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牆與半妖
雪牆與半妖
燭光晃動了兩下,朝朝的影子也随光影搖晃着。
她遲疑的喊了聲,“木頭?”
“出去。”
轉角的裏側,木頭的聲音冰冷而壓抑。
朝朝縮回腳步,呆呆的回退到洞口邊。
燭火被冷風一吹,忽而熄滅了。
山洞裏又陷入一片寂靜的漆黑。
朝朝坐在洞口,看着洞外的風雪道:“外邊雪下的實在太大了,你且容我在此休息片刻吧,你放心,你若是不想見我,等風雪小些我就走。”
山洞裏沒再傳來他的驅趕聲。
朝朝便蜷着身子安靜的坐着。
靜谧的時空裏,雪花撲簌簌的落下。
朝朝看着山洞口透進來的光,開口道:“木頭,你怎麽會在這?”
裏頭沒有傳來聲音,朝朝也不覺得尴尬。
洞口實在冷的緊,她便悄悄往裏頭挪了挪,在轉角前停下,繼續問道:“木頭,上次一別,你與我已有半載未見,這些時日,你過的好嗎?”
山洞裏木頭還是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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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便自顧自說起來,“其實我過的還挺好的,我在這附近買了間小院,閑暇時就在林子裏四處逛逛,賞花觀瀑布,要想熱鬧就去縣裏的集市上,我還見了好多以前沒見過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挺有趣的。”
朝朝擡頭望着山洞頂,還是問道:“木頭,你離開是因為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嗎?你記得自己的親人朋友,也記得自己的……妻兒了嗎?”
裏頭半晌沒有傳來聲音,要不是偶爾能聽到的呼吸聲,她還以為他早就離開了。
朝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後,這會兒才有了些微的難堪,“怪我,明知道你失憶,明知道你可能有了家室,我竟然還荒唐的答應了你,不過我們的婚事本就是兒戲,不用當真的。”
“沒有。”
靜谧的山洞裏,突然響起了他的聲音,似乎在隐忍着什麽。
朝朝偏過腦袋,不解道:“什麽沒有?”
他似乎咬了咬牙,“沒有家室。”
肩膀上的傷又疼了起來,應當是竹刺在裏頭沒挑出來,等回去她得好好處理一下,她撫上肩膀,笑了笑道:“那你就是有心悅之人了。”
他沒再開口。
她釋然的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日子要過。”
她知道,如果不問清楚,這件事就像心頭的一根刺,時不時就會紮一下她,提醒着她。
如今她問出了答案,拔出了那根刺,心裏頭自然舒服多了。
她呼出一口氣,擡起揚起笑容,“對了,木頭,那你的真名叫什麽?”
山洞裏頭突然響起一陣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随後他怒喝道:“出去!走!”
朝朝被他突然的大聲驚了一吓,肩膀上的傷又在突突的疼。
她忙站起來,有些委屈道:“我走,我走就是了。”
她按着肩膀,走到了山洞口,背起了背簍,最後再看一眼黑漆漆的山洞,擡腳就要離開,卻聽到裏頭傳來“噗通”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朝朝的心懸了半截,看着山洞外肆虐的風雪,遲疑着喊道:“木頭?”
沒有回應。
“木頭,你還在嗎?”
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朝朝掐了掐手指,按理來說,他已經這麽趕她了,她實在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裏,可是……
最終,她點亮了蠟燭,往石洞裏走去,剛拐過那個轉角,她便踩到一個軟軟的物體,吓得她寒毛倒豎,登時擡腳。
卻發現腳下的不是別的,而是木頭的手。
他衣衫破爛,身上又有很多的傷口,就那樣倒在了轉角處。
“木頭!”
朝朝當即上前查看他,他臉色慘白的吓人,身上的傷有些像是被重物擊打過,留下一大片淤青,有的傷口很深很新,血不斷從傷口處汩汩流出,好在沒有致命傷。
又好在她的背簍裏還有很多傷藥,等哼哧哼哧替他處理了傷口後,朝朝渾身疲累,身上出了一層細汗,被山洞口灌進來的冷風一吹,整個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木頭意識迷離,似乎呢喃了什麽。
朝朝心道,這次她可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了。
卻聽他說的是“冷”。
這裏确實冷,轉角處距離山洞最裏面還有一段距離,朝朝便又拉着他,将他拖到了山洞的最裏面,拖的手都快脫臼了,肩膀上也刺刺的疼。
山洞裏頭沒有那麽大的風,但也還有些絲絲的涼意。
朝朝搓了搓手臂,站在轉角處看看山洞裏頭,又看看山洞外的風雪,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只是,實踐起來應當有些難。
朝朝試着捧了一把雪,手心立時傳來冰涼的感覺,她咬着牙,還是捧進了山洞裏。
有了一把雪,就有兩把,三把……
即便隔着衣料,雙手還是凍的幾乎失去知覺,朝朝麻木的搓着手,将雪一點一點的堆疊起來,在山洞轉角處豎了一道雪牆。
最後将雪牆填補完畢時,山洞裏沒有冷風,氣溫也沒那麽低,反而還有一股暖意。
但朝朝只覺得她哈出來的氣都是冷的。
将竹簍裏所剩的六只蠟燭全點上,朝朝烘着燭火半晌,手上還是沒有半點兒知覺。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木頭沒有再喊冷了。
朝朝已是疲憊至極,她披着竹簍裏衣物,在離木頭幾步開外的地方沉沉睡去。
翌日醒來時,朝朝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手上還是很冷,肚子也很餓,肩上傳來陣陣刺痛感。
經過一夜,雪牆已經融化了,絲絲縷縷的微風吹了進來。
朝朝忙看向木頭,但山洞裏頭,哪裏還有木頭的身影。
她無奈搖頭淺笑道:“跑的這麽快,真怕我賴上你啊。”
竹簍裏還剩些傷藥,火折子和衣物鞋襪,朝朝索性棄了竹簍,換了雙鞋襪,只将有用的東西拿在身上,擡腳踏出了山洞口。
出來的一瞬,朝朝以為她是在做夢。
明明昨天還是大雪紛飛,積雪厚厚的地方,如今竟然鳥語花香,春色滿園。
如果不是手上隐約的青紫凍瘡的疼痛,朝朝或許真的以為昨天是她做的一場夢。
可是又是怎麽做到一日下雪一日放春的呢?
朝朝新奇的走在林子裏,就連肚子似乎也沒這麽餓了。
走着走着,她發現這裏的林子她之前沒有來過。
但河水是在這些山頭的東邊,只要找到河,一直沿着河往上,她就能回到家,雖然她可能又要搬家了。
其實她在那裏過的挺好的,如果不是她被人盯上了,她一定會在那裏長長久久的住下去。
下次搬家換個男裝吧,或許能省下不少麻煩。
想着想着,朝朝才發覺她已經往東走了不下二裏,別說一條河了,連水聲也沒有聽到,四周只有無邊無際的,長的一樣的樹木。
是的,這些樹的樹幹的粗細,樹枝的走向,就連樹葉的生長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兩棵還能說巧合,可這一整片林子都是如此,難免有些許詭異之處。
正此時,朝朝聽到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且那聲音由遠及近,正飛快的朝她而來。
緊接着,一團陰影将朝朝籠罩,伴随着“嘶嘶”聲。
朝朝感覺到一股危險氣息,她遲疑着轉身,看見身後的人時,驚愕的呆愣在地。
不,或許不該說是一個人。
她的上半身和腦袋都是人的樣子,而她的下半身,竟是足有兩腿粗的蛇身!
世上怎麽會有長着蛇尾的人!
朝朝生平最怕的便是蛇,猛然間見到這麽粗的蛇,她踉跄着後腿半步,卻又驚慌的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嘶嘶~”
人身蛇尾的蛇女吐了吐舌頭,即便她長着人的腦袋,她的舌頭還是像蛇一樣是分叉的。
“竟然是個凡人,哦呵呵呵,嘶嘶~”蛇女彎下腰,與朝朝面對面,“長的真不錯,就這麽吃了,怪可惜的。”
離得近了,朝朝便能看見她的眼珠是金褐色的,豎成了一條直線,蛇女眯着眼,眼中趣味盎然。
被這樣的眼睛盯着,朝朝感覺她的背後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她一動也不敢動,任由蛇尾圍着她的周身打轉,她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你是什麽人?”
蛇女扭動着蛇身,蛇尾漸漸收緊,“我是什麽人你無需知道,我倒是很好奇,你一個凡人女子,是怎麽進這兩極山的?”
朝朝:“兩極山?這裏不是兆豐縣管轄內的肓山嗎?”
“呵呵,你是在拖延時間嗎?也罷,不論如樣,今日,你必是我盤中餐!”說着,蛇女的尾巴漸漸收緊。
朝朝感覺胸腔中的空氣逐漸在壓縮,她好像要呼吸不過來了,可是她根本沒有反抗的一絲餘力。
蛇女饒有興致的看着獵物逐漸失去生機,猛然間,她擡頭注視一個方向,随後快速松開朝朝跳開。
“呵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哦?你竟然給自己重新上了封印,呵呵呵,你不會以為凡人之軀能傷我吧?
昨日讓你跑了,今日你可就沒這麽好運了,你和這個凡人女子……”
她舔了舔唇,猛然呲牙咧嘴道:“都要成為我的養份!”
少年一雙眼瞳冰冷的盯着她,随後,他快速咬破指尖,指尖血點在眉間,手上結了繁雜的束印。
沒過多久,他的一只手臂逐漸變得健碩,不斷長出絨毛,指甲也變得尖利,耳朵拉長又豎立起來,身後更是長出了一條尾巴。
他朝天嘶吼一聲,睜眼,一雙豎瞳碧綠幽藍。
他朝蛇女直直沖去,和她纏鬥起來。
如野獸厮殺般,野蠻而原始,偶爾的幾招,又不像是武功。
朝朝怔怔的望着打鬥的二人,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間全部被奪走。
眼中只剩下那個長着一只狼手,有着狼耳和狼尾的少年。
那少年招式更加野蠻,終是蛇女敗下陣來,她的蛇身上遍布着抓傷,口中嘔出一大灘血。
她憤恨不甘的盯着少年和朝朝,咬牙甩着蛇尾離去。
少年抹去嘴角血漬,看着蛇女離去,才踉跄着走到朝朝面前愠怒道:“你知不知道這裏很危險!怎麽能亂跑!”
看到少女緊緊盯着他的眼神,少年驀地收起神色,驚慌的轉身背對着她,全身緊繃起來,狼爪和手都緊緊握緊。
他聽得少女問道。
“你是……妖?”
少年齒關緊咬,全身不知是因着傷勢還是緊繃而微微顫抖。
好半晌好半晌之後,他輕笑一聲。
“不,是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