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救父三

朱河出門去接霍家班的人, 霍顏正在霍老爺子屋裏, 看着朱大夫給霍老爺子診脈。

“朱大夫,我爺爺他怎樣了?”霍顏見朱大夫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忙問。

朱大夫嘆氣:“霍小姐,老爺子的病我上次就說過,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如今老爺子全憑一口氣吊着, 是有心事放不下。以後您還是不要再請我來了,不妨換個人瞧瞧。”

霍顏黯然,“要是憑朱大夫都沒辦法了, 只怕我爺爺他真的是沒的救吧。”

朱大夫心裏不是滋味,老霍家太倒黴了,看着面前這身量還沒長開的小姑娘,即便一向見慣生死, 還是心生同情,“現在就只能看老天爺的意思了,您一家還是看開些, 世上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

送走了朱大夫,霍顏獨自坐在霍老爺子屋裏, 拉着老人的手,仿佛看到了上輩子自己的那個爺爺, 心裏越來越難受。

“爺爺,您真的要離開我了?您就真的放心,把這個家交給我了嗎?”

霍老爺子半眯着眼, 目光空空地盯着房梁,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聽得懂話。霍顏很清楚朱大夫說老爺子全憑一口氣吊着是什麽意思,他是惦記着霍平章,所以霍老爺子的大限,只怕也就是秋審之後。

人究竟能不能出來,究竟是死是活,總要有個着落。

這塊懸着的石頭放下了,老爺子也就要撒手了。

這時房門推開,春巧探進頭來,霍顏忙調整好情緒,撇過臉深吸兩口氣。除了抱着貓哭兩鼻子,她可不願讓其他人看見她垮下去的模樣。

春巧:“阿顏姐,朱河他們回來了!咱霍家班的人都回來了!”

已經躺在床上幾天沒什麽反應的霍老爺子,手指忽然動了動,毫無神采的眼睛裏迸射出幾許光,身體也顫抖起來。

霍顏怕爺爺太激動,忙道:“爺爺,只是霍家班的人回來了,爹還沒有回來。”

老爺子眼睛裏的那點光又迅速灰暗下去。

春巧本來還挺高興的,可是看到霍老爺子這樣,眼淚又不争氣地啪嗒啪嗒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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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顏給霍老爺子蓋好被子,撸了一把春巧的狗頭,“哭什麽,今天應該是高興的日子才對。走吧,去看看娘給大夥準備了什麽好吃的。”

春巧忙不疊點頭,用袖子擦幹眼淚屁颠屁颠跟在霍顏身後,對自己無比嫌棄。她可真是不争氣,眼淚窩子這麽淺!看看她家小姐才叫強大!女兒有淚不輕彈,不然怎麽做大事!

雖然霍平章沒有回來,但是家裏能回來活人總是大喜事,而且霍劉氏現在對閨女蜜汁自信,覺得她閨女能把霍家班這麽老些人撈出來,肯定也能想辦法救出霍平章。所以霍劉氏興致勃勃忙活了一桌菜,給霍家班的人接風。

朱河也燒了好多熱水,讓朱江等人洗澡,還用艾草葉子将他們在大牢裏滾過的衣服洗了。

然而相比于霍劉氏等人,霍家班的人卻并沒有多麽喜慶,一個個都心情沉重。

“夫人,班主他還沒有消息嗎?”有人問。

“是啊嫂子,班主他什麽時候能出來?”

霍劉氏眨巴眨巴眼,去看旁邊的霍顏。

霍家班的人卻是從始至終都沒拿霍顏這麽個小丫頭當回事,不明白好端端和霍劉氏說話,她去看霍顏幹什麽。

朱河看不下去了,決定來一場科普。

“大家還不知道吧,自從班主出了事,老班主病倒,咱們霍家都是小姐在管。大家夥今天能順順當當從大牢裏出來,也是我們小姐走動的關系!”

小姐?

霍家班衆人全都一愣,後知後覺想起來,哦,原來霍家還有一個小姐呢!只不過對于這個所謂的“小姐”,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她被霍班主拎着鞋底子追着滿胡同亂跑。

朱河見衆人這态度,急了,“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不信我帶你們去王公……”

霍顏夾了個雞翅膀塞進朱河嘴裏,“好了朱河,別胡說八道了,咱班裏的人這次能平安出來全靠老天爺保佑。你想往我臉上貼金,也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啊?”

朱河叼着雞翅看霍顏,有點懵逼。

從回來就一直悶聲不吭的朱江忽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甕聲甕氣道:“什麽老天爺保佑!還不是多虧了班主!要不是出事兒的時候班主将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一口咬死我們不知情,是受他指使才演的那場戲,咱們能只是挨一頓板子嗎!”

有人被朱江吓了一跳,“哎,朱江,說話歸說話,你幹什麽這麽大的火氣?”

朱江憤然道:“我有火氣?當初明明大家都聽見了,那傳話的小太監就是讓我們演的武媚殺皇後,結果審問時你們怎麽說的?都說不知道!這是兄弟嗎?對得起班主嗎!”

這時一個年歲稍大的人忽然冷笑一聲,“江子,也不能這麽說吧。我們大家這次遭難,本來就是受班主牽連的。要不是他把人家徐班主的兒子害死了,能這麽往死裏整咱們?”

“吳師傅,你!”朱江眼睛都紅了,要不是被人拉着,只怕拳頭都要掄到對方臉上去了,“吳師傅,您可別忘了,您是前聲啊!當時老佛爺動怒,是說過要讓人毒啞您嗓子的!要不是後來班主站出來替你擋罪,您還能全須全尾地坐在這裏吃飯?”

吳師傅就是專門負責唱腔的“霍家班第一嗓”,可以說是班子裏的頂梁柱,平日連霍平章都要敬着他,何曾被這麽頂撞過?于是當下沉下臉,冷哼一聲,直接離席而去。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如意樓被查封,霍平章生死未決,霍家班的人回來了,卻似乎并沒有讓霍家的境況轉好,反而滿院子死氣沉沉。

霍顏冷眼看着,知道所有人其實都在等一個結果。

距離秋審的日子越來越近,牢裏判了“斬監候”的人只怕都要開始睡不好覺了,然而霍平章一直沒有消息。

霍顏終于坐不住,正準備讓朱河再出去打聽一下,看看王公公那外宅裏有沒有人,她要再親自跑一趟,結果沒想到,那伺候王公公的小丫頭卻一大早跑了來。

“霍小姐!我們老爺說讓您今天過府一趟,他有急事兒和您說!”

霍顏二話不說,直接讓朱河去套馬車。

朱河憋屈道:“阿顏姐,馬車不在家。吳師傅還有班裏其他幾個兄弟,一大早就駕着馬車出去了。”

霍家班只有這一輛馬車,以前霍平章和班裏的人稱兄道弟,這馬車誰有事都能用,已成了習慣。

霍顏攥緊了拳頭,強壓下心頭怒意,并沒有多說什麽,“那你去對面李氏繡莊,管李大娘借一下馬車,就說咱有急用。”

朱河“哎”了一聲,急忙跑出去,不一會兒就将繡莊的馬車駕回來。

霍顏吩咐春巧看家,拉上王公公家的小丫頭就往劈柴胡同十七號趕,一路風馳電掣,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心跳得厲害。等她終于見到王公公,看對方那凝重神色,這不祥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王公公,我爹他……”

王公公擡手,“孩子,你先聽我說。你爹他的秋審結果已經下來了,斬監候轉斬立決。”

霍顏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王公公急忙将她扶起來,嘆氣道:“哎,我真的是盡力了。本來我心裏有數,你爹他這事兒并不是什麽死案,只要找對了人多使點銀子,能在老佛爺面前幫着說上兩句話,也就沒事兒了。但是你們那仇家……實在是太狠了!”

霍顏愣愣地看王公公,“仇家?您是說……徐家?”

王公公:“就是徐家!我估計你家也早就有數了吧,那傳話的小太監就是徐家買通的。我以為只要把這小太監揪出來,讓他說出實情也就行了。可是你知道那老徐家為了讓你爹定死,做了什麽?”

霍顏搖搖頭。

王公公:“徐班主竟然把自己的親閨女,送去給宮裏的劉總管做老婆了!”

霍顏:“……”

王公公:“劉總管近來深得老佛爺寵信,就連李大總管也要給他三分面子,他要置你爹于死地,你說你爹他還能活麽?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提前将這消息告訴你。”

霍顏聽得從頭到腳冰涼,連心也涼了。

但她不!甘!心!

她再清楚不過,這将他爹逼到絕路的王朝已走向末路,難道她能眼睜睜看着他爹在這王朝覆沒的前夕無辜陪葬?

霍顏向王公公深深一拜,再開口時,聲音已平靜異常,“多謝公公為霍家奔走費心,事已至此,阿顏這便告辭了,以後就不再叨擾公公,還望公公保重。”

王公公在霍顏擡頭時,看出她眼中閃過殺伐之色,不由心頭一跳。

“孩子!”

霍顏被叫住,默默轉過身看王公公。

兩個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彼此便已經心知肚明。

王公公面露擔憂:“事關重大,你……可下定決心了?”

霍顏沉默不語,目光卻堅定。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王公公向窗外看看,确定沒有人,才走到霍顏近前,壓低聲:“老佛爺她鳳體欠安,行事要趁亂,也就是這幾日了。”

霍顏眼睛一亮,看了看王公公,又對着他行了個大禮,“王公公大恩,霍顏銘記于心。”

“去吧,萬事小心。”

離開王公公家,霍顏坐上馬車,眼眸中鋒芒畢露,淩厲迫人。

“啓程,去煙袋胡同五十九號!”

作者有話要說:  朱河:阿顏姐,這裏的門牌號都不太清楚呀!哪個是五十九號?

霍顏:找門口有大白菜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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