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一大清早,窗外的鳥鳴聲闖入安靜的卧室內。
智能窗簾按時自動拉開,自然光照進來。
簡從黎微微睜開眼,意識回歸的同時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肩膀和腹部上好像壓着什麽東西,他伸手摸了摸橫在自己腹部的不明物體,觸感柔軟有溫度,是人的胳膊。
“趙夜清。”簡從黎額角微跳,冷聲道。
“嗯,幹嘛。”還迷糊着的趙夜清聲音很軟,帶着輕微的鼻音,像烤出焦色的棉花糖。
然後又無意識地在簡從黎頸窩拱了拱。
柔軟頭發蹭着頸側皮膚的觸感讓簡從黎想到了樓下那只貍花貓,或許現在應該叫它笑笑。
“醒醒。”簡從黎語氣竟然不自覺地溫和了點。
趙夜清這一覺睡得很舒服,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睡得最香的一個晚上。
貴的床就是好睡。
但等他完全清醒時,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對不起老板,我睡覺不太老實。”
簡從黎半邊胳膊和肩膀都麻了,下床後動作有點僵硬,趙夜清見狀上手給他捏:“我給你按按,血液流通就好了。”
溫熱柔軟的手按在肩膀上,深深淺淺地揉捏着。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不自在,簡從黎直接拂掉趙夜清的手:“不用了。”
Advertisement
随即簡從黎開門往外走,趙夜清跟在他身後,結果一出門就遇上了簡忠。
簡忠拄着拐杖正往樓梯口走,見兩人開門偏頭望過來,然後不自然地轉回去,連有些吃力的步伐都加快了,仿佛是覺得沒眼看。
趙夜清這才注意到簡從黎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領子歪到一邊不說,領口左側還有一小塊水漬,大概率是他的口水。
趙夜清絕望閉眼,此時他無比慶幸簡從黎看不見。
早飯過後,簡忠和簡從黎一道出發去了公司,趙夜清也不打算待在家裏。
他在網上看好了幾個牌子的吉他和作曲鍵盤,但這東西還是得現場摸摸試試才能決定。
出發前他突然想到,不少有錢人家裏都會有鋼琴,不知道這房子裏有沒有。
出于好奇,趙夜清去問了南姨。
“鋼琴?”南姨正坐在窗邊曬太陽,聞言神色微變,但是很快恢複正常,“一樓最南邊那間屋裏有,不過屋子上了鎖。”
居然真的有。他接着問:“是簡從黎會彈鋼琴嗎?”
“那是他媽媽的鋼琴。”南姨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清清想要鋼琴的話讓從黎再給你買一架。”
“不用不用。”他可不敢跟老板提出這種無理要求,還是自己慢慢攢錢買吧。
-
晚上,簡從黎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家的路上在車裏休息。
專屬鈴聲響起,來自姜恒。
他拖延了幾秒才接起:“喂?什麽事?”
“啧,又是這副口氣,這回我不是催你來醫院的。”姜恒手裏轉着圓珠筆,打趣道:“聽說你要結婚了,對方是個很漂亮的男孩。”
“聽爺爺說的?”
“嗯,老爺子挺高興的。”
姜恒是簡從黎的發小,專業是臨床醫學,畢業後就在市內最權威的醫院裏工作。雖然所屬科室和治眼睛搭不上邊,但受簡忠的拜托,承擔下了監督他按時去醫院治療的責任。
“沒看出來你挺悶騷啊,平時一副性冷淡的樣子,一來就來個大的,說結婚就結婚了,打算什麽時候辦婚禮?”
簡從黎:“不辦。”
姜恒頓了頓:“因為你爸?”
簡秋生過世才一年,按他們的習俗三年內不能興辦婚事。
“算是吧。”
這是簡家的一大痛事,姜恒沒再多說,只道:“有時間帶你那位出來一起吃個飯,我倒想見識見識能把你拿下的是什麽人。”
到家時正好是飯點,一進門就能聞到撲鼻的飯香。
簡從黎先回卧室換了身衣服,發現昨天趙夜清放在衣櫃旁的行李沒了,應該是已經搬去了隔壁。
他又下樓,這一路上都沒有聽到趙夜清的聲音。
在餐桌旁坐定,南姨已經将他的那份菜按位置擺好。
以往的每一天他都是這樣吃飯,但他莫名想到昨天晚上,趙夜清叽叽喳喳地給他夾菜,還說如果喜歡吃紅燒排骨的話就天天給他做。
“南姨,有排骨嗎?”簡從黎問。
“有,我熬了冬瓜排骨湯,給你盛啊,”南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給他盛湯,“今天想吃排骨啦?”
簡從黎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明明知道趙夜清昨天的行為包括說的話都是作戲,竟然還會有那麽一點期待。
一時間客廳裏只有餐具碰撞的聲音,直到吃完飯,簡從黎也沒問為什麽趙夜清不下來吃飯。
而南姨默認他們小兩口通過氣兒,自然也沒有多提。
客廳裏,貍花貓在貓爬架上鑽來鑽去,它跟着回家的簡從黎進了屋,在等那每天一頓的美味貓條。
見簡從黎過來坐在沙發上,小貍花便熟練地跳上沙發,鑽進他懷裏讨吃的。
笑笑。
寵物一旦有了名字就會自然而然地讓人心生感情,而他從小就被父親教育不可以對任何人或事産生感情依賴。
因為那樣就有了軟肋、有了破綻,不适合在商界殺伐果斷。
他剛把貓撿回來的時候,簡秋生不同意他養。但那麽小的貓扔出去絕對活不過一周,後來他挨了兩天的鞭子才勉強留下這只小奶貓。
簡從黎沒有給它起名,只是養着。
久而久之,倒也習慣了。
-
別墅內。
“小闌,你這次太任性了。”鄭鶴面色陰沉,将文件拍在桌上,發出啪地一聲。
“這麽明顯的圈套你也能跳進去,簡從黎正在查那個司機,萬一被他…”
鄭闌不以為意,走過去給鄭鶴錘肩:“放心吧哥,我都安排好了,不會被他查到我們的。”
鄭鶴最疼他這個唯一的弟弟,不忍心真的責怪,于是斂了斂脾氣:“不許再有下次了,對付簡氏的事,我來就行了,你不要插手。”
“好。”鄭闌乖巧回道。
他沒想着對付簡氏,這事确實有他哥就足夠了。他想要的是,讓簡從黎痛不欲生。
想到那次被簡從黎冷言羞辱,他就恨得牙癢癢。
再高傲再眼高于頂看不上他又怎麽樣,現在還不是成了個瞎子。
回到房間,鄭闌給周廷旭打電話。
鈴聲響了好幾遍對方才接起,他嗔怪道:“老公,怎麽這麽慢才接電話。”
周廷旭沒回答,語氣淡淡的:“怎麽了?”
本就氣不順的鄭闌聽到周廷旭這麽冷淡,心生怒火,但還是裝作委屈道:“你是不是上完床就翻臉不認人了,我剛剛被我哥罵了,好難過。”
周廷旭心裏一股沒來由的煩躁,但還是耐着性子哄他:“我錯了寶貝,剛才有點事。”
鄭闌接着說:“還有不到兩周就開學了,我想去海邊玩兩天,你陪我好不好。”
眼下周廷旭倒也沒什麽事,只是聽到開學,他抿緊了唇。
他不知道開學後要怎樣面對趙夜清,卻還有點想見他。
和鄭闌在一起後他幾乎可以得到所有想得到的東西,包括夢寐以求的親筆簽名球鞋。連情事上鄭闌也是主動纏綿,比又木又保守的趙夜清強多了。
可是……
“周廷旭,你聽見沒有?”鄭闌快裝不下去了,雖然他們确定了關系,但他能明顯感覺到周廷旭的心思好像根本沒在他身上。
周廷旭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痛苦:“好,我陪你去。”
挂掉電話後他點開相冊,其中所有和趙夜清有關的照片都被鄭闌删掉了,但他事後偷偷恢複了一張。
照片中的趙夜清趴在桌上睡覺,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打出陰影,皮膚細膩白皙如新雪,襯得唇瓣殷紅水潤。
周廷旭忍不住去想,趙夜清現在會在哪裏,在做什麽。
此時的趙夜清正躺在寬敞柔軟的大沙發上看電影,手裏捧着兩包不同口味的薯片,邊看邊吃。
雖然是家庭影院,但視聽效果一點不比電影院的差。
他不禁感慨,有錢真好!
電影結束,趙夜清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在回卧室的路上經過書房,看見簡從黎在裏面工作。
剛剛他看過時間,已經過了零點了,簡從黎居然還在工作。
趙夜清在門口看了看,去樓下熱了杯牛奶上來,敲門走進去。
簡從黎戴着耳機沒有聽見敲門聲,直到趙夜清将一杯牛奶放在手邊時,他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一開始他以為是南姨,直到他看見一坨亮黃色的物體走來走去,才覺察到不對。
現在他的眼部狀況就相當于在眼前罩了好幾層白色塑料袋,模糊一片,除了光就唯獨對紅色和亮黃色有一點感知。
而南姨幾乎沒有穿過這類顏色的衣服。
“趙夜清。”簡從黎沒有語氣地說。
正好奇參觀書房的趙夜清被叫到名字後,快步走回簡從黎面前,回應道:“嗯,怎麽了?”
在簡從黎的視角,他可以通過顏色的加深而得知趙夜清在靠近。
簡從黎遲遲沒有說話,就這樣看着面前的人。燈光在他白皙的臉上留下幾道陰影,墨綠色的眼眸似湖水一般平靜。
見簡從黎盯着自己的衣服看,趙夜清秒懂:“你可以看見我對不對?”
“這是我今天特意買的衣服,”趙夜清得意地左右扭了扭身子,“本來還想買會發光的來着,但是沒買到。”
“買這個做什麽?”
簡從黎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他明明能猜到原因,卻還是問了出來,像是想聽到趙夜清親口說出來。
這不符合他的一貫處事風格,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這樣你就可以看到我啦。”趙夜清直接靠在辦公桌的桌沿,上半身往前傾,離簡從黎更近了些。
他要讓簡從黎清楚認識到,他的眼睛并不是毫無希望。而只要有一點希望,就可以試着活下去。
“回去睡覺。”簡從黎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眸,長睫投下倒影。
依舊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趙夜清也不知道他這樣有沒有那麽一丢丢地感染到簡從黎。
他相信是有的!
“你也早點睡,晚安!”
待那抹亮黃消失在門口,簡從黎摸到一旁的牛奶杯,淺抿了一口。
有點甜,趙夜清在牛奶裏放了糖。
簡從黎不喝加糖的牛奶,嚴格意義上講,他不太喜歡甜的東西。
他拉開左邊第二層抽屜,摸出一根棒棒糖。這是第一天見面時趙夜清塞給他的,還說是一個等待他開啓的驚喜。
簡從黎不吃這種劣質糖精制成的色素糖果,當時只是出于禮貌沒有直接扔掉。
小時候最饞糖的那幾年被父親嚴令禁止吃糖,被發現一次就要挨鞭子。長大後他終于不受這樣的管束,但也不喜歡吃糖了。
可是現在他竟然有點好奇,好奇這塊糖是什麽口味的。
廢了點功夫才将包裝紙撕開,簡從黎将棒棒糖放進嘴裏,糖精的味道在口腔蔓延。
是檸檬味的,酸酸甜甜。讓他想到剛才在眼前亂晃的那團亮黃。
好像,也不算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