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年後
065 三年後
建安十四年春, 曹操因赤壁戰敗，自許都回邺，決心操練水軍, 只為有朝一日能踏平江東。
建安十五年，曹操于邺城頒布《求賢令》, 明确了“唯才是舉”的用人策略，廣攬天?下英才。并在這一年年末, 下令修建銅雀臺, 意為要正式經營邺城為曹軍大本營。
建安十六年正?月，天?子為了表達對曹操的倚重，封了曹氏三個子弟為縣侯。因為一直記得前些年司徒趙溫舉薦曹丕，自己懷疑曹丕無真才實學，對曹丕有愧，曹操更趁機上表天子, 請求賜曹丕官身?。
于是，曹丕得了個五官中郎将的職分，位同副丞相，能開府設衙、議論朝政。
這一年伊始的曹丕, 別提有多意氣風發。也是阿芙在短時內，見過曹丕笑得最多的一次。
不僅僅是因為曹丕得了官位, 還是僅次于其?父的副丞相，更?是因為父親曹操終于看見他、決定重用他。以及因為剛剛送走來為阿芙診脈的醫者?。
阿芙近來身?子不太爽利，每日困乏得厲害。醫者?診脈後?, 只笑說：“恭喜公子、夫人, 夫人身?體康健得很, 只是有了一月餘、近兩月的身?孕。”
故而，大夫一走, 曹丕就高興地?将阿芙抱了起來，朗聲道?：“阿宓，我們又要?有一個小小子或者?小女兒了……算了，有了叡兒就別再生小子吧，生個女兒，我喜歡長得像你、又像我的女兒。”
阿芙覺得莫可奈何，警告曹丕趕緊放自己下來，小心傷到他未來女兒。但是自己心裏也還是歡愉的。
從前?她懷曹叡，更?多的是痛苦、不想要?這個孩子，卻被衆人脅迫着不得不要?。可如今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不需要?任何脅迫，阿芙都願意把它生下來。
它是阿芙對曹丕傾心以後?，亦是曹丕深愛着阿芙時，才懷上的孩子。
阿芙心裏高興，但嘴上依舊不悅地?說着：“怎麽就又有孕了，這懷孕、産子也太痛了些。”阿芙至今忘不了生曹叡的疼痛，那是仿佛将全身?骨頭?都打碎了也猶不及的疼痛。
阿芙鄭重地?告訴曹丕，“生完這個就不生了。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我都不要?再生了。你或者?我每次行房之前?或者?行房之後?，喝一碗避子湯。”
曹丕忍俊不禁，将阿芙放了下來，抱進懷裏，輕柔地?觸吻她的額頭?，回答：“好。若是你真不想再生，我就去?喝避子湯。但是，包括它，我們也才兩個孩子。一生漫長，我才二十又五，你也不過二十又九，還是可以再多生幾個的。等到我們老了，就真的是兒孫滿堂。”
阿芙沒好顏色地?輕捶曹丕，嗔怪：“生完肚子裏的這個，我都該三十了。女子三十，身?體怕是大不如前?，産子後?恢複都要?好久好久。你就只顧着自己兒孫滿堂，不管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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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服軟，“好好好，我不強求你。但是我們之間常有不受控制之時，若是之後?還有不小心懷上的時候，你就都也生下來。”
“都？”阿芙不可置信，好氣又好笑。她才不會給自己和曹丕這種不受控制的時候。就算曹丕提前?忘了喝避子湯，完事後?，她不是也可以喝？
阿芙暗暗地?下定決心。
想來，若是放在未來，這一對尋常夫妻生兩個孩子，已是夠夠得了，多了養不起也無法分神照顧。雖說現?在在古代，曹丕家大業大、仆役衆多，但古代的醫術、生孩子條件落後?，阿芙還是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四個月後?，到阿芙的肚子若小盆那麽大，已經顯懷。邺城城北方向的銅雀臺也已建造完成。登臺那日，曹操設宴，要?與群臣共享這一盛事。
阿芙由?曹丕陪着，牽着曹叡，前?往赴宴。一路上，曹叡都興趣缺缺、不太高興的模樣。已經八歲的曹叡，如今已至阿芙的腰上高，粉團可愛的小臉蛋褪去?一些嬰孩時的圓潤，變得越發清晰、勻稱。
下車時，曹叡搶着第一個跳下去?，險些撞倒他已經大腹便便，還懷着弟弟或者?妹妹的母親。作為父親的曹丕見狀，嚴厲地?責備他，“曹阿願，你怎麽如此沒有規矩？若是撞倒了阿娘，傷了你弟弟或者?妹妹該當如何？”
曹叡聞言，回過首來向馬車上，先是望着阿芙，目有愧疚。而後?又不以為意地?回看曹丕，不滿地?應着：“弟弟妹妹，你們就知道?弟弟妹妹，是不是有了弟弟妹妹以後?，我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傷到弟弟妹妹、讓阿娘不要?生弟弟妹妹。”
曹叡此話，惹得曹丕當即目色如霜，冷冷地?瞪過去?。曹叡其?實還是怕他父親的，見他父親的眼刀銳利，又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去?。
曹丕扶着阿芙也從馬車上下來，正?欲繼續開口教訓曹叡。阿芙稍推了曹丕一下、阻攔他，繼而走到曹叡面前?，微微彎腰，耐心地?詢問：“叡兒怎麽了，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一路來不高興也是因此嗎，是阿爹阿娘最近疏忽叡兒了嗎？”
曹叡聽?到母親柔和、溫婉的嗓音，先是微微地?擡眸，盯着看了一會，而後?滿目的難過，委屈地?開口：“近來，不論是乳母、香蟬姑姑，還是阿爹都叫叡兒不要?老去?打擾阿娘，因為阿娘有弟弟妹妹了，叡兒過去?會妨礙阿娘。可是阿娘明明是我一個人的阿娘啊，他們都還沒有降生，為什麽就要?同我搶阿娘。”
曹叡說着說着，更?紅了眼眶、落下淚來。
阿芙聽?了他的話，先是回眸瞋了曹丕一眼，而後?一邊為曹叡擦眼淚，一邊歉疚地?說着：“叡兒，對不起，這件事情是阿爹和阿娘沒有做好。阿娘回去?會告訴乳母和香蟬姑姑，讓她們別再說這些不應當的話。還有你阿爹，阿娘也不準他再說了。無論阿娘懷了弟弟妹妹，還是沒懷，阿娘永遠是叡兒的阿娘，叡兒想來找阿娘，随時都可以來。”
“也無論弟弟妹妹降生以後?。就算有了弟弟妹妹，叡兒也永遠是阿爹和阿娘的第一個孩子。是阿娘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奇妙，擔憂又彷徨，慢慢摸索着過來，撫養長大的第一個孩子。或許阿娘因為精神不濟、剛生完弟弟妹妹身?體不适，無法像往常那樣完全地?照顧叡兒。可那也只是因為阿娘身?子不爽利罷了，并不是因為阿娘不喜歡叡兒了。”
“阿娘喜歡叡兒，很喜歡很喜歡叡兒，比喜歡阿爹還要?喜歡叡兒。況且。弟弟妹妹也不是來搶叡兒阿爹阿娘的妨礙。他們是與叡兒、與阿爹阿娘血脈相連、最親近的家人。往後?，弟弟妹妹也需要?叡兒的照顧。甚至等爹娘都不在了，叡兒和弟弟妹妹長大，你們才是會相互扶持到老的。那時，弟弟妹妹也會反過來照顧叡兒。”
“當然，是要?在弟弟妹妹對我們叡兒好的情況下。若是弟弟妹妹對叡兒不好，叡兒也不必委屈自己。都是父親和母親t?的孩子，他們幼年或許還有不懂事的借口，可等到他們像叡兒這麽大，不管是阿爹、阿娘，還是叡兒，都沒有理由?縱着他們。”
“真的嗎？”曹叡眨巴着漆黑的眼睛，停止哭泣，好奇地?反問阿芙。見阿芙點頭?，他更?緩緩地?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抱住阿芙，把頭?枕在阿芙的肚子上，鄭重說着：“阿娘、弟弟或者?妹妹對不起，叡兒不是真心想要?傷害你們的，只是怕從此以後?阿娘只疼弟弟妹妹，不疼愛叡兒了。”
阿芙笑着，輕撫曹叡的發頂。
曹丕見狀，也走上前?來，一邊揉兒子的小腦袋，一邊嗔怪道?：“臭小子，不愧是你阿爹我的兒子，怎麽心思?也這麽深沉、敏感？其?實，阿爹剛才并非想責怪你傷了弟弟妹妹，就算沒有弟弟妹妹也不要?緊，可萬不能因此傷了你母親。不然不僅叡兒會難過，阿爹也會很難過很難過的，知道?嗎？”
曹叡悶聲，誠懇地?回答：“叡兒知道?了。”
“叡兒明白是因為阿爹喜歡阿娘，所以才不願意看到阿娘受傷的。”小小子說完前?一句，突然又鬼靈精怪地?擡起頭?來，望着他的父親和母親笑道?。
曹丕和阿芙啞然失笑。
這下換是曹叡主動地?來牽他們，一邊牽着他們要?走，一邊認真地?詢問：“那阿爹阿娘，我和弟弟或者?妹妹，以後?也會像阿爹和彰叔父、植叔父一樣，可以一起玩耍、一起讀書習武、一起上戰場英勇殺敵、互相救助嗎？”
曹丕鄭聲：“會的。”
阿芙卻是無奈，“阿娘倒不想你或者?你弟弟、妹妹上戰場，那太危險了。但是你們真要?去?的話，就一定會的。”
阿芙側首對曹叡笑。
曹叡也笑。
此時，身?後?傳來一聲輕呼，“阿宓、叡兒。”
曹丕、阿芙和曹叡聞聲回首，望見正?從馬車上下來的卞姝。卞姝款款地?走近，到阿芙他們身?邊，捏了捏曹叡的小臉。
阿芙笑喚：“母親。”
曹丕則是故作不滿，“如今母親的心裏只有兒子和孫兒，卻沒有兒子了。”
卞姝忍不住笑嗔曹丕，“你這小子，怎麽還同自己的妻兒争風吃醋？”
而後?，曹丕伴阿芙、曹叡三人一齊望向卞姝的更?身?後?。察覺到不對，阿芙有些遲疑地?開口，詢問：“阿娘，父親沒有同你一起來嗎？”
照理說丞相與丞相夫人是該一起的才對。
而阿芙話音剛落，只見緊接着卞姝之後?的一輛馬車上，先是走下了威嚴的曹操。接着曹操之後?，是過去?三年、已經從喪子之痛走出來、牽着女兒曹憲的環媗環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