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您不應該攔着我
您不應該攔着我
第二日下了很大的雪, 司徒岚天剛亮就帶着秦央過來找沈恙了。
車子停在門前,秦央替司徒岚整理了一下衣襟,肅然叮囑:“今日在沈上将家裏, 一定要看我眼色知道嗎?”
“知道的。”司徒岚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昨晚的新聞還是秦央半夜起來喝水的時候看見的,他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司徒岚晃醒, 司徒岚嘟囔着問怎麽了, 秦央咬字道:“陸少将出事了。”
沒開玩笑,這句話直接把司徒岚吓清醒了。
所以兩人在家裏匆匆準備了一下,天剛亮就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過來了。
秦央又忍不住交代:“在沈上将面前,你一定不能提陸少将知道嗎?”
“哎呀老婆你就放心吧,我都知道。”司徒岚重重點頭保證道。
秦央嘆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下了車,司徒岚提着後座的東西跟着走下了車。
別墅門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上了紅色的燈籠, 門口的樹上也挂着五顏六色的彩燈, 就是挂得有些別扭。
司徒岚心裏有些疑惑,又看到別墅裏面的燈都開着,他莫名覺得不對勁,秦央走在前面摁了一下門鈴, 門鈴響了兩聲, 裏面沒有什麽動靜,秦央又擡起手摁了一下。
這回鈴聲剛響起門就被打開了。
門內是沈恙平靜如常的臉,只是眼底有細微的倦意,他穿着居家常服, 腳上也穿着棉拖鞋, 他手裏還提着幾個連成串的小燈籠, 和一支晾衣杆,看起來他似乎在裝扮別墅?
他看起來像是什麽事也沒有……
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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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了解沈恙的,平日裏沈恙不需要上班的時候,他是一定會睡到十點多的,現在才幾點?才七點多吧?沈恙非但沒睡覺,他還在裝扮別墅?
見鬼了吧??
“你們怎麽來了?”沈恙神色如常,他淡淡掃了兩人一眼,雖然嘴上是這麽問的,但還是側開身給兩人讓了路。
秦央對他彎了一下腰,才走進別墅裏面去。
他是第一次來沈恙的別墅,所以還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眼。
沈恙給兩人拿了一雙拖鞋出來,說:“這雙是我的,你穿着應該合适。”
秦央輕輕點頭說了一聲謝謝。
司徒岚對沈恙就沒那麽多講究了,他已經脫了鞋準備換拖鞋了,沈恙看着那雙拖鞋随口道:“你這雙是陸訣的,不合适就算了。”
此話一出,司徒岚準備塞進去的腳僵在了半空中,他眨了眨眼,說:“啊,這個,那個,這個,那我穿了?”
“不然呢?踩髒了讓我拖地嗎?”沈恙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倒是顯得司徒岚有些畏畏縮縮了。
司徒岚這才換上拖鞋。
三人往裏屋走,發現別墅上下被沈恙都被裝飾得差不多了,就是細節處理得不到位,但是沈恙手沒有完全恢複好,也不是沒有這個原因。
司徒岚上前去把挂得歪歪扭扭的福字正了一下,忍不住問:“這些都是你弄的?”
沈恙瞥了他一眼,有些無語:“你不是看見了?”
眼下天色漸明,秦央有些局促,他走過去說:“那讓司徒岚幫你一起弄吧,我去做早飯。”
“嗯,廚房在那兒。”沈恙點了一下頭,下巴往廚房的位置擡了擡,說。
秦央點了一下頭,司徒岚就上前去将沈恙手裏的東西拿了過來,問:“這個挂哪兒?”
既然有免費的勞動力,沈恙自然也不會拒絕,他指着電視櫃一邊的承重牆,說:“那兒。”
司徒岚就快步過去将小燈籠挂了上去。
大廳已經被沈恙弄得差不多了,司徒岚沒忙活幾下就得了空閑,于是開始找沈恙搭閑話:“身體怎麽樣了?”
“還行。”沈恙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去沖咖啡。
司徒岚點了一下頭,看着充滿新年氣氛的大廳,忍不住感嘆:“沒想到你居然還會弄這些。”
他本是無心之話,畢竟沈恙本就不沾染這些家務活,沈恙擡眼掃了周圍一眼,随意道:“還行,畢竟以前都是陸訣裝飾的。”
他提起陸訣語氣平靜又冷淡,但是司徒岚現在是一聽到陸訣的名字就應激,他瞄了沈恙幾眼,發現他神色如常,沒有半分不對勁,就是心眼子有八百個的司徒岚也看不明白了。
他覺得氣氛開始有些尴尬了,于是旋身來到沙發邊,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說:“要不看看電視吧,我等下去幫幫秦央做飯。”
沈恙還沒說話,電視裏的聲音就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
【星際新聞實時報道,塞西亞河北的戰争已經停歇,我們現在走近現場記錄】
【從現場來看,哈羅星犧牲的士兵——】
電視聲音戛然而止,司徒岚手忙腳亂地摁熄了電視,他咳了兩聲,神情十分不自在,“還是,還是聊聊天吧。”
沈恙便端着他自己剛泡好的咖啡坐到了沙發上,司徒岚覺得自己現在是坐立難安。
“聊什麽?”沈恙甚至還對他勾了勾唇。
太怪了,太不對勁了,司徒岚是頭一次發現巧舌如簧的自己,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
“嗯……随便?”司徒岚猶豫了一下才說。
沈恙皺起了眉,“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我能怎麽啊?我就是來看看你身體怎麽樣啊,你別多想。”司徒岚嘴上這麽說,但神情卻十分的不自在。
沈恙便将目光看向了窗外,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大雪,一團一團的雪花往下掉,窗戶上很快就起了白霧,他神色如常,淡然道:“不用擔心我,陸訣不在別墅,我就活不成了麽?”
司徒岚越是想回避陸訣的名字,沈恙就一直提起,司徒岚坐不住了,他“騰”的一下站起了身,然後說:“我去廚房看看秦央。”
不等沈恙回話,司徒岚就往廚房去了。
秦央正在洗菜,外面的動靜也是聽在耳裏的,司徒岚進來以後拉上了廚房的玻璃門,秦央停下了洗菜的動作,壓低了聲音問司徒岚:“沈上将他怎麽樣了?”
司徒岚搖了搖頭說:“很怪。”
怪到哪種程度呢?就和平日裏的沈恙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才怪。
秦央滿臉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外面,說:“還是要他自己想明白,我們幫不了什麽忙的。”
司徒岚嘆了一口氣,“哈羅星好歹也是打了勝仗,冥狼星現在也遭到了重創,想想,其實兩邊都沒撈到什麽好處。”
“可陸少将才那樣年輕。”秦央說話的聲音如他長相一般的溫柔,說話間,眸裏也不自覺染上了淡淡的憂傷。
印象中,陸訣不過才成年的年紀。
陸訣和沈恙,一個比一個有本事,沈恙十五歲就能帶兵打仗,十六歲單槍匹馬闖進敵營取了上将首級還能全身而退,十七歲能夠面不改色地崩了老統領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十八歲擊退萬萬千蟲族入侵者,還能把一個十二歲的陸訣養得品行端正。
這麽多年的戰績只輝煌,不平庸。
陸訣麽,自然也是本事了得的,圖萊星一戰成名,現在又以十八歲的身軀扛起一個星球的榮辱,然卻落得一個屍首都尋不到的結局。
“水太冷了,我來做飯吧,你比我會說話,你出去和他談談。”司徒岚捏了捏秦央冰冷的手說。
秦央倒也沒拒絕,他将圍裙取了下來遞給了司徒岚,然後說:“我出去看看,你先把菜都洗洗。”
司徒岚點了頭,秦央就拉開玻璃門往客廳走了過去。
沈恙這個時候正坐在沙發上喝咖啡,他的長發被一支鉛筆挽了起來,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靜得像是一副水墨畫。
秦央走到他旁邊坐下,随意地搭起了話:“沈上将,近日雪大,外出不方便,您有什麽需要聯系我們就好了。”
沈恙對着他點了一下頭,微微勾着唇,“多謝秦夫人。”
對待外人也是一如既往地紳士有禮。
秦央抿了抿唇,他和沈恙接觸得不算多,但平心而論,沈恙一直都是一名合格的上将。
“您不必太擔心我。”沈恙一早就知道二人前來的意圖,看他們二人先後窘迫前來搭話,沈恙倒覺得有趣。
秦央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覺握緊了一些,但是見沈恙并沒有什麽談話的興致,他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早上是随便做了一點,他們吃早飯又幫沈恙将別墅上下裝飾了一下,一直到中午,司徒岚親自下廚做了很多菜。
期間沈恙的态度一直很平靜,甚至在他們主動回避陸訣的名字的時候,他還主動提起了他。
“以前都是陸訣做這些的,現在又是你們兩個,我倒真是閑着的命。”沈恙夾了一點菜在自己的碗裏,突然說。
司徒岚捏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随後說:“你要看開一些……”
話還沒說完,沈恙就擡眼看着他問:“陸訣死了嗎?星際報道說發現了他的屍首麽?”
司徒岚頓了頓,沈恙接着說:“既然沒看見他的屍體,就不要在我面前說什麽節哀的話。”
秦央眼見氣氛不對,急忙開口找補:“那是當然,這種話亂說不得。”
司徒岚默默扒飯,沈恙豈止是不對勁吶,簡直在自欺欺人了,他作為一名軍官,最是清楚陸訣那種做法的後果的。
飯後,兩人自然沒有再留的理由了,司徒岚知道沈恙不會做出什麽對自身有損的事情,就怕沈恙突然想不明白,直接坐星艦去塞西亞河北找陸訣的屍體了。
沈恙這個人,最注重結果了,除非活見人死見屍,不然他是不會說服自己去相信的。
不過沈恙好像又看出了司徒岚的顧慮,直率道:“放心好了,我現在是傷患,星艦管理局是不會通過使用手續的。”
司徒岚嘆了一口氣,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好,沈恙但凡是哭一場都好,可他偏偏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和平時一模一樣,喜怒哀樂怎麽也看不出來。
所以才怪,怪得司徒岚都看不明白了。
在兩人離開以後,雪勢更大了,沈恙倚在門框邊站了很久,他攏了一下身上的外套,伸出一只手去接住了飄下來的雪花。
好冷啊,怎麽比當年在雪星的風雪中迷路的時候還冷呢?
沈恙哈了一口氣出去,很快就凝成了一團白霧。
細碎的雪花飄落到了他的眉睫上面,可能因為身上的傷還沒痊愈,沈恙的雙唇沒什麽血色,這位向來殺伐果斷的上将大人,竟然多了幾分無名的破碎感。
星際還沒報道說發現了陸訣的屍首,以沈恙對陸訣的了解,他不可能做沒有準備的決定,可哈羅星上下的的确确在舉行大規模的葬禮了。
沈恙在門口站到覺得手腳都凍僵了才回到別墅裏面去了。
帶着某種決絕。
——
司徒岚還是低估了沈恙的瘋批程度。
第二天他是被一個緊急通訊吵醒的,他沒看備注,迷迷糊糊接了通訊。
對面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傳了出來:“統帥大人,沈上将他現在在星艦管理所。”
司徒岚清醒了大半,翻身下了床,往門外走了去,“什麽情況你說清楚?”
“是剛剛沈上将來找我們拿星艦使用審批的,出于沈上将有傷在身,我們就拒絕了,但是沈上将突然用槍威脅我們的所長,現在他們已經往管理艙去了!”
司徒岚被這群蠢人蠢得不想回話,他厲聲斥責:“你們這麽多人沒攔住他?”
“上将,上将他是真開槍啊!”對面的副将十分後怕地看了一眼身後被打穿了的通訊器。
司徒岚單手揉了揉太陽穴,“派特備警衛去攔!難道還要我教你嗎?”
“是是是……”對面剛應聲,司徒岚就挂斷了通訊,他小心回到房裏。
秦央已經醒了,他撐坐了起來,溫聲問:“怎麽了?”
“沒事,沈恙那邊出了點事,我去處理一下,你睡吧。”司徒岚很快就給自己套好了外套,然後低下頭親了親秦央的額頭,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駕着車油門踩到底,也用了十多分鐘才趕到管理所。
警衛們迎上來,那位和司徒岚對接的副将上前來說:“警衛已經派去了,但是沈上将也快要上星艦了,我們的人不敢對他開槍。”
“難道你們還真想對他開槍?”司徒岚睨了他一眼,然後快步去到了管理倉。
如副将說的那樣,沈恙穿着利落的作戰服,長發被剪短了一大截,只到了肩下一些,被随意地紮了起來,他手裏握着殺傷力極強的A37手槍,挾持着一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人。
他們在星艦的門口僵持着,警衛包圍了這裏。
司徒岚雙手插在腰間擡起頭看沈恙,說:“沈恙,你是瘋了嗎?”
沈恙将槍抵得更近了一些,說:“請放我離開。”
“您不應該攔我。”沈恙接着說。
司徒岚看着沈恙的眼睛,沉默了半響,然後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說:“放人。”
“沈恙,我等你回來了以後再給我一個交代。”司徒岚看着他沉聲說。
他知道沈恙是心意已決,如此僵持反到會把事情鬧大,于沈恙,于他都是不利的。
沈恙松開了所長的衣領,所長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司徒岚身邊,只看見沈恙對着沈恙說了一聲:“收到。”
随後他就鑽進了星艦裏面,不久星艦就啓動了,這是一架輕捷型的作戰機,因為輕巧,快捷,所以沈恙才會選中這架星艦吧。
見星艦漸漸起飛飛遠,司徒岚伸出手擰了擰眉峰,語氣很重,卻又帶着莫名的威嚴:“此事不可伸張,要是被哪個多嘴的傳出去了,我一定不會輕饒。”
現場的人齊聲回應:“是!”
司徒岚仰起頭看見漸漸消失不見了的星艦,不免嘆了一口氣,雖然早有預料,但沒想到沈恙居然這麽快就動手了,他以為沈恙至少會把身上的傷養好了再說。
可轉念一想,這不就是沈恙嗎?做事不計任何後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