕的手指輕輕貼在眼皮上,發抖都小心翼翼的。
他合上牛皮本,一回身把人拉到大腿上:“小兔崽子,你歸我了。”
兩個學生扭頭看過來,月白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趕忙站直了:“你別鬧!”
黑羽這才從回憶裏走出,把牛皮本放進背包:“怎麽面試出來比進去前還緊張,走,去給你補兩串兒。”
天大亮的哪有串兒,何況月白的心思也壓根不在串兒上:“今天先算了,所裏安排了點任務,我先去圖書館了,你不用送。”
說完就一溜煙逃竄,黑羽喊他他也不回頭。
刷了門禁進去閱覽室,坐在桌前掏出判官布置的家庭作業,月白的心髒依舊跳得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
判官發給他的是一張三欄的表格,橫數第一項是“蒙眼”。月白拔下筆蓋,在中間一欄寫上今天的日期,記錄道:“是只有小孩子才會做的事,很幼稚,但還是很緊張。不過主要是怕被人看到,而不是反感行為本身。後來黑羽說‘你歸我了’,我不懂是什麽意思,也許他誤會什麽了吧。但是聽見這句話我并沒有生氣。”
第三欄“是否排斥”,勾了“否”。
“真的有必要測試我對他的接受度嗎……”月白把表格疊起,額頭抵着桌板,“為什麽好像更亂了呢。”
不曉得面試過程中發生了什麽,月白走後黑羽不太放心,本打算再去圖書館勤工儉學地問他一下,但走到半路手機一震,收到了櫻花的通知。
[俱樂部要定下一期的私教名單了,你得回來露露臉。]
自從上次比賽出狀況後黑羽就沒怎麽回去過,算算日子,也是該去點個卯了。
一個季度過去,俱樂部裏來了很多新人,走了很多老人,晚上剩下的幾個相熟的約着去大排檔吹夜風喝紮啤,喝高了禁不住就開始感慨人生。
“要我說啊,這人還是得常聚,否則走着走着就都散了,你說是吧?”
“可不是麽?下次喝酒都把家屬帶上啊!黑羽,也把你弟叫上,人多熱鬧!”
“對了,上回他進醫院怎麽樣了?身體沒什麽問題吧?”
黑羽放下玻璃杯,目光迷離地打了個酒嗝:“上回進醫院……”
上回進醫院,月白坐在病床上,耍賴地說“快把我偷出去”的那一幕,竟然已經遠得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黑羽俯下身深深地咳嗽,頭暈目眩:“不清楚……走着走着就散了,他也很久沒跟我說過話了……”
人只要想喝醉,輕而易舉就會醉了。
圖書館關門前月白最後一個出來,被臺階上黑羽那酒氣熏天的臭德行吓了一跳,忙過去蹲下問:“你怎麽在這兒啊?下午還好好的,你晚上幹什麽去了?”
黑羽重量一歪壓住他半個身子:“我想把你偷出來的,可他們很壞,他們不讓。”
月白掙紮着把雙肩包背好,架起黑羽一條胳膊:“好好好,他們壞,那我自己出來了,走吧,回去睡覺。”
黑羽腳下趔趄,口齒含混地回憶:“我那天親你了。”
月白還能計較什麽呢:“喝酒上頭了,你倒是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不過最一開始是你先親我的,你親我這兒。”黑羽停下來,點點月白的下巴,想起那滴汗,“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你看我當時離去的背影是不是特別酷?其實我他媽緊張得都懵了。”
他掐住月白的後脖頸,非要人家跟他臉對臉:“所以我可能,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你了吧。”
磕磕絆絆到了宿舍樓下,黑羽蹲在花壇邊又吐了一回,月白那個愁:“你行不行啊,我背你上去吧。”
黑羽果斷拒絕:“不用。還是我背你。”
月白也果斷拒絕,但拒絕無效。黑羽野蠻地扒下他的書包,抱住腰往肩上一提,竟然把他扛起來了。
月白打他後背:“你幹嘛!”
黑羽打他屁股:“大家都睡覺了,你乖乖的,不許喊。”
一路像飄一樣終于上到頂樓,月白心也要吐出來了,黑羽把他放下,還十分得意:“你放心,無論什麽時候,只要跟你在一起,我絕對是最穩當的。”
月白服氣了,進門就把他按倒在床上扒了衣服鞋:“你穩穩當當睡個覺,我就謝謝你了。”
這天晚上妖狐沒有回宿舍,第二天在專業課上見到月白,驚聲一叫:“你這是怎麽了蔫了吧唧的,你哥把你糟蹋了?”
月白趴在課本上:“他真是挺糟蹋人的。”
回想昨晚,真是不堪回首。黑羽喝醉了,但手藝竟然還見長,爬起來非要給月白組裝收音機:“你得趕緊裝好,我給你錄了盤磁帶,你再不聽,我又要扔了,那你就永遠沒機會了。”
“我怕他被螺絲刀戳了眼睛,等淩晨三點半他裝完了才敢睡,差點連今天的課都曠了。”
妖狐啧啧稱奇:“神他媽收音機。”
沒睡好覺就連課都聽不進去,月白掏出判官的表格開始卷紙角。下一項是“主動邀約”,這可真讓人犯難。妖狐不适時地探了個腦袋過來:“什麽東西啊?”
月白一激靈将紙一反:“用戶體驗反饋表!”
悶到下課也沒能想出什麽好點子,最後還是只能求助身邊的社交小達人:“妖狐,要是你想和大天狗出去約會,你會怎麽和他說啊?”
妖狐翹起二郎腿:“再拿我和狗子舉例我要收代言費了啊。”
昨晚喝醉了放出話去,說給月白錄了盤磁帶,于是白天黑羽真去非洲街淘貨了。妖狐一路小跑進店裏,一見他就興奮:“這回你可欠我個大人情!”
接着,他把課後月白是怎麽問他約會的事,他又是怎麽用游樂場門票當誘餌,最後又是怎麽給他加油鼓勁兒的事繪聲繪色描述了一遍。
“你就等着吧,說不準他一會兒就給你打電話了!”
“你不去主持‘牽手平安京’可真是太屈才了。”黑羽站在一整牆的老磁帶前端詳,果然,手機響起來。
看到月白的名字,妖狐比他還激動:“免提!免提!”
黑羽接了,先确認了不是月白被困在哪兒需要人接,然後才聽到對面不太堅定地問:“這周末,可以先不回去搬家嗎?”
黑羽看妖狐一眼:“可以啊,晚點租出去也就晚點收錢罷了,反正也不着急,怎麽,你有別的事?”
“嗯……”月白是插着耳機打的,黑羽的聲音離太近他怕心慌得話都編不圓,“剛才上課的時候,妖狐說他跟大天狗吵架了,想約他出去跟他求和,但又怕大天狗不答應,就想讓我們陪他們一起。”
耳機線都要被絞斷了,但願信號能把他聲音中不自然的部分過濾掉就好了!
那邊妖狐要瘋了,一個勁兒用口型告訴黑羽“老子不是這麽教他的”。黑羽忍着笑把他撥開,過了一會兒月白可能等急了,問:“你聽到了嗎?”
他選中一盤睡眠音樂,切換回聽筒模式:“聽到了。”
也不說答不答應,月白心裏沒底:“那你周末有空嗎?”
“這個嘛……”黑羽結了賬把磁帶揣兜裏,妖狐追在後面死命捶他,他斟酌片刻,說,“不太有空的樣子。”
“噢……”月白一下就懈勁兒了。妖狐出的什麽馊主意啊,這電話還不如不打呢。正要挂斷時又聽見黑羽的聲音低低傳來:“我有兩張游樂場入場券,周末我得去那兒。怎麽樣,你有空一起嗎?”
春天只在一瞬間,打電話這天宿舍樓下還一片凄清,等到了周末月白和黑羽下來,撲面的清風中就已經送來一陣細碎的杏花雨了。
公交轉地鐵,最後還要乘小火車,折騰到游樂場門口時黑羽收到妖狐的短信,說:“他們還有十五分鐘到,我先去給你買個冰淇淋,你站這兒等我回來啊。”完了還一步三回頭地交代,“陌生叔叔給你糖你也不能跟着走啊!”
“不想去就別裝。”月白朝他遠遠踢一腳,見人安生朝冰淇淋站跑去了,才掏出表格和筆。
第三項“擠公交”,地鐵也差不多了,但要說什麽心情……他只記得人潮把他在黑羽胸前壓得動彈不得,而初春穿得都不多,黑羽身上暖暖和和的,他慢慢靠人家身上就睡着了,好像還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正寫着,紙突然被一把抽走:“什麽作業啊用功都用到游樂場來了,我看看?”
月白如遭雷劈,一轉身就跳起來:“不許看!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