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詐屍帖
“喜歡上親哥哥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1.
平安高中的塑膠跑道該翻新了，操場上停滿了工程車。連着一個月不用做廣播操是件挺大快人心的事，但體育課，就算是跟對門借，也必須不能耽誤。
站在八岐800米的大操場上，月白愁得大眼睛滴溜轉：“咱們就非得做拉伸嗎？撅屁股還掰大腿的，丢臉都丢到友校來了。”
“丢臉嗎？我感覺挺專業啊。”體委站在中間做示範，順着月白的目光看了一眼，鎖定在教學樓的某扇窗戶上，“喲喲喲，難怪這麽要面子，我們一哥是在友校有心儀的小姑娘了吧？”
兩道視線剛挪開，窗就打開了。裏面沒有心儀的小姑娘，小哥哥倒是有一位。
額頭抵着課桌刷了大半節課的論壇，黑羽回完帖悶出一腦門的汗。開窗透氣，正看到樓下一水兒平安高中的學生也在塑膠跑道上揮汗如雨。
“還全市最美校服呢，跟一群大白鵝似的，智障。”
正要趴下繼續刷，餘光不經意在隊伍裏瞥見一只出類拔萃的小天鵝。
小天鵝正抱着大腿拉筋，兩只高高撅起的小屁股随着動作一晃一晃。這時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是問題多了條新回複。
“少女莫煩惱，一吻二哭三撲倒，搞定親哥準沒跑。”
哈哈哈什麽破玩意兒還挺朗朗上口，月白拿着手機問：“體委，你親過班長嗎！”
一陣風吹過，什麽玩意兒他要親誰沒聽清？黑羽感覺自己不太高興，麻溜地從椅子下勾出籃球，同時踹前面妖狐的凳子腿：“下去打會兒球，你掩護着點。”
到操場時小天鵝已經換了姿勢，正跟要親嘴的那位背對背勾住手肘，你背我一下，我背你一下。黑羽把籃球滾過去，站在樹蔭下吹了個口哨：“喂，長得挺好看的那個，球撿一下啊。”
正想着黑羽呢，突然聽見聲音月白有點愣，自我審視一下，好在姿勢不算羞恥，又喜悅起來。“完蛋，怎麽突然想親人……”
颠颠跑去給從天而降的小哥哥送球，黑羽抹掉他鼻尖上的汗珠：“長得挺好看的是叫你嗎，你還挺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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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笑眯眯的：“我覺得你挺好看，你好看我就好看。”
怎麽這麽會給自己貼金呢。黑羽往後看了眼，又佯裝不高興起來：“貴校上體育課的方式也太不文明了，就讓小男孩互相頂屁股？”
“跟小男孩頂屁股就不文明了？”那跟小男孩親親豈不吓死你了！
黑羽就是閑得無聊下來逗弟弟玩，聊了兩句就把人放回去了：“放學別急着走，等我打完球。”
他倆在學校向來是各過各的，縱使相逢也不識，一個月三十天都未必能一起回一次家，因此月白十分珍惜。放了學後做值日，把地拖得飛快，沖拖布時又對着鏡子捯饬頭發，弄利索了迅速抓起書包飛奔下樓。
太陽還沒落山，“平安高中”和“八岐高中”八個銘金大字在夕陽下相映成輝。月白今天第二次跑上對門的操場，只見黑羽正和幾個穿球衣的學生打3v3呢。
找了個遠點的看臺坐下，他掏出練習冊在膝頭攤開。放眼望去，教學樓，操場，球架，整個世界都鍍着一層燦爛的金黃色。
還有黑羽。
“他們校服都那麽醜了，可他穿着為什麽還是好看啊……”
一吻二哭三撲倒，搞定親哥準沒跑！
趕緊把臉埋進作業本裏蹭，苦惱中又透着小喜悅：“唉，我可怎麽辦啊……愁死人了……”
這天最終也沒寫成作業，月白去校門外便利店走一趟回來，正好打球的也散了。
見人跑過來，黑羽喝着水問：“等多久了？”
月白一手拿着一支火炬冰淇淋：“沒等，我在看臺上自習來着，你同學應該沒發現我吧？”
就着月白的手咬了口火炬尖，黑羽擰上瓶蓋說：“都盯着球看呢，就是小澤瑪利亞坐在邊上也發現不了。”往空蕩蕩的看臺飄去一眼，又有些愧疚。他社交圈子太亂了，不想讓月白牽扯進來，可他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邊上的畫面又讓人不忍心，“其實不用那麽藏着，下次你也一起打好了。”
“行啊！”月白不假思索答應了，在黑羽咬過的地方舔一口，興奮得發顫，“可我籃球水平就跟你物理水平似的，照及格線差太遠了，會給你拖後腿的。要不你把我派到敵方做卧底吧？”
“哪個敵方會要你。”黑羽把汗濕的腕帶往下捋，“打不好哥哥教你啊。”
夕陽沒入那雙瞳孔深處，有一滴汗正順着黑羽的側臉流到下颚，月白癡迷地看着，融化的冰淇淋挂在脆皮上。他想說“謝謝哥哥”，可奶油馬上就要流進指縫裏，那滴汗也眼看就要掉了。
他把礙事的冰淇淋拿遠些，歪過頭朝那滴汗珠湊了上去。
2.
火炬反扣在地面上，奶油迅速融化成兩灘白糊糊的泥水。
夕陽裏，只剩下月白呆呆坐在操場上。
“親到了嗎？”他摔了也不覺得疼，摸摸麻木的嘴唇，“我真親了？”
黑羽飙着機車風馳電掣回來，把車停在巷子口。籃球架下推月白的那一把有點狠了，他靠在車上等着，遠遠看到平安高中的小白天鵝出現在視野裏，才假裝剛到的樣子，拔了鑰匙慢吞吞往裏走。
月白一拐彎就看到了前方的黑羽，但操場上那尴尬的一幕讓他不好意思再追上去了。窄窄的巷子裏映着兩道長長的人影，他徑自朝黑羽的影子擡起胳膊，對準位置後，前後的錯位就使它們看似手牽手一樣。
行吧，這樣也算是一起回家了。
就在這時黑羽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去。
月白尴尬地立住，趕緊放下胳膊，盯着黑羽如臨大敵。
黑羽沒笑話他，轉身默默走了三步，又突然回頭。
都不玩影子了！月白也又駐足：“你幹嘛啊？”
黑羽問道：“你跟着我幹嘛？”
他的意思是，為什麽不上來一起走，可不會好好說話的毛病總是要人會錯意的，月白臉紅片刻，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我跟你了嗎？我家也住這兒，巷子就這麽窄，許你走，不許我走啊？做人怎麽這麽霸道呢！”說完還真覺就是這麽個理兒，大步上前推開黑羽，“你起開，別擋了我回家的路！”
一頭紮進樓道裏，心還砰砰直跳。是啊，不就親一下嘛，能怎麽的！
黑羽用實際行動告訴他，确實不能怎麽的，無非就是晚上少擺一雙筷子罷了。
頭頂上，咚咚咚，三尾心煩地擱下碗：“拍拍拍，吵死個人了，讓你哥趕緊別打了，下來吃飯！”
月白就等着呢，丢下個“噢”字去天臺傳旨，門一開迎面砸來一籃球。
黑羽見是他就沒說什麽，球也不要了，走到邊緣去擦汗，然後蹲下給三尾澆花。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可真是瞬息萬變，月白忽然又橫不起來了，畢竟當年黑羽就是在這兒澆了大天狗一腦袋的水啊！
也罷，總歸家就這麽點大，別別扭扭是一天，高高興興也是一天，難道親一下，黑羽就不要他這個弟弟了？
“你別多想，當時我兩只手都拿着冰淇淋，沒法給你擦汗，我那是……那是事急從權。”
黑羽澆完仙人掌澆月季，他沒生氣，就是吓了一跳，可是月白這麽一解釋他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哦。”
這算是接受道歉了嗎？月白過去蹲在他身邊，抱着籃球：“哥哥，那你還教我麽？”
三尾真是信了他們的邪，派月白上去簡直是肉包子打狗，咚咚咚得更起勁了。她把剩菜放進冰箱，狠狠摔上門：“小崽子，愛吃吃不吃餓死！老娘還他媽不伺候了！”
天臺上地方大，兩個人就算只打攔防截斷也能玩出一身汗，體力透支後并排靠在防護牆上吹夜風。
“還行啊你，比找我單挑那回進步多了，下學期校際聯賽你能當主力了。”
是人都愛聽表揚，月白尤其愛聽黑羽的表揚，想得跟真的似的：“那咱倆要是對上怎麽辦啊？”
黑羽十分樂觀：“要麽你贏要麽我贏，反正都是贏呗。”
月白負荷不了這麽大的運動量，實在懶得動彈，把臉轉給黑羽。黑羽脫下背心抹去他一臉的汗：“行了，你先下去洗澡吧，我再歇會兒。”
月白邀請他：“一起洗呗。”
可他們早就過了一起洗澡的年齡了。汗凝結在肌膚上，風吹過有點冷，黑羽揉揉他汗津津的後腦勺：“別感冒了，趕緊去吧。”
月白卯起一股不依不饒的勁兒：“你害怕看我啊？”
“你有什麽好害怕……”
沒說完，黑羽只感覺眼前一暗，下巴上落下一雙火熱又濕漉漉的嘴唇。
耳旁安靜下來，樓下收舊家具舊彩電的騎車路過，散落一串銅鈴聲。
他微微別開臉，故作輕松：“你這又是從什麽權呢。”
“這次不是了。”等氣息平穩了，月白又靠回防護牆上，眼睛望着天空，“這次是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啊？”
他是打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這句話的，試試呗，萬一呢？可說完後才發現自己那麽認真，聲音都哽咽了，擦擦眼角趕忙站起身。
明明想和他一起，卻只敢坐在看臺邊。
明明是情不自禁，卻只敢說事急從權。
明明都這麽喜歡了，卻只敢把吻落在下巴上。
月白走到門口時黑羽追上來，從後将他抱進懷裏。
他明明也是心疼的，然而這些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過了一會兒，感應燈又滅了，身前的人才輕輕的，用商量的語氣說：“哥哥，你也喜歡我好不好？”
語氣像一個玩笑。
可聲音卻更加模糊了。
3.
“一時沖動把一吻二哭都實踐了，結果我哥哥把我拒絕了，你真坑人。”
樓主大概是很心碎，回完這一帖就徹底消失，本來也不是熱門的帖子，群衆們留下幾個零零星星的“求後續”，樓就沉了。
判官來敲格子，月白趕忙切換回報表頁面：“還差一項就理好了，下班前我郵件給你。”
“不急。黑羽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我要跟閻魔視頻會議走不開，你去看看？”
“出問題？他又給人家過度引導了？”
扣上電腦，月白匆匆去了催眠室。推開門像打開了一扇冰箱，黑羽像條死魚一樣癱在沙發上，除了他沒別人。
“你這是等着感冒呢？”月白走了一圈都沒找到空調遙控器，黑羽表示丢了別管了，然後懶洋洋朝他張開雙臂：“有毛病的靈魂怎麽那麽多，好不容易搞定了仨，晚上還得加班，現在心情很污濁，急需被搞定一下。”
“你那麽大一只，我可搞不定。”雖然這麽說着，但月白還是坐到沙發邊握住他的手，結果不出意料地被拉到身上，又親又啃的充了好一會兒電。
“搞定親哥有三招，一吻二哭三撲倒，你沒聽過嗎？以後多學着點。”
“我可沒你這麽好學。”月白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感覺黑羽折騰人也沒什麽勁兒，看來是真的挺累，“案例總是做不完的，日子還長着呢，你量力而行好嗎？”
黑羽窩在他懷裏十分享受：“誰讓閻魔那老女人晚收我一年呢，我得趕緊追上你的步伐啊，前輩？”
“前輩正在享受下班前的摸魚時間呢，被你騙來了，作為學弟你還有沒有點禮貌？”月白換了個姿勢靠在沙發扶手上，拿起手機，回帖框裏的內容才輸入到一半，“對了，那句話你哪兒聽來的？”
“哪句？搞定親哥那句？老早以前網上瞎看的吧。”黑羽抱着他的腰往下扯，“現在不一個宿舍了想抱你睡個覺都難，快別看了，不然我也要跟所裏申請辦公室了。”
貼在黑羽胸口，後來反而是月白先睡着了。兩只手機放在茶幾上，一只黑着屏，一只又亮起來，黑羽勾過來看一眼，竟然是八年前回複過的一個帖子有了新的樓主跟帖。
不知該從哪裏說起，就彙報一下近況吧。
這幾年我過得還不錯，現在已經是研究生二年級的學生，跟着崇敬的導師，身邊還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門，每天都要看各種各樣的文獻和案例分析，參加大大小小的學術會議，接觸形形色色的人，當然，也要去超市搶新鮮的基圍蝦，半夜爬起來追斯諾克比賽，以及給貓鏟屎。
天氣很好，日子很充實。
對了，上面有一句話我要收回。
給我出主意的那位，你沒有坑人。
當初的一時沖動已經變成了如今的細水流長，而我依舊同吻他的那個下午一樣地喜歡他。
也可能更喜歡了。
現在他每天就坐在我對面的格子，一擡眼就能看到的那種。
早晨一起吃小籠包，晚上一起在校園裏散步。
晴時去花園曬太陽，雨時就窩在宿舍裏看電影。
他是我的學弟，哥哥，也是愛人。
以後這個帖子可能不會再更新了，因為我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麽比這更幸福的結局了。
“你想不到，那哥哥幫你想一個吧。”
吻了吻月白的額頭，黑羽拿起手機留下一行字——
更幸福的結局，就是你喜歡的人早在你吻他之前，就已經也喜歡你，喜歡得不可救藥了。
【番外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