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片段與舊識
片段與舊識
“哎喲!疼疼疼!”
木頭掰着門外黑衣人的手,手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你是什麽人,鬼鬼祟祟來這裏做什麽?”
傅瑤衣仔細看着他,發現他身上穿着黑色粗布麻衣,腰間別着一把刀,看樣子像是哪處的盜匪。
“诶喲!”黑衣人手快斷了,他苦哈哈着求饒道:“大爺饒命,我就是路過,沒幹嘛呀!”
木頭綁了他的嘴,用力捶了他的腹部,黑衣人悶哼一聲,毫無反抗之力。
傅瑤衣看了眼這個少年,才又看向黑衣人,道:“誰派你來的?”
正此時,山間傳來落雪聲,傅瑤衣神情一肅,快步走到那處,和從山間出來的男人迎面撞了個正着。
見着來人,她撐傘的指節驀然撰緊,緊緊的盯着他。
來人的視線也先是為她姣好的容貌停留了片刻,即便光線模糊,不能完全看清,但尤可見她容姿,驚絕不可方物。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垂下眼,朝她颔首才又去門口,道:“木小公子,把他交于我吧。”
木頭眯了眯眼,不善道:“你來幹什麽?”
騰暨指了指他手中的黑衣人,“我們在追查那日逃脫的盜匪,追查了一路,近日才在這附近尋到蹤跡,府衙裏的人都去尋其餘人的蹤跡了,我恰好追到了這裏。”
木頭眼中懷疑更甚,“不過一些毛頭小賊,竟讓他們潛逃至今,還潛伏在這樣一個小鎮裏,官府的人,未免也太辦事不力了。”
即便被一個少年當面指責,騰暨也并沒有動怒,“你說的是,官府一定會盡快将盜賊抓捕歸案的,煩請将他交于我罷。”
木頭:“我可以把他交給你,但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些是什麽人,背後有誰在主使?為何會逃到桐安鎮這樣的小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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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暨笑道:“這可不是一個問題了。這是朝廷要事,我不便透露,別說一個問題了,半個字也回答不了你。”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之時,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朝朝探了探頭,奇怪道:“騰大哥?你怎麽在這兒?這大雪天的,你們怎麽都站在門口啊?”
話音剛落,木頭随手扔了手裏的人,他快步走過,将他身上的外衣兜頭罩臉蓋在她身上,又替她裹緊,“這麽冷的天你怎麽出來了,外面天寒地凍的,你身子本就沒大好,着涼了怎麽辦,快進屋去。”
騰暨順勢抓住了想溜走的黑衣人,他有些奇怪,先前這小姑娘半句話也不可能與他多說,今日怎麽突然叫了他“騰大哥”,更何況……他當是從未與她說過他是何姓氏的。
不過既然抓住了人,他也就準備帶回去審問了。
朝朝被木頭裹着往裏走,轉過腦袋朝外喊道:“瑤姐姐,騰大哥,你們也進來啊,外面冷。”
騰暨驀然一頓,順着方向看去,但見伊人手持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袅袅婷立,步步生蓮。
他張口,不由自主問道:“姑娘,你?”
傅瑤衣偏過頭來,輕聲道了句,“進屋說罷。”
黑衣人被五花大綁了起來,丢在了角落。
木頭又給爐子裏添了些炭,看着屋裏這一個兩個人,最終看向坐定的騰暨,道:“你不是有事嗎,抓到人了就趕緊走吧。”
朝朝氣惱的看了他一眼,“你這說的什麽話,騰大哥夜裏還要抓賊,才是辛苦萬分,雪天路滑,也不安全。
騰大哥,今夜你就在這裏暫住一宿吧,全當是還了先前的收留之恩。”
後一句是對騰暨說的。
木頭癟了癟嘴,沒再多說什麽。
騰暨看了看傅瑤衣,還想再說什麽,但傅瑤衣也下了逐客令,“今夜先好生休息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寅時,木頭便在廚房睜開了眼。
他才不會和騰暨那人同住一屋,只是先前确實是多虧他收留,朝朝才能從火場中逃生,讓他還這份情也無妨。
趁着無人,他去了柴房,冷豔瞧着那黑衣人。
他想過了,上一次在客棧中,那個持刀的黑衣人分明是對準了朝朝下手的,明明不過一些尋常的匪賊,為何非要置朝朝于死地?
下元節祭祀時,朝朝明明就在他一眼能看到的地方,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跡,渮河邊明明有圍欄,除了給水官祭禮的人,其他人不會靠渮河太近,朝朝又怎麽會不小心跌進河中?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刻,朝朝如今還能安然的站在這嗎?
昨夜竟敢直接闖到家裏來,他絕不會放過敢讓朝朝受到傷害的人。
他稍一用力,黑衣人的手指便斷了一根,黑衣人被活生生疼醒,喉間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他一把扯下黑衣人面上的綁帶,冷冷盯着他道:“說,你們為何三番五次要害她?”
黑衣人額上冒着冷汗,求饒道:“大俠饒命,我真的不知道啊。”
“咔噠”一聲,又一根手指被生生折斷,黑衣人還未張口喊叫,就被木頭用布捂住,“敢吵醒她,我就殺了你。”
少年明明長得人畜無害,白淨的臉尚有些稚氣,說出的話語明明也沒什麽起伏波瀾。
但無端的,黑衣人心底裏油然而生一股懼意,他兩股顫顫,驚恐的睜大雙眼,淚水不斷湧出,點點頭,示意他絕不吵。
木頭松開了他,嫌惡地将破布扔在地上,“說。”
“我是受了上頭的指令,來……”他小心的看了眼隐在黑暗中的少年,忍着手上的巨疼,道:“來殺一個人的。”
“誰指使你的?”
黑衣人苦着臉,“我真的不知道啊……”
接收到一股攝人的寒意,他忙補充道:“應該是我們大當家吧?”
“為什麽要動她?”
黑衣人咽了口口水,“老大說,是,是她把官兵惹來的,害我們失了一個窩點,損失了好多錢。”
黑暗中傳來骨節咯咯作響的聲音,他立馬求饒道:“大俠,您大人有大量,且繞了我一命吧!”
“呵。”他輕笑一聲,“饒你?”
他從黑暗中抽出一把柴刀,銀白色的刀刃發出低低的嗡鳴聲。
“別,好漢別殺我,我錯了,求你別殺我,別殺我。”黑衣人使勁求饒着,他不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不敢殺人。
少年手起刀落。
黑衣人幾乎要暈厥過去,他看着得到自由的手,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少年的臉從黑暗中顯現,帶着一抹笑意,“你沒有吵到她,這是嘉獎,快滾吧。”
黑衣人當即麻溜的爬起來,驚魂未定的出了門,見少年并未阻攔,當即撒開丫子就跑。
木頭放下柴刀,看了眼窗外的大雪。
他想,他怎麽會放任肮髒的血沾染他和朝朝的家呢。
旋即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蹙眉思索到,他怎麽會知道這些審訊的下作手段呢?
腦袋突然又痛了起來,一些片段模模糊糊的。
好像也是在這樣陰暗寒冷的地方,有人被五花大綁着。
他,好像在打人?
好像還有好多的血……
腦袋好疼,像是要裂開了一般,片段不斷的重演着,絞着他的腦海。
木頭捧着腦袋,竭力的甩了甩,試圖甩開這些模糊的回憶。
不,他不要再去想從前了。
他就是木頭,他只是木頭。
他得去做早飯了,朝朝昨天半夜醒來沒吃點東西,早上一定會餓的,他還要去街上買些小零嘴來,朝朝還等着……
攀着門框的手逐漸滑落,他也倒在了柴房前。
“木頭,木頭,你醒醒啊。”
睜眼,天還未大亮,朝朝擔憂的神色出現在他眼前。
“朝朝……”
見他醒來,朝朝松了口氣,她扶着他起來,“你怎麽倒在了這裏?”
騰暨看了看被刀面切的平整的繩索,又看了看木頭,道:“應當是昨夜那人逃走之時,木小公子與他打鬥所至。”
朝朝聽的心驚肉跳,“木頭,還好你沒事,你怎麽這麽傻,他要逃便讓他逃了去,你怎麽能以身犯險呢。”
木頭咳了兩聲,歉聲道:“朝朝,害你擔心了,我沒事,我保證以後不犯險了。”
朝朝扶着他往屋裏走,“快別說這些了,去喝口熱茶。”
騰暨握着手中的斷繩,看了眼地上的柴刀,又看了看被朝朝扶着的木頭,沉了口氣,道:“朝朝姑娘,既然犯人逃脫了,我也得離開了,在此告辭。”
朝朝嘆道:“騰大哥,現在這麽大雪,你怎麽出去啊,還是等雪小些吧,況且這麽大的雪,痕跡早就抹除了,你現在去找也找不到啊。”
騰暨還想說什麽,傅瑤衣撐傘而立,對他道:“借一步說話吧。”
乍然見到她,騰暨心跳漏了一瞬,但很快恢複了理智,他伸手示意,“請。”
二人在院中的小亭子裏站定,傅瑤衣收了傘,開口道:“你還是沒認出我啊,聞稽哥哥。”
騰暨眸光一定,不可置信的看着對面的女子。
這世上知道他的字的,除了父皇母後和皇兄,只有……
“瑤衣?”
他走上前,一把将眼前人擁入懷,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他喜極而泣,語帶哽咽,“你還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活着。”
傅瑤衣任由他抱着,臉上的表情如平靜的湖面,眼中也無波無瀾。
騰暨驀然松開她,擰眉道:“你怎麽就穿了這幾件衣裳?身上也這麽冷,快進屋暖和暖和,我去問朝朝姑娘要碗熱水來。”
廚房裏,朝朝給木頭煮了一大碗姜茶,看着他一口喝下才安心。
騰暨走了進來,他臉上還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朝朝姑娘,勞煩你給瑤衣也煮碗姜茶吧。”
朝朝看了看門口的傅瑤衣,遲疑着“啊?”了一聲。
騰暨不好意思道:“是我考慮不周,怎好勞煩朝朝姑娘你動手,我來,只是器具茶水還要借用一下了。”
他興沖沖在缸裏舀了碗水,朝朝忙走過去,焦急道:“這水不幹淨,好幾天了!”
騰暨看了眼木頭,“木小公子方才不是還喝了一碗嗎?”
朝朝扣了扣手指,為難道:“反正這水不幹淨了,不能用了。”
騰暨遲疑着放下水勺,“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叨擾朝朝姑娘,等會兒我便會帶着瑤衣離開。”
朝朝擡頭,訝異道:“你跟瑤姐姐相認了?你要帶她走?”
她看了看傅瑤衣,詢問道:“瑤姐姐,你這就要走了?”
騰暨擰眉,“你怎麽知道我與瑤衣認識?”
“我……”朝朝眨了眨眼,一時有些為難。
木頭擋在她身前,不善的盯着騰暨,“你兇她做甚!你們的事與我們無關,要走就盡快走。”
氣氛有些僵,朝朝拉了拉他,“木頭,騰大哥沒有兇我。”
僵持之際,傅瑤衣進了屋,她對朝朝笑了笑,“朝朝,我先和他去趟錦城,晚些再回來看你。”
“可是……”朝朝看了看騰暨,想說的話有很多。
“無妨,”傅瑤衣語帶輕柔,“我沒事的。”
朝朝垂着腦袋,“瑤姐姐,可我舍不得你,你才來了一日,就要走了嗎?”
傅瑤衣:“我會回來的,朝朝。”
她撐開天青色的油紙傘,看了眼騰暨,轉身便踏進了雪裏。
“走罷,我與父親,也有十載未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