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官司二

如果問現在北平城誰家的熱鬧最好看, 人們幾乎會毫不猶豫地回答:還用問麽?當然是老霍家和老徐家!尤其是有霍家那位小姐出場的熱鬧, 那絕對夠人們一整年的飯後談資,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霍顏這一嗓子叫出了氣勢, 如意街上的吃瓜群衆很快圍了上來。

徐金刀帶着人從如意樓裏出來,面色很不好看,“霍家丫頭, 你這一大早起的, 在外面胡喊什麽呢?”

霍顏笑道:“徐伯伯,剛才我喊得聲音還不夠大麽?您……沒聽清楚?”

徐金刀冷哼一聲,“我當然聽清楚了, 但是你所說之事,完全是無稽之談!我什麽時候欠你錢了?”

霍顏:“徐伯伯沒有欠我的錢,卻是欠了我爹的錢,欠我爺爺的錢!”

“胡說八道!”徐金刀這回是真的怒了, 他是個非常好面子的人,能忍霍顏這麽久,一來是覺得她不過女流之輩, 二來是在他眼裏,她還只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不想跟她一般見識。但是她說他欠了老霍家的錢,這根本就是沒影兒的事, 哪能任憑她胡亂造謠。

徐金刀給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一幫壯實小夥子撸胳膊挽袖子跳出來,将霍顏圍了起來。

原本在霍顏懷裏趴得好好的虎斑貓忽然擡起頭, 目光冷冷地注視着那些人,一雙貓瞳竟把人盯得脊背汗毛倒豎。

好兇的貓……

霍顏見徐金刀要叫人對自己動手了,臉上笑容不再,只冷冷地掃了一眼面前這幫壯實漢子,語氣不疾不徐,字字清晰,“徐伯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您總不能看我一個小姑娘好欺負,為了不還錢就直接将我打出去吧?”

徐金刀怒喝:“你這小丫頭口口聲聲說我欠你們家的錢,那你倒是說說,我什麽時候欠了錢,又是欠了什麽錢!你就當着這些街坊鄰裏的面,一筆一筆全都把賬算清楚了。”

霍顏冷笑:“還用算清楚麽,現在每過一分一秒,你都會欠給我們家新的錢。只要你的如意樓還在開張營業,只要你們臺上還在演皮影戲,你們徐家就欠我們霍家的錢!”

徐金刀根本聽不懂霍顏在說什麽,只覺得她在強詞奪理胡攪蠻纏。

這時肖旅長也從如意樓裏出來,目光赤`裸`地在霍顏身上打量,露出一個略顯猥瑣的笑容,“霍小姐,我是個外人,不如我來說兩句公道話吧。雖然您和少帥……哈!是吧!”

說到這裏,肖旅長停頓了一下,給人留下充分遐想的時間,然後才繼續道:“但不管如何,您這樣也未免太蠻橫霸道了些,畢竟現在我們倡導的是自由平等,民主共和,即便大帥在此,也要按照國民政府頒布的法律章程行事呀!總不能憑着特權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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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臉皮稍微薄一點的女孩子,此時被人這麽明裏暗裏地內涵一番,只怕早就羞憤欲死了。但霍顏是誰?她的臉皮厚度恐怕連她自己都沒摸透過。

霍顏看向肖旅長,幽幽笑道:“哦?肖旅長,您把話說清楚些,我和少帥怎麽了?”

肖旅長哈哈大笑:“這種話還用我說麽?大家應該心裏都很清楚吧?”

霍顏:“大家心裏清楚,我卻不清楚啊。”

肖旅長見霍顏咄咄逼人,臉上有點挂不住,“你們之間有什麽關系,還用我說明白?”

霍顏:“用。”

肖旅長:“……”

霍顏:“怎麽?不敢說了?怕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讓少帥聽見了你的胡咧咧,直接拿槍崩了您?肖旅長既然連自己的話都沒辦法圓明白,還在這兒裝什麽青天大老爺?我看您還是一邊歇歇吧您!”

“你!你這小婊……”肖旅長氣急敗壞,手下意識摸向配`槍,但是顧及到周圍人太多,而霍顏又的确和少帥關系匪淺,才強行忍住,将後面的字吞下去。

霍顏:“不過呢,肖旅長有一句話說的還是在理的,現在民國了,我們要遵從法律,要按規章制度辦事!您說對不對呀,肖旅長?”

肖旅長冷哼一聲,幹脆不再接霍顏的話。

徐金刀不耐煩道:“霍家丫頭,你也別賣關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麽,趕緊明說吧!也別耽擱我們兩家做生意。”

“看來徐伯伯是真的不明白?哎,您平時忙着賺錢,好歹也該多關心關心時事啊。”霍顏說着拿出一份報紙,遞給徐金刀。

徐金刀看了一眼,一臉狐疑地接過。

霍顏:“看見這報紙上的新聞了嗎?早一個月前,國家最高法院頒布了《著作權法》,頒布當日即開始生效。這著作權法是什麽呢?就是說呀,所有具有獨創性的作品,著作權都歸創作者所有,別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使用,否則就是侵權,要賠錢的!”

徐金刀低頭看着報紙上的新聞,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霍顏:“所以您現在明白了嗎?如意樓自重新開業以來所表演的皮影戲,用的都是我爹和我爺爺寫的唱詞戲本,雖說故事都是那些老故事,但裏面諸多精彩诙諧的對話和細節,大多出自我爹或是我爺爺以及我□□爺爺之手,都是受《著作權法》保護的。所以您這次要将侵犯我們家三代以內獨創戲本的賠償拿出來,并且承諾以後不許再用我霍家的戲本子!至于霍家世代祖傳的那些更老的戲本,我們也就不再追究了,也算是全了我們兩家這多年的交情。”

徐金刀明顯被霍顏這一手弄得方寸大亂,他沉吟片刻,才淡淡道:“煩請霍小姐在此等候片刻,容我們回去商議一下。”

霍顏很是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嗯,去吧!我就在這裏等着呢。”

徐金刀領着他的人進了如意樓,只留霍顏一個人抱着貓站在外面。

春巧剛才出來找霍顏時,正好看見徐金刀讓人把霍顏圍住的一幕,吓得臉都白了,立刻跑回去搬救兵。

然而當朱江抄着家夥帶着稱心樓的一衆夥計們抵達戰場時,卻發現戰場上就剩他們家小姐自己了。哦對,還有小姐懷裏那只貓。

所以這是……敵方全軍覆沒了?

不過夥計們很快又給自己找到了新的存在感,在片刻的怔愣之後,搬椅子的搬椅子,遞茶水的遞茶水,全都忙活起來,只把霍顏伺候得舒舒服服,像個老太爺。

而圍觀的人群此時都在交頭接耳地讨論着同一個問題。

什麽是……柱子拳法?

你知道嗎?不知道。

你知道嗎?我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很厲害的樣子!

足足過了半個多鐘頭,徐金刀的一個夥計終于出來了,對霍顏拱了拱手,“霍小姐,徐班主請您賞面,咱裏頭說話?”

霍顏一挑眉,從老太爺椅上站起來,只叫朱江和春巧跟在身邊,不緊不慢踏進如意樓。

徐金刀和霍顏在一張桌的兩邊坐定,倒是有了些談判的樣子。

徐金刀:“霍家丫頭,你好本事啊!居然能想到這一招。我倒真的有點佩服你了。”

霍顏謙虛:“徐伯伯過獎了,我也不過是平時閑得無聊,就愛看看報紙上寫的新鮮事。”

徐金刀:“說吧,你想要多少分成?”

霍顏:“嗯?什麽分成?”

徐金刀:“你用這新頒布的法律來算計我,不就是想要錢嗎?”

霍顏:“我就是想要錢,沒錯,但我不要分成。”

徐金刀面沉如水,“那你想要什麽?”

霍顏:“剛剛在外面說得不是很清楚了嗎?我要你賠錢,并且以後再也不許用我霍家的戲本子!”

徐金刀微微眯起眼,“那我若是不同意呢?”

霍顏:“那也簡單,不過就是一紙訴狀,咱官司上見!”

肖旅長之前被霍顏噎了一回,心裏一直憋着氣,這回總算不是在人前了,他便迫不及待想要報複回來,因此還沒等徐金刀說話,他便先跳出來,臉都因為陰笑而扭曲變形。

肖旅長:“姓霍的,你別以為你和少帥有些上不得臺面的關系就可以……”

然而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霍顏便一擺手打斷。

霍顏;“肖旅長,說話何必遮遮掩掩?什麽上不得臺面的關系?您不就是想說,我被少帥包養了,被他弄上床一起睡了麽?”

肖旅長幹瞪着眼,居然不知道後面該說什麽了。

霍顏悠哉悠哉一下一下撸着貓腦袋,“實話和您說了吧!我啊,還真就把少帥給睡了!”

被霍顏抱在懷裏的虎斑貓,忽然擡起貓腦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徐金刀怒喝:“霍家丫頭!你到底還知不知道羞恥為何物!居然敢當着這麽多男人的面說這些下作事!”

“怎麽,難道我不說,你們心裏就不是這麽想的了?一群大老爺們活得這麽膩歪。我還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怎麽着?不能把我浸豬籠,是不是心裏特別不痛快呀?別逗了,你們啊,心裏指不定也想睡了少帥攀上高枝兒呢,可惜,沒那功能啊!”

霍顏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看着面若菜色的肖旅長和徐金刀,快把自己眼淚都笑出來了。

你們啊,也就能做些賣女求榮獻妻媚主的勾當吧!

那些,才是真正的下作!

徐金刀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好不容易才蹦出一句:“你,霍家怎麽出了你這麽個女流氓!”

霍顏哼笑:“呦,您才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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