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與騰暨
變故與騰暨
申時三刻,朝朝還沒回來。
木頭心中突然很不安,他再也等不下去,忙關了鋪子上山。
沿着山路前行,林子裏沒有,路上沒有,卻在路邊的樹下發現了朝朝上山時帶着菜籃子。
籃子裏散落着零星幾顆野果,四下張望,卻根本沒有朝朝的身影。
*
朝朝聽到了很多低低的抽泣聲,緊接着,她被放了下來,突然的光線讓她不适的眯了眯眼。
“都給我老實待在這。”
交代完這句,眼前高大的男子便出了門,随着“咔噠”的沉悶一聲落鎖聲,朝朝懸着的心也跟着緊了緊。
環顧四周,狹小的屋子裏還有和她差不多大的五個姑娘,個個掩面哭泣,哭的傷心欲絕。
旁邊的圓臉小姑娘哭累了,看了看她,問道:“你怎麽不哭?你不害怕嗎?”
朝朝抱膝坐着,承認道:“我很害怕,但我相信,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另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抽噎道:“誰會來救我們,我是和我娘吵了一架跑出來的,我娘都不知道我在哪,就算能回去,她也指定能打死我。”
朝朝看向她,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堅信道:“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等這次脫險,你就回家吧,阿爹阿娘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他們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朝朝看了眼幾人,“就算沒人救我們,我們也可以自己想辦法。”
雖然大家都很傷心,害怕自己會真被人賣了,但朝朝明亮的雙眸像是能給人力量一般,幾個抽泣不止的小姑娘也漸漸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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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衣姑娘抹着眼淚道:“那你說怎麽辦?外面那些人人高馬大的,我們幾個哪裏能鬥的過?”
“是啊。”綠衣姑娘也小聲附和。
朝朝再次環顧了四周,最後得出結論,“這裏唯一的窗戶太高又太小,而且也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守着,索性我們的腳沒被綁着,或許等外面的人來時,我們可以往外沖,能逃出去一個是一個。”
鳳眼小姑娘癟着嘴,“你這是什麽破辦法,只怕跑出去又會被抓回來,到時候吃的苦更多。”
朝朝吐了吐舌頭,“那我也不知道了,要不先睡一覺吧,也好養精蓄銳。”
幾人掩着面,又要哭起來,可被朝朝這麽一打斷,早已沒了繼續哭的心思。
“算了,我睡了,哭也沒用。”圓臉姑娘頰邊還淌着淚,說完背對着朝朝側躺了下去。
綠衣姑娘和粉衣姑娘随後,彼此倚靠着躺下。
鳳眼姑娘也阖上了眼。
只剩下梳着雙丫髻的姑娘,透過窗戶望着窗外的景象,哽聲道:“我想我娘做的春花面了。”
一句話激起幾人的思家之情,屋子裏又此起彼伏響起低低的抽泣聲。
朝朝眼眶泛酸,她也好想她的阿娘啊。
夜半時分,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
朝朝睜眼往窗外望去,但見外頭火光漫天,亮如白晝。
打鬥聲,喊叫聲接踵而至。
朝朝搖醒身邊的人,喜道:“有人來救我們了!”
幾個姑娘紛紛醒來,希冀的對視後望向門口。
朝朝又喜又怕,她不知道綁她們的有多少人,萬一木頭孤身前來,不敵他們怎麽辦?萬一他又受傷怎麽辦?
星辰漸漸輪轉,朝朝懸着的心在聽到門外的鎖鏈碰撞發出的聲響時緊繃到了極限。
幾個姑娘皆大氣不敢出,熾熱的視線望向門口。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外站了個身長玉立的男子。
五個姑娘急忙忙站起來,朝門口奔去。
“官爺,救命!救救我們!”
男子招呼了兩個官兵,“帶她們去安頓。”
聲音幹淨清澈。
他本欲擡腳随衆人一道走,視線瞥見了還愣怔坐在屋中,顯然吓壞了的姑娘。
想了想,擡腳走了進去。
朝朝還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她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只一雙眼緊緊的盯着來人。
男子蹲下身,視線與她齊平,神情溫煦,“這位姑娘別怕,府衙已将這夥壞人全部收押,你也得自由了。”
昏黃的光影與前世幾乎重疊,此情此景,讓她想到了上一世。
她被人劫撸,拯救她的,便是眼前人。
騰暨,當朝勵王。
再次見到活着的騰大哥,朝朝心中五味雜陳,既喜能再次見到他,但多的,是胸腔中溢滿的悲涼。
為什麽?
明明她沒有去錦城,明明她的生活已經和前世不一樣了,為什麽她還是會遇見他!
難道這便是她的命數,無論她怎麽躲,都無法逃脫的了嗎?
她不想,再一次眼睜睜的看着騰大哥倒在她眼前。
“姑娘?”
見眼前的姑娘慘白着臉,活像是遭受了一場大劫後還未清醒,騰暨伸手在她面前擺了擺,“你沒事吧?你家在哪,我讓人先送你回去,往後若是有需要你出庭的,還望你能出面做證。”
見她還愣愣的,他繞到她身後,給她解開了綁着她的繩索。
束縛松開,朝朝緩緩地撐着地面站起身,許是長時屈膝坐着,一瞬腳麻,她整個人朝一邊歪去。
騰暨當即拉住了她,溫聲提醒道:“小心。”
朝朝埋着腦袋,輕輕推開了他,自己扶着牆稍作歇息。
她打定了主意,只要不相識,即便日後東窗事發,騰大哥也不會受她的牽連。
騰暨收回落在半空的手,知曉方才是他失禮,也不好過多追究。
不過不知怎的,他看這位姑娘似有熟悉之感,恍見一位故人。
見她蜷成一團,小臉煞白的可憐模樣,才忍不住上前寬慰她一二。
朝朝稍作休息後,腳上知覺恢複,忍住不去理會騰暨,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外邊火光沖天,幾十個官兵手持火把,将這間小院子圍的水洩不通,六七個被捆成麻花似的人被圍成一團。
五個姑娘不解氣的将石子兒砸向他們。
朝朝看清了其中一人便是綁她來的人,那人被石子兒砸的最多,腦門上印了幾個紅印子,一邊往裏邊擠一邊求饒道:“好姐姐們,別打了別打了!”
原是滑稽的一幕,雙丫髻姑娘和粉衣姑娘都掩唇笑了起來,邊笑邊砸的更狠。
朝朝靜靜看着這一幕,察覺到身後跟出來的身影,嘴角抿了抿,又往旁邊挪了挪。
一個官兵走到騰暨前拱手道:“大人,六名盜賊全部當場抓獲,多虧了這幫人不注意,吃的果子汁亂撒,才讓我們的搜察犬尋到了這賊窩。”
六個盜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示意是哪個王八羔子漏的這個餡。
幾人連連點頭,被砸的最狠的人突然靈光一現,看向朝朝所在的方向,“大哥,一定是那個娘們!”
話沒說完,他大張的嘴就被一顆石子砸中,“嘭”的一聲,他“呸”一口,連帶着門牙和石子吐了出來,疼的他“哎喲喲”直叫喚。
雙丫髻小姑娘捧腹大笑,“哈哈哈,讓你嘴臭!比一比是我的石子兒硬還是你的嘴硬。”
見其他姑娘還想繼續砸,幾個官兵才裝模作樣的攔了攔她們。
朝朝又默默站遠了些。
注意到她的遠離,騰暨上前一步,詢問道:“莫不是姑娘想出的法子?如此一來,便是頭功一件。”
朝朝還是不說話。
“姑娘?”騰暨疑惑歪頭打量她,莫不是有口疾?如此實在可憐,他或可傳禦醫替她瞧瞧。
他正待言明,斜刺裏突然沖過來一個人。
他眼神一瞬淩厲,原以為是賊人跑了出來,哪想眼前是個半大不小的俊俏少年。
少年微微曲身神情緊張的看着眼前的姑娘,開口道:“朝朝,你沒事吧?”
被喚做朝朝的姑娘見着他,眼眶霎時通紅,張口哽咽了聲,“木頭。”
騰暨一磨,原是他多想了,這位朝朝姑娘好的很,只是不待見他罷了。
“什麽人!”幾個官兵反應過來後,皆朝木頭拔劍相向,怒目圓睜,“還有同夥?!”
朝朝忙将木頭護在身後,朝官兵說道:“他是我的朋友,他不是壞人。”
騰暨也擺手示意官兵放下刀劍,“無妨,将這些賊寇押回去,再派幾人分別将幾位姑娘送回去。”
他轉過身來,朝朝朝颔首道:“既然朝朝姑娘的友人來了,我就不多增派人手護送你們了。”
随着火光漸漸走遠,木頭才又将朝朝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檢查一番,“朝朝,我來晚了,你有沒有受傷?”
朝朝搖了搖頭,“木頭,我沒事,我們回家吧。”
“好。”
木頭執了一盞燈,照亮兩人前行的路。
朝朝看着盞中缥缈的燭火,問道:“木頭,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木頭:“我聞到了野果汁的味道。”
朝朝沒忍住彎了彎唇,“你怎麽跟犬兒似的。”
木頭看她終于笑了,傻愣愣的撓了撓頭,随即學着狗兒“汪汪”叫了兩聲。
朝朝終于被他逗的破涕為笑,她沒好氣的錘了錘他,“傻木頭,我又不是在誇你,不過我很謝謝你能來救我。”
木頭只咧着嘴傻笑。
他沒說,其實還有朝朝身上若有似無的氣息,他才找到這裏的。
走了一會兒後,朝朝奇怪道:“木頭,這裏是哪兒啊?”
木頭搖頭,“我也不知道。”
朝朝睜圓了眼,“這裏不是桐安鎮嗎?”
木頭:“應該不是,我沿着南邊走了好遠。”
具體多遠,他也不得而知,無他,他當時滿心滿眼都是要快點找到朝朝才行。
朝朝無言,她環顧四周,幽暗靜谧的樹林總是讓她害怕,她咽了口口水,催道:“木頭,我們還是快走吧。”
兩人加快腳步,索性再沒遇到什麽變故。
行了約摸半個多時辰,遠遠瞧見了遠處的火光,二人便着急往那趕去。
這是一家客棧,客棧中高束火把矗立的幾人,不正是剛剛才離去的官兵們麽?
朝朝自然也看到了二樓臨窗的騰暨。
她轉頭就想走,可此時已是夜半,今日經歷這麽多,又走了許久,身子早已疲乏。
再面對幽深的林子,朝朝邁出的腳怎麽也沒落地。
“朝朝?”看出了她的顧慮,木頭道:“我們再去尋別的地方歇腳吧?”
朝朝咬了咬唇,最終洩氣道:“罷了,走了這麽久只有這一家,暫且借宿一宿吧,明早我們就離開。”
木頭自是無不應允,要了兩間空房,又替她打點一番,兩人才歇下。
朝朝本就睡的不踏實,再次被打鬥聲吵醒時,外頭的天有些蒙蒙亮。
門外響起敲門聲,木頭的聲音有些急,“朝朝!有人來救那幫匪徒,他們放了火,外面亂,我們快走!”
朝朝起身,搖晃着去開門,吵嚷聲和彌漫的煙霧越發讓她頭疼欲裂。
木頭拉着她轉身就跑,東躲西繞間,一個黑衣人猛然沖了出來。
木頭當機立斷擡腳一踹,将那人踹飛了出去,拖着朝朝往那條出路去。
朝朝被他一帶,往前踉跄了幾步。
卻不想在朝朝身後又猛然沖了一個黑衣人出來,舉起手中的刀對準了她。
“朝朝!”
木頭當即想去推開黑衣人,卻也只來得及将他的手轉了個方向。
朝朝回過頭,就見木頭被刀柄狠狠的砸了腦袋後暈倒在地。
“木頭!”
朝朝大喝一聲,緊接着眩暈感席卷全身,失去了所有意識,直直的倒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