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平衡之術

平衡之術

劉挽千辛萬苦終于把泰永兩個字描出來了, 醜是醜了點,至少有那麽一個模樣了。

劉徹瞅見了叮囑一句道:“字得好好練,照着父皇教你的練。字如其人, 等你什麽時候把字練好了, 朕必重重有賞。”

咦!練好字都有賞, 自家老父親忒大方了點。

不不不, 話是說給劉挽聽的不假,又不是只說給劉挽聽。

窦嬰在一旁看着劉挽寫的字,和方才劉徹教她寫字時的樣兒,他是哪怕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 差之千裏。劉挽要什麽時候才能把字寫得跟劉徹的一樣。

照着劉徹的字練,練好了才能有賞。參照她行事, 劉徹難道不是讓他出面壓制田蚡?

一時間, 窦嬰有些拿不準了。

“朕的問題很難回答?”劉徹叮囑完劉挽,并沒有忘記方才對窦嬰提出的問題。

窦嬰立刻跪下道:“臣管教不嚴。”

劉徹輕聲道:“只是管教不嚴嗎?你這麽些年為什麽用灌夫?”

聽聞此問,窦嬰失态的擡起頭, 顫着聲音想解釋,劉徹揚起手道:“朕知道你們各有各的盤算, 朕不要求你們事事為朕謀劃,可朕也不會允許你們壞了大漢朝的規矩。灌夫和丞相之間積攢了多少仇, 多少怨,朕不是不知道, 朕不管, 無非是要看看,你們到底在心裏有沒有念及過大漢江山半點。”

窦嬰聽得心頭直顫, 為大漢江山而謀,聽起來有些不真實, 實際上呢?

為君的有此要求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做不到的臣子犯了錯,轉頭還想讓皇帝救他,窦嬰也敢張這個口?

“陛下,太後有請。”窦嬰來得是挺快的,不過消息傳回宮裏,王娡要說沒有動作,鬼都不信。

劉徹望向窦嬰,“太後必為丞相争取,你覺得朕該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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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喽,太後是劉徹的親娘,田蚡是劉徹的親舅舅,論親疏窦嬰比得上他們嗎?

而且,一直以來不管是田蚡也好,王娡也罷,都想對付窦嬰,巴不得将窦嬰趕出朝廷,是劉徹把人提上來,讓窦嬰接過窦猗房留下的根基,以外戚制外戚。

說難聽點,劉徹不想讓田蚡獨大,因此才把窦嬰留着,結果怎麽着,窦嬰自己鬥不過田蚡跑來向劉徹求救?求救就求救了,聽聽窦嬰說起的來龍去脈,在人家的喜宴上,尤其是在王娡這個太後下令衆侯和皇族都要去參加的場面壞人家喜事,客人有這麽當的?

理不在灌夫那邊,窦嬰不是不明白,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能救灌夫的獨劉徹了。

“從前朕覺得你挺聰明,如今看來你也糊塗了。比起讓朕救人,你該思如何自救。先前你們已經鬧過一回,能讓丞相不得不和你們息事寧人的把柄,難道不能讓丞相放人?”劉徹突然冒出這句,窦嬰震驚的望向劉徹,如何也沒有想到劉徹竟然會跟他說出這樣的話。

末了也是害怕,外面的事他們總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實則早就傳入劉徹耳中。

聽着劉徹的提醒,劉挽知劉徹為何提醒窦嬰,說來說去不還是為了朝局平衡,一但灌夫被殺,窦嬰未必不會受到牽連,彼時朝堂不又成了田蚡一家獨大?那絕非劉徹想要看到的局面。

窦嬰怔怔的望了劉徹半響,終于回過神道:“陛下,臣告退。”

劉徹并不留人,他也想看看,因為一樁事,最後能鬧到什麽樣的地步。

“父皇不讓人分別查查他們的把柄嗎?”劉挽關注的重點莫過于劉徹所指灌夫能讓田蚡老實,不敢輕易為難灌夫的原因。

看來田蚡素日裏沒少幹搜刮民脂民膏的事。

“無非強搶民田,四處斂財,目無法度之類的事。”劉徹望着窦嬰遠去,用着全然不在意的語氣說起這樣的一番話。

劉挽并不掩飾震驚的望向劉徹,“父皇,整個大漢有多少像丞相一樣的人?目無王法?”

這個問題問得劉徹很是紮心,劉徹不得不誠實的承認道:“很多。”

“官紳豪強皆貪髒枉法,強占民田,必使民不聊生,長此以往,大漢江山何以安寧。”劉挽沒能忍住警醒劉徹,她也想看看,在劉徹的心裏有沒有天下百姓?

劉徹淡淡的掃過劉挽一眼,“懂得這些道理了,看來書沒有白讀。你以為天下的貪官污吏殺得幹淨?”

劉挽聽出劉徹語氣間的渾不在意,并不認為在知道有貪官污吏的情況下,他就應該傾其所有,将那些貪官污吏趕盡殺絕。

“發現一個自當殺一個。官紳豪強皆強占民田,國家稅收必将銳減,此事關系甚大。”劉挽垂下眼眸,想着劉徹一生最在意的到底是什麽,得出一個結論,想讓劉徹把她認為重要的事當回事,須從根本下手。否則劉徹不見得聽得進去。

劉徹一頓,“看來這些年你學的東西不少。”

額,劉挽必須得拍拍劉徹的馬屁道:“父皇親自教的我,怎麽能不好。”

“這些事往後不必再提,朕有數。想要對付天下的官員豪紳,遇着一個殺一個遠遠不夠。現在不是時候。”劉徹叮囑劉挽之餘,透露出來的意思惹人深思。遇着一個殺一個遠遠不夠,劉徹是想把他們全都一網打盡嗎?

“好了,你祖母尋我,回去好好練字,今日就到這兒了。”劉徹和劉挽交流兩句,沒打算再一直和劉挽聊下去。國家大事他沒有避着劉挽的意思,也是因為多年以來劉挽的嘴嚴,不管在他這兒聽到什麽事,從來不會出去外頭漏一個字。

況且,有時候劉挽聽事兒也能說出自己的看法,給劉徹想幾個有用的主意。

就劉挽依着窦嬰的話分析出大漢朝存在的某些問題,足以證明劉徹把人教得不錯。

“去病表哥什麽時候回來?”劉挽何嘗不知,人小的問題太多,能管的事太少,她聽着劉徹和身邊朝臣說的只字片語能夠察覺大漢存在的問題很多,劉徹又怎麽會不知。

只是,相比之下劉徹所最在意的并非尋常百姓的想法,百姓的生死,劉徹根本顧不上。劉挽執意拿着尋常百姓的性命不放,并不能讓劉徹改主意,相反,只會引起劉徹的不滿,如此,劉挽依然要喋喋不休的說起劉徹不想聽的話嗎?

審時度勢,劉挽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卻也必須成為那樣的人。

作為一個受寵的公主,和一個無關緊要的公主,不會有人認為兩者沒有區別吧。

“怎麽?你表哥才剛出宮,你就舍不得了?”劉徹一聽劉挽問起霍去病,上下打量一番劉挽,心裏未必沒有什麽想法,但觸及劉挽純真的眼眸,又覺得不會。

“有表哥在,至少有人陪我練武,陪我讀書。姐姐和嘉兒就喜歡粘着娘。”劉挽不是因為沒有志同道合的人,因此才會想念出宮回家的霍去病。

劉徹笑了,沖劉挽道:“尋常的理由不必告訴朕。你表哥不在,課也須好好上。朕讓你習武時說過的,絕不許你半途而廢。”

可不,大漢的公主沒有習武的,劉挽要做第一個例外的人,行,劉徹也得有言在先,他絕不許劉挽半途而廢。既然要學必須堅持到底。

“有沒有表哥我都會好好習武。”劉挽連忙回答,她看起來像是要半途而廢的人嗎?

劉徹滿意了,讓劉挽回九華宮去。他去見王娡。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揪着窦嬰的把柄,不能讓窦嬰死,能讓窦嬰手底下最忠心的人去死,王娡也不會輕易放棄。窦嬰糊塗一回,如今就看他的速度快不快了。

事實證明,窦嬰晚了一步,等他尋上灌家人時,才得知聽聞灌夫入獄,灌家的人四散而逃。

窦嬰打聽才知道,在他進宮求劉徹出手的時候,田蚡已經利用自己作為宰相的權利,将灌家不識趣的人都捉了起來。

不僅如此,田蚡手下底有不少想要讨好田蚡的人,四處傳話,道灌夫在田蚡這個丞相的宴席上辱罵賓客,侮辱诏令,犯了不敬之罪。如今朝廷要仔細查查灌家種種,一但有所發現,別管灌家人犯的什麽案子,全都要捉入大牢。

灌家聽聞消息,立刻跑的跑,躲的躲。

自來民不與官鬥,何況灌夫此番得罪的是丞相,丞相。

灌家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事,或許該說,各家有權有勢的人家有幾個能禁得住查的,一但查起來,不跑,他們家怕是要一個都不留了。

窦嬰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無力,他終于明白為什麽劉徹會說他變蠢了,可不是變蠢了嗎?

分明有機會救灌夫的他,卻錯失了救灌夫的最好機會。

失了先機,讓田蚡和他手底下的人把灌家的人全都吓跑,不配合的也都全捉了,如此一來曾經灌家拿來要挾田蚡的把柄誰還能知道是什麽?

沒有了那些把柄,田蚡又不是第一天想讓灌夫死,他又怎麽可能放過灌夫。

窦嬰臉色陣陣發青,他确實蠢,蠢得無藥可救,無藥可救。

可是,他不能就此放棄灌夫,一計不成他須另想他法。

田蚡手底下的人是多,他手裏也不是沒有人。只要能夠見到灌夫,得知灌夫手裏握着的田蚡把柄,局勢可以再度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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