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辰與壽面
生辰與壽面
時間一晃半年,轉眼已是過了重陽。
秋風飒爽,鑼鼓喧天。
今日是朝朝的喜事,無他,攢了大半年的積蓄,朝朝終于能盤下一間鋪子。
「悅心齋」也得以問世。
“來瞧一瞧看一看,今日「悅心齋」開張大吉,所有的糕點一律打五折,早來早得。”
朝朝滿面喜氣,熟練的吆喝着。
圍觀的百姓中一人奇道:“喲,朝姑娘怎麽改行開糕點鋪子了,那我往後找誰寫字啊?”
另一人又道:“是啊,你那些畫着實好看,我往後找誰買去,我有個朋友還想問你買畫呢。”
朝朝笑的開懷,“劉叔,您以後想寫家書還可以來找我呀。
畫是無瑕再作了,實在不好意思了山叔,不過我那還有些沒賣完的,您朋友要是不嫌棄,直接拿去便是。”
山叔哈哈大笑,“那感情好,不過這樣一來,我就不得不嘗一嘗你這糕點了。”
朝朝端了個盤,“您大可嘗嘗,這些都是試吃的,您試試,要是不好吃,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賣給您的。”
山叔撚了一小塊放進嘴裏,登時雙眼放光,啧啧稱贊,“不錯,甜而不膩,糯且不粘,不錯,那就給我來一樣來一斤。”
被人誇贊糕點,比誇贊任何都讓朝朝高興,她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好嘞。”
她又招呼着圍觀的百姓道:“來來來,大夥兒也都來嘗嘗,劉叔,張嬸,王奶奶,都別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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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向來不愛吃甜食,試着嘗了口糕點後也是贊不絕口,“朝朝妹子,你這個糕做的真不錯,給我也來兩斤,正好這兩天田裏收麥子,拿這個墊墊肚子。”
眼看攤子上的糕點越來越少,試過的人再不猶豫,紛紛掏錢買上一些。
木頭托腮望着人群中的朝朝,即便人群擁擠,他還是一眼能找到她,因為她是如朝陽那般耀眼。
她終于如願開了家屬于她的糕點鋪子,做出的糕點也被鎮上的人喜歡着,看着她的笑,他不自覺的也跟着牽起嘴角。
“木頭哥,你又在偷看朝朝姐姐!”大牛指着木頭,不客氣的拆穿。
小菜苗也跟着笑起來,想到剛掉的門牙,又不好意思的捂住嘴巴。
木頭瞥了眼他們,擺手道:“還不快去學堂,晚了可又要挨夫子的罵了。”
剛子起哄道:“哦!木頭哥一定是喜歡朝朝姐姐對不對?”
木頭繼續看向朝朝,理所當然道:“我當然喜歡朝朝了。”
幾個小大人擠眉弄眼的對視幾眼,皆嬉笑着跑開。
長街上只傳來一聲聲“木頭哥喜歡朝朝姐姐”。
木頭一笑置之,忙完手裏的活便去幫朝朝接待客人。
許是朝朝做的糕點新奇又好吃,又或是因着價錢實惠,沒過兩個時辰,糕點便盡數賣光了。
彼時朝朝累的坐在椅子上,用帕子細細擦着額頭的汗。
木頭還在外頭收拾着攤子,汗水從他臉頰滑落,他只擡袖随意的一抹,又要去收起那把大遮陽傘。
朝朝:“木頭,傘不用收了,天氣熱,給路過的行人坐下歇一會兒也好,你先進屋喝口茶,待會兒我再跟你一道收拾。”
木頭便又重新撐開了傘,乖乖的進屋,站在離朝朝兩步遠外的地方。
朝朝:“你站那幹什麽?”
木頭:“我身上汗味重。”
朝朝瞥他一眼,倒了杯涼茶到他身邊遞給他。
木頭抿唇笑起來,還是接過茶杯咕咚咕咚喝着。
朝朝微微仰着腦袋看他,忽然道:“木頭,你是不是長高了?”
她伸手比了比,他如今要比她高出半個頭,明明半年前兩人還差不多高。
“是嗎?”
木頭倒是沒有什麽感覺,他垂下眼,才發覺好像是有點,如今她站在他眼前,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根根分明的濃密而卷翹的長睫,如撲閃的蝶翼,守護黑曜石般的明珠。
他眨了眨眼,輕咳一聲,指了指櫃子,“早上買的冰梅湯,又怕太涼了,就先放那兒了,這會兒不知道還涼不涼。”
朝朝揚起嘴角,将冰梅湯取了下來,觸手生涼,卻也不冰。
掀開瓷蓋,梅子的酸甜味霎時侵入鼻腔,舀一口,清涼感驅散了不少的疲憊感,正适合這樣的天氣。
“謝謝你,木頭。”
朝朝嘗了幾口,去後廚端了一碗面出來。
“木頭,謝謝你,沒有你,我也不會這麽快盤下這間鋪子,你還每天都給我買吃的,你對我這麽好,我也想為你做點什麽。
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所以擅自将今日作為了你的生辰,這是長壽面,是壽星必須要吃的。”
木頭看着那碗面,垂頭陷入長久的無言。
朝朝又從後廚裏端了一盤糕點出來,介紹道:“我也不知道你幾歲,約莫和我差不多大,且算你同我一樣十五歲罷,我便做了這十五樣糕點,分別象征着福重、祿厚、長壽、安康、喜悅、吉祥、如意、明德、善學、幸福、富貴、高升、好運、如願、美滿。
雖然看着多,但分量少,你必須都要吃完哦。”
她将十五樣糕點一一擺好,欣喜道:“今日我的鋪子開張大吉,又是你的生辰,哥哥也來信說把阿爹阿娘都去了江南,江南一帶山清水秀,他們一定能他們一定能好好活下去的,可謂是三喜臨門,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擺好糕點後,她才發覺木頭只低着頭不說話。
“木頭?”
“滴答”一聲,木桌上暈染開一朵無色的花。
朝朝神色大變,急道:“木頭,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木頭擡袖抹了把臉,擡起頭,眼眶通紅,他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哽咽,“朝朝,你待我真好。”
朝朝放松一笑,“我還以為你如何了,小壽星快別哭了,再不吃,長壽面可就要坨了。”
“好。”
木頭拾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吃着長壽面。
吃了兩口後,他驀然擡頭,“朝朝的生辰是何時?”
朝朝唇角的笑一頓,她抿了抿唇,“六月。”
木頭:“那不是已經過了,你為何不告訴我?”
朝朝:“因為木頭你已經替我過過生辰了,你送我的生辰禮是八仙果。”
木頭回憶了片刻,“是六月廿九!”
朝朝含笑點頭。
木頭:“可那算什麽生辰禮?”
朝朝:“與我而言,那便已足夠了。”
木頭搗了搗面,“那我明年再給你過生辰。”
朝朝:“好。”
她将糕點盤又往他那邊推了推,“你先吃着,我去林子裏摘些野果子,我想試試果子與糕點混合的做法。”
木頭從面碗中擡頭,“我跟你一起去。”
朝朝搖頭,“不用了,就在我們常去的那片林子裏,而且等會兒還要勞煩你這個小壽星替我再去買些面粉和其他的食材來。”
“好。”
目視着朝朝提了籃子出門,木頭繼續埋頭吃着面,又細細品嘗了每一個代表她對他美好祝願的糕點,才去了鎮上采買。
朝朝提着籃子進了山,沿着山路随手摘了些野果子,山路崎岖,一陣風吹過,落葉化蝶翻飛,飄飄揚揚的從朝朝眼前飛過。
朝朝的視線追随落葉而去,思緒也漸漸飄遠。
其實阿爹阿娘給她過的生辰是六月三十,因為他們是在六月三十的早晨撿到她的。
而六月廿九,才是她真正的生辰,她生時,墒王朝湮沒。
她這個剛出生的亡國公主,在衆人的守護中,逃了出來。
耳邊似乎回想起了那人對她說的話。
“你知道墒國的百姓如今過的是什麽水深火熱的日子嗎!”
朝朝猛然駐足,閉眼深呼吸幾口,她甩了甩腦袋,試圖甩走這些前塵往事。
她不是什麽公主,她只是一個平凡女子,如今她的糕點鋪子剛開張,她只想平靜的生活着。
明明沒走幾步,朝朝只覺得胸悶難受,渾身沒了力氣,她靠在樹幹上,擡頭望着碧藍的天,拳頭捏了松,松了又捏。
最後,她長舒一口氣,撐着樹幹站起身。
她得回去,再晚那個傻木頭怕是又要急急尋來了。
然而下一瞬,一只大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口鼻,驟然傳來的危險氣息讓她驚恐的睜大眼。
她徒勞地去掰那人的手,卻根本無濟于事,鼻尖聞到一股難聞的味,視線也逐漸模糊起來。
意識朦胧間,她聽到了兩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大哥,撿着一個好貨。”
“帶回去。”
*
朝朝是被颠醒的,醒來時周遭一片漆黑,她似乎是在一個麻袋裏。
堅硬的物體硌的她肚子疼,颠倒的世界讓她腦袋十分難受,胃也跟着泛酸。
她被人抗在了肩膀上。
“大哥,今兒真是走運,剛交完差回去時稍微繞了遠路都能撿到這麽個好看的妞。”
聲音是扛着她的人發出的。
那被稱作大哥的人說道:“長得确實不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請弟兄們一起喝酒。”
朝朝心中驚駭,她竟然遇上了人販子!
她艱難的在身上摸索着,企圖能找到解救之法。
“大哥,她好像醒了!”
朝朝動作猛然一停,既驚且怕的等待着他們接下來的舉動。
那大哥卻是不屑道:“一個小娘們能翻出什麽花來,随她醒。”
“也是。”
那小弟得意的笑起來,又說了些“安慰”她的話,“小妞兒,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就是見你一個人在山間迷路,咱哥倆擔心你,請你去哥家做客,啊哈哈哈。”
兩人又呵呵大笑起來,笑聲回蕩在山間,鳥兒“吱吱”叫了兩聲,撲騰着翅膀飛遠。
朝朝心中氣憤,可也于事無補,找遍身上,也只發現了兩顆果子。
朝朝捏着果子,心一橫,費力的捏着果子,将裏頭的汁液擠了出來。
汁液透過麻袋縫隙,滴滴答答的滴落下來。
“喲,小娘們這是哭了?哈哈哈,別怕,咱哥倆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等我們把你送給城裏的老爺,往後你過的那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到時候可別忘了咱哥倆的好啊。”
朝朝默不作聲,只在心中默念道:木頭,你一定要發現啊!
木頭,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