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現在連挑動逗引也是他。
“是什麽?”李驚濁克制住要別開臉的沖動,不願在誰臉皮更厚的較量中占了下風。
柳息風拖長了聲音,聲音還帶着鈎:“相——思——病~”他像念戲文似的,說,“今有斷腸人——獨歸故裏——舊鄉作天涯——”
“猜錯了。”李驚濁嘲笑道,“現代人哪有這麽矯情,失戀了也不過是吃飯洗澡悶頭睡覺,第二天起來照常幹活兒,連酒也不敢多喝一瓶。”
柳息風不以為然:“麻木。”
李驚濁說:“我們凡人,管這叫堅強。”
柳息風說:“凡人總把麻木當堅強。”
李驚濁說:“如果因為宿醉去不成門診或者病房,就不是麻木這樣的小事了。”
柳息風不否認,卻另辟蹊徑,問道:“去醫院是大事,你又沒病,那為什麽回來?”
“誰說我——”李驚濁住了口,他這才被戳中了痛點。
他确實沒有病,但休學是需要正當手續的,研究生階段和上班沒有兩樣,作為勞動力,沒有失去工作能力的證明,導師絕不會放人。他這次用所謂的“正當手續”休學,在他心中有如一個道德污點,每想起來一次,都在提醒一次他的弱小。這就像一次一個人的作弊,成功了,監考官不知道,同考場的同學不知道,沒人知道,只有作弊的人自己知道。這一關,有些人很好過,有些人耿耿于懷。
李驚濁從未做過弊,除了這一次。
這一次考試是最難的。
所以除了父母那頭他不曾說,其餘時候,每逢人問起,他都說養病,每次回答都是一種自我暗示,好像真得了病才是好事。
“啪”一聲,一滴雨落在他鼻尖上,這才回過神來。
柳息風已經撐開了傘,方才他收着傘時,李驚濁以為那只是把有些花紋的白傘,沒想到現在頭頂一片粉色與白色暈染着,無數梅花綻開了,雨敲擊在上面發出“嗒嗒”的響聲,将粉色染得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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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柳息風也擡頭一看,說,“拿錯了。夏天是要拿荷花的。”
話頭這一轉,再伴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氣氛也緩和下來。
李驚濁正好不必再說養病的事:“你有幾把傘?”
“四把。”柳息風說,“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李驚濁說:“聽着像你的四個小妾。”
柳息風搖頭:“我不能要小妾。”
李驚濁故意不問“那你要什麽”,免得柳息風又說出什麽占便宜的話來,而說:“快到鎮上了,水泥路好走,可是下這麽大雨,再回來的時候恐怕要走得鞋上全是泥。”
“不怕。”柳息風說,“我有妙計。”
李驚濁問什麽妙計,他卻不肯說:“驚濁小弟,這回你倒知道問了,剛才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不能要小妾?”
李驚濁見他如此不依不饒,索性就說:“我怕你說你有斷袖之癖,不要小妾,非要我。”
天!
李驚濁剛一說完,臉就燙了起來,他不知道柳息風這人有什麽古怪,竟然讓他說出這種話來!他以前對別人,絕不說一句有拈花惹草嫌疑的話,今天不知怎麽了,不但說了,還說得這麽順口!
他不敢去看柳息風的反應。
可是等了半天,兩人都已經走到鎮上的集市了,柳息風也沒有任何反應。李驚濁終于忍不住側頭去看柳息風,沒想到,後者頰邊竟起了一點紅暈,低聲道:“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我——”李驚濁惱羞成怒,臉燒得比柳息風還紅,“那我還能怎麽想?”
柳息風不答,反而拉住一個過路人,問:“男人為什麽不能娶四個小妾?”
被拉住的大爺莫名其妙,心直口快地用方言說:“因為法律不允許啦!層(重)分(婚)罪!如果可以的話,不人人都娶小老婆嚕!當然也有人就娶不上老婆了咯。”
柳息風放過了大爺,說:“謝謝。”
大爺走了,柳息風的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紅暈,雙目潋滟,朝李驚濁看過來:“你看,一般人都是這麽想的。”
四拾茶室
李驚濁羞怒得說不出話,柳息風這是在捉弄人。“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不能要小妾”和“男人為什麽不能娶四個小妾”是一回事嗎?當然不是!
如果李驚濁是個直男,也倒好,直男遇上此事,不過踢對方一腳,再加句“滾你媽的”,事情就算了結。
可他偏不是。
可對方偏還臉紅。
柳息風,你臉紅什麽?
李驚濁不敢再看那張臉,随手胡亂指了一家門面:“去那裏吧。”
柳息風一看,是一家米粉店:“不是說來吃茶嗎?”
李驚濁說:“先吃粉。”
柳息風從善如流:“好,那就先吃粉。正好。這家不錯,我常來。”
那門面招牌紅底白字,叫“小喬米粉”,店裏沒有空調只有電扇,店門外支出五六張未上漆的小方桌,每張桌子配四把木長凳,桌椅頂上有塑料大棚,有陽遮陽,有雨遮雨,好供人在街上吃粉。
老板正拿着大漏勺往鍋裏下米粉,看見柳息風,就招呼他:“帶朋友來啦?随便找個位子,還吃老樣子?”又看李驚濁,“朋友吃什麽?”
在太平鎮這一片的方言裏,談戀愛不叫談戀愛,而叫“談朋友”。普通朋友叫朋友,男女朋友也叫朋友。“朋友”一詞用途頗多,很是暧昧。
李驚濁心中有鬼,也許他不自知,也許他不肯承認,總之他聽着“朋友”一詞,覺得不自在。
柳息風坐定在一張小桌邊,已經答了:“老樣子。”
李驚濁還望着牆上的菜單不說話,老板又問一遍:“朋友吃什麽?圓的還是扁的?”
“他也吃麻辣牛肉扁粉。”柳息風擡起下巴,指了一下李驚濁,對老板說。
老板答了聲“好嘞”便撈起已經燙熟的米粉,再澆上麻辣牛肉的澆頭。很快,兩碗冒着熱氣的麻辣牛肉扁粉上桌。
柳息風取了筷子,遞給李驚濁,自己卻不忙着吃,先做解說:“牛肉蒸熟,切成薄片,水瀝幹,再爆炒,佐以特制的辣椒油和香料,嚼勁十足。咬一口,香辣汁水從牛肉裏溢出來,再配上一口極薄的米粉。肉香,米香,一個韌,一個滑,再帶上熬了一天、飄着辣油和蔥花的骨頭湯汁,回味無窮。”
李驚濁夾了一片牛肉,又吃了一口米粉,等他擡起頭時,柳息風看他的目光裏帶着期待和緊張,還有一絲準備迎接誇獎的隐藏驕傲,好像這碗粉是他親手做的:“怎麽樣?”
李驚濁還未答,老板先坐過來,與他們同一桌。現在正是過了早飯的鐘、午飯的鐘又還沒到的時候,街上只剩柳李二人在吃粉,老板樂得輕松,便跑來扯閑話。這老板是壯年人,魁梧結實,卻已經禿了頂,太平鎮人稱周郎。
看起來,周郎常與柳息風聊天,一派熟稔,他比柳息風老相得多,卻喚柳息風“風兄”。
李驚濁聽了就笑,也跟着周郎叫:“豐——胸——”
周郎說:“風兄最愛這裏的麻辣牛肉,他來吃一次粉,要往家裏再帶半斤牛肉。”又說,“風兄有張好嘴巴,會吃,會講。牛肉米粉我做得好,端得出來,就是說不得他那麽漂亮。”又問,“風兄這位朋友年紀小小,怎麽稱呼?”
李驚濁吃了辣,哈着氣報姓名。
柳息風拿起桌上矮胖的瓷壺給他倒水:“喝水。”
李驚濁一喝,是熱水,只怕剛燒開沒多久,幾近于燙嘴,加上嘴裏的辣,簡直像要噴火。一看柳息風,大口吃着麻辣牛肉,還能悠閑地小口抿着熱水,頭上一絲熱汗也沒有,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
李驚濁問周郎:“有沒有冰水?”
柳息風說:“吃辣不要喝冰的,喝完一肚子冰辣椒水,難受。你是學醫的,怎麽不知道照顧自己?”
周郎點頭稱是,又有了新稱呼:“原來是小李醫生。我最佩服醫生。”
李驚濁已經拿到執業醫師資格證,确實算是醫生,可在他們醫學院,想要留院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博士畢業,還至少要有兩年海外交流經歷,所以李驚濁一向不敢對外介紹說自己是醫生:“只是醫學生。”
周郎說:“未來的醫生也是醫生。”又說,“風兄朋友多,每次來都是不同的朋友,第一次有醫生朋友來,是稀缺人才。”
李驚濁想聽聽有哪些個朋友,柳息風卻轉了話頭:“小喬今天在不在?”
周郎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白沙煙,點上,抽一口:“小喬回娘家去了,上次鬧得不愉快,她還記恨我。”又拿一支煙,朝李驚濁一遞,“小李醫生抽根煙?風兄是不抽的。”
李驚濁搖頭:“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