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敵一
請帖上寫的赴宴時間是第二天中午, 因為玉馐閣在以前的皇城裏, 距離如意街有一段路程,霍顏特意提前兩個多小時從家裏出來。
然而才剛準備上馬車, 就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遠遠高聲叫道:“霍小姐!請留步!”
霍顏回頭,只見一個大兵打馬疾馳而來, 到霍家大門前拉了馬缰繩站住, 然後從馬上跳下來,大步走到霍顏面前,對她行了個軍禮。
士兵:“霍小姐!我是少帥派來給您送信的!”
士兵說完, 從腰間挎包裏拿出一沓信,雙手遞給霍顏。
士兵:“霍小姐,少帥他剛離開北平不久就遭到了敵軍的埋伏,被圍困在山區半月有餘。這期間他每天都給您寫一封信, 只可惜一直無法送出。直到昨日突圍,少帥才讓我乘火車趕回來,吩咐我務必将信件送到您手中, 并解釋清楚信件耽擱緣由。”
霍顏捧着那厚厚的一沓信,瞪大眼看着那士兵, 有點發愣。
士兵這時又走到馬兒身邊,從馬鞍上解下一個包裹。
“霍小姐, 這是少帥托我轉交給您的禮物,說是最好盡快拆開,不然禮物容易壞掉。在下還有軍務在身, 這就告辭了!”士兵将包裹交給霍顏,行了個軍禮,便又騎上馬離開了,真是來一陣風去一陣風。
春巧見霍顏還在發愣,便出聲道:“阿顏姐!”
霍顏回過神,抱着盒子和信上了馬車。
春巧很興奮:“怎麽樣,我就說少帥不可能忘記給你寄信吧?從他離開到現在,一共是二十一天,我數數,一,二,三……你看你看!不多不少,剛好是二十一封信呢!我們的打賭我可沒有輸呢!”
霍顏白了春巧一眼,抽出手帕将信包好。
春巧:“诶?阿顏姐,你不拆信嗎?”
霍顏不屑:“現在哪有功夫看這個。”
春巧目光又落到那個包裹上,“那阿顏姐要不要拆開禮物啊?剛才那個大兵說,要盡快拆禮物,不然會壞掉呢,也不知道那古怪的少帥又給你送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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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顏心裏也很好奇,便将那盒子拿過來。
盒子一入手,霍顏便覺得有些重,再輕輕遙遙,裏面沒有聲音,于是她小心翼翼打開包裹,見包裹只用紙簡簡單單包了一層,裏面就是一個帶蓋子的檀木盒。
盒蓋的縫隙裏,露出茸茸的軟毛。
霍顏心頭一跳,忙将盒子打開,一顆貓腦袋豁然鑽出來!
春巧驚呼:“哎呦!居然是貓!是阿顏姐的那只虎斑貓啊!”
虎斑貓已經二十多天不見蹤影了,霍顏曾和春巧指天發誓,下回它再回來,一定抱去胡師傅那裏做絕育,然而當她真的看到了這只臭貓,卻什麽都想不起來,只有抓過來好一頓搓揉的份。
先是狠狠地揉貓腦袋,把貓揉得眯起眼。等心中的氣消了,又抱着貓用鼻子蹭它脖頸處的軟毛。
春巧見霍顏看到貓那激動的樣子,在旁笑道:“少帥這回的禮物送的還真是稱阿顏姐的心意呢,但他是在哪裏找到的貓?以前貓每回出走,我們翻遍幾條街都找不到它呢!”
霍顏聽春巧這麽說,忽然想到什麽,心中狐疑起來。
她抓起貓的兩只前爪,提起來左看右看。
霍顏:“诶?不對呀!”
春巧:“怎麽了?”
霍顏:“它脖子上的鈴铛呢?”
一直在霍顏手中溫柔似水的虎斑貓忽然渾身一僵,貓眼睛瞪大。
春巧:“不會在什麽地方掙斷了吧?”
霍顏越想越不對勁,回憶之前種種,忽然半眯起眼,目光幽幽盯着貓,冷笑:“我知道了。”
貓的身體更加僵硬了,連尾巴都僵在半空,貓瞳放大。
霍顏:“這貓,是那姓謝的養的!”
貓:“……”
霍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很對,許多之前沒有注意的問題都接上了。
她放在肚兜口袋裏的鈴铛鑰匙自從大帥婚禮那天就再也找不到了,而那天她剛好就是穿着那件肚兜去的大帥府,被姓謝的占了便宜。如果是那個時候,姓謝的摸到了鈴铛鑰匙,就給順走了呢?
再仔細一琢磨,每次有謝時出現的地方,似乎都會有虎斑貓的影子,比如那天剛在炸醬面館碰到了他,當天晚上就聞到了虎斑貓身上的炸醬味兒。再比如謝時剛和她告辭,說要離開北平,虎斑貓緊跟着就消失,現在更是堂而皇之地被謝時裝進盒子裏送給她。
別人或許不了解,但她能不知道這只臭貓有多麽兇殘嗎?尋常人能有那本事,把它放進盒子裏?就算放進盒子裏了,還能讓這臭貓如此老實地待在裏面?
唯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小妖精常年一貓二主,而且姓謝的對此知情!
霍顏捏住了貓脖子,笑得猙獰:“好啊你,原來你是謝時的貓!”
貓:“……”
霍顏:“原來你是個小叛徒!”
貓:“……”
霍顏一想到這虎斑貓可能也像此時在她這裏一樣,被謝時抱在懷裏又親又摸,便一陣嫌棄,直接将貓丢開,擺擺手:“滾吧滾吧,去找你真正的鏟屎官。”
虎斑貓摔在霍顏腳邊,仰起腦袋,一雙水汪汪的貓眼睛盯着霍顏,用前爪一下一下扒拉着霍顏的褲腿,看着可憐兮兮的。
霍顏瞥了一眼,本想不理會,可是被那貓爪子撓得,實在是硬不下心腸,最後又重新将貓抱回腿上,負氣道:“你說,若是我和你那少帥只能選一個,你選誰呀?”
虎斑貓毫不猶豫地将一只前爪按在霍顏胸口。
霍顏被逗樂,“這還差不多,那以後就不要理姓謝的了,就跟着我好不好?”
虎斑貓似乎生怕霍顏會誤會它立場不堅定,四爪攤開,化為一張貓餅,緊緊貼在霍顏身上。
霍顏這心裏都要被萌化了,用力在貓腦袋上揉了兩下,罵道:“小沒良心,還不算白疼你。”
原本略顯無聊的旅途,因為有貓可撸,變得買有那麽難捱了。
春巧坐在馬車上往外看,不禁感嘆:“哎,還是小汽車好啊!玉馐閣和帥府離的很近,當初帥府派車來接我們,攏共也就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可是坐馬車過去就要一個多小時,阿顏姐,咱什麽時候也能有錢買小汽車啊?”
一直趴在霍顏懷裏半眯着眼的虎斑貓忽然耳朵動了動,擡起頭。
霍顏:“急什麽?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春巧:“嗯?面包是什麽呀?”
霍顏想了想,“和大饅頭差不多,就是更甜更軟一些。”
春巧:“呀,這面包聽起來就很好吃啊!不知道哪裏能吃到呢。”
此時馬車正駛到東交民巷附近,霍顏一手攬着貓,一手掀開車簾,看向不遠處一棟宏偉的四層西式洋樓,對春巧道:“看見了沒?那是六國飯店,裏面不僅有面包,還有各種新鮮的洋玩意。”
春巧聽得滿眼憧憬:“那我們能進去嗎!”
霍顏将車簾子放下來,重新坐回來閉目養神,“現在?把咱倆捆一起賣了也去不起啊。”
春巧失落,将腦袋探出車窗,回頭看着漸漸遠去的六國飯店,心想,什麽時候可以賺到足夠多的錢呢?
虎斑貓看了看春巧,又看了看霍顏,若有所思。
馬車終于抵達玉馐閣,霍顏剛下馬車便看到玉馐閣大門口站了好多人,都穿着統一的黑綢褲和黑綢馬褂,雖然都是長相斯文白淨的年輕男人,卻能看出來都不是好惹的。他們此時全都看着一個方向,神情戒備。
霍顏回頭,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發現這裏和大帥府居然只隔着一條丁字形馬路,大帥府就在玉馐閣的斜對面。此時帥府門口也有一隊士兵列隊,因為距離太遠,霍顏看不清士兵們的表情,但是憑感覺,隐約覺得他們也在往玉馐閣這邊看。
朱河被玉馐閣門口這陣仗吓到了,小聲問霍顏:“阿顏姐,這些人都是天犬會的人嗎?我,我這腿咋有點哆嗦呢?”
霍顏:“怕什麽,他們還能咬你?”
就在這時,前面路口有一輛送水車,正要往帥府的方向去,然而旁邊胡同裏驀地竄出來一條大黃狗,那推水車的工人為了躲閃,失去平衡,直接翻車了。水車上放着的四個一人多高的大水桶直接滾落,弄得滿地都是水,還把霍顏的褲腿濺濕了。
“不長眼的蠢狗!我他媽打死你!”那送水工人氣死了,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追着狗打。
玉馐閣門口天犬會的人立刻上前阻攔,将那大黃狗護在身後,對那送水工人兇巴巴道:“幹什麽你!”
這送水工人可不是普通的工人,他也是帥府的外編人員,因此絲毫不憷,瞪着眼睛吼回去:“什麽幹什麽?沒看見麽?這可是給帥府送的水!被那蠢狗給糟蹋了,今天必須打斷它一條狗腿!好讓它知道知道規矩!”
天犬會的人撸胳膊挽袖子,“打斷它的狗腿?我看你敢!”
“有什麽不敢!”送水工人回頭往大帥府看了一眼,拇指和食指放進嘴裏吹了個口哨,那邊一隊大兵立刻端着洋槍沖過來。
“姥姥的,帥府的人這是什麽意思,要幹架?兄弟們抄家夥!”
“幹架就幹架!怕你們啊!瘋狗!”
“一群病貓,幹了他們!”
兩夥人說着就打起來,吓得春巧和朱河連連拉着霍顏後退,唯恐殃及池魚。
這時從玉馐閣裏出來一個青年,看上去像是個頭目,他也沒管那些和帥府大兵掐起來的手下,看到霍顏,直接過來拱手道;“請問是霍小姐嗎?我們少東家已經在裏面恭候多時了,有請。”
霍顏謹慎地往那厮打成一團的兩撥人看了一眼。
青年笑道:“不用理他們,沒幾天就得有這麽一回。霍小姐,您請吧。”
霍顏心中更加震撼。
看來這天犬會果然名不虛傳,真的連執政軍閥都不放在眼裏啊。
這時青年忽然注意到霍顏懷裏的貓,愣了一下。
青年:“霍小姐,這貓……”
霍顏抱歉道:“不好意思,這貓是我的,前些日子走丢了,剛才路上碰到了,好不容易找回來。您看,我能不能帶着貓進去?它很乖,不會亂跑的。”
青年看向虎斑貓的神情越發古怪,最後也只能幹笑一聲:“啊,不妨事,霍小姐請跟我來。”
一行人走進玉馐閣,飯店裏很安靜,大堂裏一個客人都沒有,地板被刷洗得幹淨,幾乎能映出人影。
青年見霍顏神色間顯露出驚訝,解釋道:“我們少東家為了招待小姐,已經将玉馐閣包下來,這裏裏外外也讓人重新打掃過了。”
霍顏在上輩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包大廈包游樂場的土豪見多了,包個飯店又算什麽?因此也只是禮節性地點頭,“讓少東家破費了。”
虎斑貓神色不善地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将霍顏引到走廊盡頭的雅間門口,敲了敲門,恭敬道:“少東家,霍小姐來了。”
“請進。”一道很有磁性的男人聲音自室內傳來。
青年打開門,透過晃動的珠簾,霍顏看到坐在餐桌邊的人。
這人穿着一身寬松的月白色長衫,袖口處露出內裏的襯衣,整齊地翻起兩指寬的白邊,食指上戴着翡翠扳指,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然而,這種種裝逼标配都沒能吸引霍顏的注意。真正讓她移不開眼的,還是男人的那張臉。
挺翹的鼻子,削薄的嘴唇,皮膚白皙,半點瑕疵都沒有。一雙眼尾上翹的瑞鳳眼,瞳孔上方三分之一被上眼睑遮蓋,像是時時刻刻噙着笑意。
真好看啊……
一向對男色沒有什麽抗拒能力的霍顏,又險些流出了口水,直到男人起身,向霍顏打招呼,霍顏還是沒有回過神來。
沈顧:“霍小姐,在下沈顧,久仰大名。”
霍顏:“啊……原來,先生姓沈。不知年紀幾許,家中還有幾口人,府上在哪裏?”
沈顧笑容一僵:“……”
春巧覺得她家小姐不對勁,心說快醒醒啊阿顏姐,您這是要準備上門提親麽!?然而還不等她想辦法提醒,就見她家小姐忽然“嘶”了一聲,低頭惱火地瞪着虎斑貓。
不矜持的小姐。
虎斑貓一臉冷漠地收回了抓在霍顏胳膊上的爪子,然後轉過頭,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對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