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逃離

逃離

季懷秉猛地推開門,看向季宴禮的床榻之上。

因屋內并未點燃燭火,他眯起眼仔細看了看,只能看見床榻之上有個模糊的身影。

無法,季懷秉朝秦符伸出手,他遞來一個點燃了燭火的燭臺。

季懷秉手持燭臺,來到季宴禮床邊,猛地掀開簾子一照。

只見慕野懷抱着明顯做了噩夢的季宴禮,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的肩背,安撫般哄着他睡覺。

慕野擡眸,見是季懷秉來了,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指了指懷中的季宴禮,小聲說: “臣恭請皇上聖安。殿下剛剛睡下,請恕臣不能起身請安。”

季懷秉仍是沉着臉,狠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慕野身上,也沒把請安不請安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問: “小九剛剛睡下你們做了什麽”

慕野垂眸看着季宴禮的睡顏,對季懷秉說: “殿下本是早早睡下,卻做了噩夢,直喊娘親,醒來後又傷心不已,臣哄了一會兒才剛剛睡着。”

季懷秉聽着這完全合理的理由,深深看了慕野一眼,冷笑道: “宮人們說你二人有染,可是真的”

慕野仍是垂眸,沒有擡頭去看季懷秉,手上還盡職盡責地哄着季宴禮,答道: “殿下是九天星辰,臣是地上微末塵土,是天壤之別,星辰怎會與塵土有染呢”

季宴禮聽着這話,睫毛一顫,卻剛好被慕野的動作擋住。

他很清楚慕野對他的心意,慕野自己定然也清楚。

可懷着這樣的心意,還說出這種貶低自己的話,慕野不知道有多傷心。

季懷秉懷疑的目光仍是停在慕野臉上,觀察着這個影衛到底有沒有撒謊。

但慕野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只一副“我只是個卑微的影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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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不得不去想,也許宮人說的并不是真的,他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即便慕野從前武功高強,是萬鏡司中數一數二的影衛。

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習武,出任務了,只是陪伴在季宴禮身邊玩樂。

這樣的人,哪裏還有偷溜出去的能力呢

季懷秉說服自己,移開眼去,對身旁的秦符說: “這幫宮人竟然胡亂揣測主子,都殺了。”

都……都殺了

季宴禮渾身一僵,他明白這可能是季懷秉試他的最後一道關卡,但心裏還是難免為這些宮人感到難過。

雖然這些宮人替季懷秉監視他,但到底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不是各宮名冊上簡單的“宮女十名”這樣的簡單數字。

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不久之前還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可他一旦動了,卻是入了季懷秉的套。

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季宴禮心底掙紮,還未作出決定,就聽見慕野出聲了。

“皇上,殿下對宮人一向仁慈,他又……膽子也小。若明日醒來,他聽說昨日還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死了,定是要傷心的。”慕野擡眸看向季懷秉,這次他說的是實話,根本不怕與季懷秉對視。

“犯了錯,就該殺。”季懷秉一副完全不給商量餘地的模樣,冷冷瞥了慕野一眼,警告他, “往後莫要與殿下太過親近,免得頻頻惹人誤會,對小九不好。”

“皇上,他們現在是殿下的人,便是多嘴說錯了話,也留着殿下來罰吧。”慕野沒有回答後邊的話,只揪着那些宮人的事不放。

“小九太過心慈手軟,朕幫他處置了便是。”季懷秉瞥了慕野懷中的季宴禮一眼,不給慕野再争辯的機會,轉身大步離開。

季宴禮一顆心被無力感占滿,卻不敢抓住慕野的衣衫,以發洩心底的苦悶。

他害怕季懷秉還未走遠,到時候若是被發現他是裝睡,還不知道季懷秉還要遷怒誰呢。

終于走了。

抱着季宴禮的慕野松了口氣,心底呢喃了一句。

季宴禮聽見後,才緩緩睜開眼,往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

見季懷秉真的走了,他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說: “還好走了,真的是太驚險了……”

剛剛真的是十分驚險,季懷秉進院子的時候,慕野剛剛翻過牆,從窗戶偷溜進屋內。

開門的前一刻,慕野才鑽進季宴禮被窩中,連話都來不及說,二人便被迫唱了這出戲。

“好在咱倆有默契,否則還不知道怎麽辦呢。”季宴禮放松下來,也不挪開身子,只維持着靠在慕野懷中的姿勢,小聲嘀咕着。

“是殿下聰慧過人,我只是拖殿下的福,才有機會應幾句話罷了。”慕野看着季宴禮不再緊繃的模樣,心中也是高興,笑着答應。

“哼!我當然聰慧過人!但也得咱倆心靈相通,才能一句話不說便做成這些事!”季宴禮冷哼一聲,瞥了慕野一眼,見他又要反駁,立刻出聲打斷, “別說這些了,趕緊說說,哥哥他怎麽說的。”

“太子殿下讓您做好準備,明晚他的人會來接您出宮。”慕野提起這個,看向季宴禮的目光又帶了幾分擔憂, “太子殿下說,明日無論發生什麽,都別回頭。”

聽了這番話,季宴禮沉默了,他也不是真的蠢,當然明白季宴川的意思。

但這生活許多年的地方,乍然讓他離開,很難不生出不舍來。

何況,娘親剛剛去世,喪儀都沒辦完,他這個做兒子的就得逃離皇宮,實在是心中難受。

“殿下,您是怎麽想的”慕野見季宴禮沉默,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低聲問。

“阿野,你躺下來。”季宴禮往裏挪了挪位置,并未接慕野的話,見他不動作,補上一句, “好說話一些。”

慕野聞言,想了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但讓他真的與殿下同塌而眠,多少也有些別扭。

若非此時要說正事,他是真的不大敢在床上這般貼近殿下。

季宴禮聽見這些話,看了慕野一眼,卻沒說什麽,只小聲催促: “快些。”

慕野忙聽話地躺了下來,沒敢看季宴禮的眼睛,只又問了一遍: “殿下,您是怎麽想的”

季宴禮拉住慕野的手臂,和他靠近一些,才輕聲回答: “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但哥哥既然這樣安排,那一定是到不得不走的時候。”

慕野感覺到季宴禮指尖的觸感,忍不住紅了臉,更加不敢去看他家殿下。

可他家殿下與他說話,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磕巴着說: “那殿下可得準備好了,還得知會雪鳶呢,不能把她留在這裏。”

季宴禮點點頭,想起剛剛季懷秉的模樣,蹙眉道: “對,一定得帶她一起走。如果她走不了,我就不能走。父皇他動不動就殺人,她不走肯定有危險。”

慕野是無條件相信季宴禮的,他說: “若是到時候落下了雪鳶,殿下先跟太子殿下走,我把她帶去安全的地方跟殿下會合。”

季宴禮聞言,當即就不答應了,說: “不行!我們得在一起!”

慕野見季宴禮幾乎是跳起來說的,忙捂住他的嘴。

好在季宴禮還算有分寸,雖說看起來很激動,聲音卻很小。

只是這“在一起”三個字,在慕野聽來,實在是有幾分別樣的意思。

太容易令人誤會,以為他們之間真的有幾分別樣情意。

可惜慕野很清楚,沒有的,一直都是他藏了陰暗的心思,竟敢膽大妄為到,心悅他的殿下。

季宴禮聽着慕野那貶低自己的心聲,氣息噴灑在慕野的掌心,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更是生出幾分心疼來。

他抓住慕野的手,忍着将他能聽見心聲這件事告訴慕野的沖動,只壓低聲音說: “我不許你想單獨跑開,你得跟我待在一起。如果不跟你待在一起,我就不走了。”

雖說慕野是無條件相信季宴禮的,但這樣的決定,他很難贊同。

他當即就要反對,卻被季宴禮捂住嘴。

季宴禮用空着的那只手,掰開了慕野捂住他的嘴那只手,昂起頭得意地說: “不許你捂住我的嘴,你也不許說反對的話。”

慕野很清楚,他家殿下在堅持的事情面前,一向十分霸道。

他也明白勸不動季宴禮了,只得點點頭,答應着他家殿下的話。

季懷秉從昭華殿離開之後,沒有去往別處,只往福寧宮走。

只是,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季懷秉轉頭看了秦符一眼,不放心地問: “你确定沒有人出入昭華殿嗎”

秦符垂眸低頭,答道: “回皇上的話,至少咱們安排的暗線并沒有發現。”

季懷秉蹙眉,回過頭,狐疑地看着皇子所的方向,說: “你說慕野過了這麽多年不接任務,武功還能高到避開暗線,偷偷離開昭華殿嗎”

秦符哪裏敢給太肯定的答案,生怕哪裏答得不好,叫季懷秉怪罪,只含糊地說: “奴婢不敢肯定,但慕大人的武功若不退步,那僅僅是避開暗線的監視,那應該問題不大。”

季懷秉眉頭緊皺,他不喜歡不能确定的事情,但季宴禮這邊明顯不是一個突破口。

他腦中浮現季宴川處處維護季宴禮的模樣,冷笑一聲,轉頭對秦符吩咐道: “把暗線撤了,都去盯太子。”

秦符有些不解,雖說季宴禮便是真的派人出去,聯系的也只能是季宴川,但有必要把暗線都撤了嗎

他猶豫片刻,謹慎地問: “皇上,不留一兩個暗線在昭華殿盯着嗎”

季懷秉譏諷一笑,說: “若真如你所說,慕野的武功并未退步,那我們的暗線就是廢的。不如全都放到太子那邊,盯緊他的所有行動。”

秦符略一沉吟,道: “皇上的意思是,如果今夜九皇子真的派慕野出去,也是聯系太子。而太子……也一定會有所動作!”

季懷秉瞥了秦符一眼,道: “跟了朕這麽多年,你總算變得沒那麽蠢笨。”

秦符笑呵呵地恭維: “自然是皇上教得好,奴婢才能長點腦子,不再蠢笨如豬。”

說話間,二人帶着太監行至福寧宮。

季懷秉進去之後,秦符轉身瞬間收起谄媚笑容,只皮笑肉不笑地将季懷秉的命令吩咐下去。

-

既然決定帶季宴禮離開,季宴川便得加快動作。

幸好昨日他便已吩咐慕原去辦此事,有了準備後,也不算是太趕。

只是如何将季宴禮三人從皇宮帶出去,卻成了一個難題。

“慕野只能帶小禮一個,可雪鳶怎麽辦她是月姨身邊的人,更從小陪伴小禮長大,怎麽說都不能抛下她。”季宴川一想到此事,便是滿面愁容。

“殿下,不然……臣也去幫忙接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臣再帶他們與您會合。”慕原猶豫片刻,提出了這個辦法。

“不,不要帶他們來找我。直接帶他們走,去了安全的地方。你……”季宴川頓了頓,看慕原的目光帶上幾分難過,勾唇笑了笑, “你若不願回來,就與他們一起離開吧。”

“臣怎麽能離開殿下,殿下在哪裏,臣就在哪裏!”慕原一怔,沒想到季宴川會這樣說,忙表明自己跟随殿下的決心。

“若有危險,別回來送死,明白嗎”季宴川搖搖頭,認真地對慕原說。

“若有危險,臣絕不可讓殿下一人面對。”慕原一聽,更是不贊同

“不要這樣,小原。你我一同長大,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季宴川伸出手,摸了摸慕原的頭發,怕他再說,催促他, “快去吧,沒時間了。”

“是。”慕原也明白時間不等人,只得答應下來。

慕原行禮告退,轉身離開時,忍不住回過身,深深看了季宴川一眼。

二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在季宴川染上催促的目光中,慕原堅定地轉身離開。

昭華殿內。

季宴禮站在房間門口,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心中難免有些傷感。

季懷秉果然殺了他們。

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季宴禮只要一想到這個,他心裏頭就堵得厲害。

他的視線掃過這空蕩蕩的院子,嘆了口氣。

再擡眸時,他看見雪鳶走過來,招手叫她過來。

雪鳶剛從院門口跟守門太監拿了午膳,一回來便見季宴禮叫她,忙跑過來,問: “殿下,怎麽了”

季宴禮搖搖頭,看了一眼雪鳶手中的午膳,對她說: “多拿兩副碗筷,你也一塊兒吃吧。”

雪鳶一怔,卻并未多想,只答應下來, “是,奴婢把午膳先放進屋內,便去拿碗筷。”

季宴禮笑了笑,接過雪鳶手中的食盒,說: “你去吧,我拿進去便是。”

雪鳶看着季宴禮進屋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也沒反應過來她手中食盒已經被接了過去。

她只呆呆地想,殿下這是怎麽了突然會幹活了難道他們命不久矣了

季宴禮瞥見雪鳶的驚訝,卻什麽都沒解釋,只打算等她回來再說。

他提着食盒進屋,看見正收拾東西的慕野,本還有些緊張的他頓時放松下來,說: “先用膳吧。”

慕野轉身,看見季宴禮提着食盒過來,也是一驚,忙上前接過食盒,問: “殿下怎的自己提進來了雪鳶呢”

季宴禮也沒跟慕野搶着幹活,他行至桌邊坐下,目光移到忙碌的慕野身上,對他說: “雪鳶去多拿兩副碗筷了,我準備吃飯的時候告訴她。”

慕野沒反對,點點頭,将食盒中唯一的碗筷擺到季宴禮面前,說: “等太子殿下那邊給消息,我便帶殿下先走,再回來接雪鳶。”

季宴禮搖搖頭,看着眼前精美的飯菜,只覺得沒有胃口,他垂眸低聲道: “阿野,時間不夠的。我們一走,父皇便會發現,雪鳶留在這裏,兇多吉少。”

可若是三個人一起走,那三個人都是兇多吉少。

慕野在心中接上季宴禮的話,面上并未表露什麽。

季宴禮卻聽見了這個聲音,他一時興起,突然問: “阿野,你有喜歡的人嗎”

慕野愣了一下,被季宴禮突然的問題問得脊背僵硬,他忙低下頭,說: “有。”

他不願意欺騙殿下,卻也不敢将心意告訴殿下。

他實在太害怕了,如果殿下知道了,會不會嫌棄他是個斷袖,嫌棄他癡心妄想,将他從身邊趕走。

慕野越想越是緊張,加上食盒中的飯菜已經拿了出來,他沒了事情做,只能板正地站在季宴禮面前,更是緊張不已。

“那他知道嗎”季宴禮露出好奇的神情,問。

“不知道。”慕野搖搖頭,忍不住擡眸去看季宴禮的神情,見他只是好奇,難免失落。

“那你要告訴他嗎”季宴禮看着慕野臉上的神情,心說這個呆子怎麽這樣膽小,說一下,萬一他就同意了呢。

“我怕他讨厭我。”慕野苦笑了一下,沒敢看季宴禮。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他會讨厭你呢”季宴禮伸出手去,指尖輕輕觸碰慕野的手指,再握住他的手。

“我……臣不敢。”慕野一怔,瞪大了眼,朝季宴禮看去。

有那麽一瞬間,慕野都以為季宴禮已經知道了。

他緊張得手心冒汗,又怕被季宴禮察覺,問他為什麽緊張。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季宴禮已經不再如從前那般任性,也沒打算在這當口生出什麽事端來。

所以,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拉着慕野的手,讓他到自己身旁坐下,說: “雪鳶快回來了吧,你別老站着,準備用膳了。”

慕野見季宴禮說起用膳一事,才松了口氣,忙聽話地坐下,點頭答應。

而雪鳶也如季宴禮所說,拿着兩副碗筷回來。

她一進來,便看見季宴禮和慕野之間氣氛怪異,心有不解,但她從前就不愛多問,如今見識過二人唱的那出戲,又隐隐覺得他們有異樣關系,更不會多嘴去問。

“雪鳶。”季宴禮見雪鳶來了,瞥了慕野一眼,見他點頭示意外邊沒人,才出聲喊她。

“殿下有何吩咐”雪鳶聽見季宴禮喊她,擡眸朝他看去,問。

季宴禮沒有多說什麽廢話,只将今夜的行動告訴了雪鳶。

雪鳶聞言,竟是紅了眼眶,說: “奴婢就知道,殿下便是逃走,也不會丢下奴婢。”

季宴禮見雪鳶如此,微微一怔,有些無措地看向慕野。

他不是很擅長安慰人,只得将問題抛給慕野。

慕野看向雪鳶,說的話卻有些冷硬,他說: “先用膳吧,之後還得收拾點東西,你自己有什麽必須帶的,也都帶上吧。”

雪鳶點點頭,說: “我明白,輕裝簡行。”

慕野見自己沒提,雪鳶都明白,點了點頭。

他看向季宴禮,說: “殿下待會也瞧瞧,別有什麽東西被我落下了。”

季宴禮點頭答應,三人不再多言,只快速吃了午膳,各自收拾東西去了。

就在他們收拾東西的時候,季懷秉又拿到了朝臣彈劾季宴川的折子。

又是關于貪墨的事,說得那是有模有樣的,還拿出了些證據。

當然,那證據不是假的,就是他們早早花錢腐蝕了季宴川提拔的人,讓這些明面上是太子黨的人去做些惡事。

季懷秉早就收到過消息,自然知道季宴行在搞什麽鬼。

不過,他沒有阻止,也沒打算讓季宴行牽着鼻子走。

不過是想把太子搞垮,還特意設計了那麽些醜事。

這一份份折子,卻說得那樣冠冕堂皇,左一個社稷右一個忠義孝悌禮義廉恥。

真是可笑。

不過,季懷秉還不打算搭理這些,他對他們的小動作也不關心。

現在的他比較關心季宴禮這張臉,與徐湘雲過分相像的臉。

不過,只要一想到季宴禮是季懷舟的兒子,他就惡心得不行。

若非上回季宴禮救人的模樣,實在太像徐湘雲,他真想把這個野種關進萬鏡司的水牢裏,折磨幾個月,讓這個野種嘗嘗什麽叫生不如死。

“你說朕當時怎麽沒想到呢。”季懷秉扔下一本折子,擡眸露出眼底的瘋狂,對身旁的秦符說。

“皇上說的當時是……”秦符一怔,小心翼翼地問。

“自然是捅死季懷舟的時候。”季懷秉說起此事,眸中癫狂更甚,說話語氣都染上幾分咬牙切齒, “朕只捅了他十四刀,他死的時候,還用那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朕。”

秦符微怔,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他确實知道屠盡賢王府的事,但也知道這件事在季懷秉這兒是不可多提的。

好在季懷秉壓根不需要秦符回答什麽,他只是需要有個人聽他自言自語罷了。

“朕捅下第一刀時,他口裏吐着鮮血,卻還在問朕,哥哥,為什麽”

“朕知道,他一直以為,他和朕有兄弟情誼。若非如此,朕如何能利用這一點,輕易的讓他放松警惕呢!等這個蠢貨反應過來時,他整個賢王府已經被朕圍了。”

季懷秉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點都不像在說當年殺死一心信任他的親弟弟一事,倒像是在說他殺了什麽仇人。

“早知道,當時朕就不殺他了。”

“朕應該把他關進萬鏡司的水牢,帶着徐湘月去看他,讓徐湘月看看他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模樣!不再意氣風發,不再是圍場上策馬風流的小将軍!只是個已成廢物的!監下囚!”

“或許連徐湘月也該進水牢,待個十天半個月,她才不會那麽忤逆朕!”

“最好,最好再毀了他的臉,把他變成太監,廢了他的武功,逼他到宮裏伺候。讓他聽着,看着,人們說,朕與徐湘月這對帝後是如何恩愛。”

季懷秉越想越是後悔,站起身來,在禦書房裏來回踱步,一會兒想去見見季宴禮,一會兒又想到靈前看看徐湘月。

但他又不想見徐湘月,他記得自己親手把匕首紮進徐湘月心口時,她那狀若解脫的神情。

怎麽可以解脫,她憑什麽解脫!

一旁的秦符看着季懷秉瘋狂的模樣,即便是忠心于這位帝王的他都忍不住想。

怪惡心的,這皇上……想必是瘋魔了。

就在這時,派去監視季宴川的影衛求見,說是有要事禀報。

季懷秉擡眸朝影衛看去,沉默了一瞬,才道: “進來禀報。”

影衛走了進去,低着頭,跪下禀報: “皇上,太子在着手準備離京。他們很謹慎,只能查探出這麽多。不過,臣猜測,他們該是潛入皇子所救走九皇子。”

季懷秉蹙眉,一雙還未收起癫狂的眼睛,直盯着眼前的影衛。

他咀嚼着影衛方才說的那些話,心中湧現一股沖動。

他要把季宴禮,關到鳳儀宮去。

生得這張臉的人,都該關到鳳儀宮去。

“皇上,臣是立刻阻攔太子的行動,還是”影衛見季懷秉沒說話,怕耽誤了事,出聲詢問。

“你剛剛在外邊,聽見了多少”季懷秉沒有回答影衛的問題,而是走到影衛身後,居高臨下地看着這顆腦袋。

“臣……”影衛是聽到了幾句,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他最好一句都沒聽見。

可季懷秉沒有給影衛解釋的機會,他伸出雙手,掰住影衛的頭,巧妙地一擰。

咔的一聲。

方才還說話的影衛,瞬間死亡。

季懷秉松開影衛的頭,接過秦符遞來的手帕,像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擦了擦手。

他行至桌前,看向剛剛被他扔在桌上的,那份彈劾太子的折子。

他拿起那份折子,露出一個滲人的微笑,說: “太子涉嫌貪墨與科舉舞弊,派兵過去吧。”

季懷秉頓了頓,迎着秦符的目光,吐出六個字。

“圍東宮,拿太子。”

秦符看着季懷秉的模樣,知道此時不好多嘴,卻還是問: “那……九殿下那邊”

季懷秉臉上那滲人的笑更深了幾分,他放輕了聲音,說: “不必管他。拿了太子,他自然會乖乖回來。”

秦符怕有變故,多問了一嘴,說: “可若是九殿下不回來呢”

季懷秉搖搖頭,難得有這樣的耐心與秦符解釋,說: “他不會。雖然季宴禮這個人一向嬌氣任性,但只要是他信任的人,那就是他絕對不可放棄的軟肋。”

沒等秦符接話,季懷秉又補上了一句。

“季宴禮很清楚,太子不會做那些事,他只要聽到消息,就明白太子是因他而下獄。”

“若他不回來,也可以,那朕便把太子押到京城最顯眼之地。”

“當衆用刑,會有太醫在一旁候着,不叫他死了。”

“朕倒要看看,季宴禮能眼睜睜看着太子因他而受到第幾種刑罰。”

秦符只覺得脊背發寒,季宴川明明什麽都沒做,即便今日有了助季宴禮逃離之心,可尚有補救的餘地。

親生父子,明知那些彈劾都是假的,不加以調查,甚至自己加上一條莫須有的科舉舞弊來。

這些罪名,是要置親生兒子于死地啊!

甚至,還想以折磨親生兒子來逼季宴禮回來。

真是常人難及之狠毒。

但秦符一個太監能說什麽,何況他還是季懷秉的人。

自然,只能俯首聽令,轉身離開,傳下季懷秉的這個命令。

圍東宮,拿太子。

-

不到入夜,慕原就潛入了昭華殿。

慕野不知道慕原要來,見有人潛入,還與他交起手來。

還好沒過兩招,慕野便看清來人是誰,忙收了手,問: “慕原,你怎麽來了”

慕原也收了手,長出一口氣,笑着對慕野說: “你小子,這麽多年武功不僅沒退步,是精進不少啊!”

慕野也笑,帶着慕原往屋內走,說: “保護殿下,自然不能懈怠,只能更勤奮練習,才能護殿下長安。”

慕原贊同地點點頭,才提起他的來意, “殿下讓我來幫你們,你帶九殿下,我帶雪鳶。”

慕野見慕原是來幫忙的,也高興起來,他說: “太好了,我和殿下正愁這個呢。”

慕原提起季宴川來,神情帶了幾分小得意,說: “我們殿下料到你們會有這個困擾,才特意讓我來的!”

慕野正想和慕原攀比一下,說說自家殿下的好,二人便已經走到了季宴禮跟前。

季宴禮看見慕野帶着慕原過來,面露驚喜,笑着說: “慕原!你怎麽來啦!可是哥哥那邊有什麽變故”

慕原搖搖頭,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季宴禮,笑着說: “九殿下放心!我們殿下好着呢!他就等着咱們成功轉移到安全地帶,再等臣回去報信呢!”

季宴禮笑着接過季宴川的信,沒有打開來看,只笑着說: “哥哥沒事便好,待我們到了安全之地,你可得快些回去告訴他,莫要讓他擔憂才是!”

慕原笑着答應,說: “那是自然,送九殿下到安全之地,臣即刻回去報信。”

說話間,雪鳶也帶着收拾好的東西進來。

她看見慕原也在,頓時安心了幾分,笑着說: “慕大人安,您也來幫我們,真是感激不盡。”

慕原禮貌與雪鳶打了聲招呼,見天色漸暗,不願再耽擱,對季宴禮說: “殿下,差不多可以走了。”

季宴禮點點頭,他們都已換上輕便的衣衫,拿起打包好的行李,便跟上慕原的腳步往外走。

慕原和慕野一人帶了一個,極其順利地離開了皇宮,躲躲藏藏地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順利得……讓人忍不住懷疑。

“怎麽會這麽順利”季宴禮覺得奇怪,他跟在慕野身旁,躲躲藏藏間問了一嘴。

“我也覺得奇怪,你們那邊沒發現什麽異常嗎”慕野皺起眉,看了慕原一眼。

“沒有,我們也是一切順利。”慕原說着,他與慕野突然同時變了臉色,一人拽住一個,躲進了角落裏。

而就在不遠處的大街上,一大群士兵整齊劃一地走了過去,幾乎是與他們擦肩而過。

仔細一瞧,是京郊大營的兵,手上都拿着武器,看着是往皇宮的方向。

“說不定是回去找九殿下你的。”慕原臉色難看,知道拖不得了,帶上跟緊他的雪鳶,準備抄近路出城。

“走吧,別耽擱了。”季宴禮也明白宜快不宜慢,說了這話,便不再說什麽,被慕野帶着跟上慕原。

四人極其順利地離開了京城,來到了京郊的一座村子裏。

進了早就安排好的那戶人家,慕原對他們說: “這裏雖不算完全安全,但好歹離開了京城。殿下先休息一晚,待明日再扮成商戶,離開北直隸。”

季宴禮知道這些都是季宴川的安排,他沒有任何異議,答應道: “好,聽你的安排。”

慕原自覺到外邊去守夜,慕野和雪鳶則是忙着伺候季宴禮休息。

待收拾好之後,慕野也決定出去守夜,正要轉身離開,卻被季宴禮叫住。

“阿野。”季宴禮喊了慕野一聲。

“殿下,您還有什麽吩咐嗎”慕野回到季宴禮身旁,問。

“你休息一會再去吧,跟慕原輪換,別兩個人一起守。”季宴禮不喜歡慕野太累着自己,但也不可能讓他哥哥的影衛守一整夜,便提了這個主意。

“好,聽殿下的。”慕野想了想,決定出去跟慕原說一說, “那我出去跟慕原說一聲。”

“好。”季宴禮點點頭,想了想又叫住慕野, “還有,以後別叫殿下了,逃出去就不是了。”

慕野微怔,看了季宴禮小一會。

他有些恍惚,喚了這許多年的殿下,突然要改口,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只是,不叫殿下,那他叫殿下什麽呢

“快去吧。”季宴禮催促間,聽見慕野的心聲,心底暗暗又罵了一句,呆子。

“是。”慕野低下頭,沒把自己心底的問題問出來,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慕野到了院子裏,和慕原說了季宴禮的意思。

慕原倒是沒什麽意見,但也沒什麽要走的意思,一副自己守前半夜的架勢。

慕野對守前半夜還是後半夜沒什麽意見,見慕原要守前半夜,他便準備進屋去。

不過,轉身之前,他瞥見慕原望着京城方向,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看什麽”

慕原答道: “那是東宮的方向。”

慕野了然,肯定地說: “你在想太子殿下。”

慕原答道: “就像你想九殿下一樣。”

慕野一怔,問: “你竟也敢有這種心思,又是從何看出我與你一樣的”

慕原嗤笑一聲,說: “也就你自己以為藏得很好。”

慕野閉了嘴,也沒再聊這事,只扔下一句, “別當望夫石了,沒幾天你就回去了。”

說完,慕野生怕季宴禮看他久不回去,出來瞧他的時候,剛好聽見他們在聊這些事。

他也沒等慕原如何回應,只趕忙轉身進屋去。

而慕原仍是站在原地,懷中抱着季宴川送給他的劍,望着東宮的方向。

此時此刻,東宮卻是火光沖天。

從京郊大營調來的軍隊,在秦符的帶領下,把東宮團團圍住。

季宴川聽見外邊的動靜,心底一驚,想破腦袋想不通,他到底做過什麽值得被圍住東宮的事。

他趕忙走出房間,正要看看怎麽回事,卻被兩名小兵狠狠一拽,按在了地上。

“放肆!”

季宴川乍然被按在地上,下意識喊了這一聲。

可那兩名小兵壓根沒搭理他的話,他們不僅把他按在地上,還就着這個姿勢,把他的手綁在背後,就這樣架着一路往外拖去。

“本宮是當朝太子,你們便是要抄東宮,合該給個理由吧!”季宴川便是變得如此狼狽,聲音仍是溫和又不失太子威儀。

小兵仍是不搭理季宴川,直把他拖到東宮大門外,拖得他的雙腿染上鮮血,才将他狠狠扔到地上。

季宴川擡起頭,正要看看是誰來拿他,問問究竟怎麽回事時,卻看見眼前站着的人,竟是季懷秉身邊的秦符。

他喉頭突然一陣腥甜,他一點都想不通,便是他放走了小禮,難道就值得季懷秉這個做父親的,不顧他們多年的父子情分,這樣大張旗鼓地來拿他嗎!

還這樣的,把他以這樣狼狽的姿态拖到東宮外。

從前,季宴川還以為,即便他與季懷秉的父子情誼不算深。

可到底血濃于水,他是季懷秉親生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直至今日,看見這幾乎代表着季懷秉意思的秦符時。

他才驚覺,從前一廂情願,以為有一星半點父子情誼的他,是那麽的可笑。

季宴川用力地閉上眼,在這一刻,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

可惜了,他還跟小禮說,往後一切塵埃落地,還去小禮安頓之處坐坐呢。

他還讓小禮跟慕原說,別回來,跟小禮一起走,等他去找他們。

對不起,他要食言了。

“太子季宴川,貪墨白銀三千萬兩,涉嫌科舉舞弊案。”

“現搜查東宮,緝拿罪人季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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