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道:“除了我知道的,就是我不知道的。”

就是這種時候,最煩人。李驚濁不理他了,自顧低頭品茶,茶杯後的嘴角卻翹起來。

午後的陽光從卷簾縫隙中進來,灑在木地板上,柳息風伸一個懶腰,斜卧下來,長發落了滿地。“現在真好。”他說,“古時候,碧螺春是貢品,尋常百姓只怕難喝到。”

喝到壺中的茶還剩一個壺底,李驚濁往壺中續熱水。

柳息風覺得他手法特殊,細細盯着看,李驚濁說:“往年常來,也學了兩手。你要不要學?”

“好。”柳息風又來了興致,端坐到李驚濁對面。他似乎對所有不知道的事都充滿了興趣,什麽都想試一試、嘗一嘗。

他低着頭,長發老是往下垂,跟李驚濁出門吃茶是一時興起,沒有帶束頭發的家什,只能将頭發別在耳後。即便如此,也總是有頭發從耳尖上滑落下來。

“這樣。”李驚濁一邊教,一邊忍不住分心去看柳息風耳邊的頭發。

柳息風一心在看在學,并不自知,過了一會兒,便能學着李驚濁的手法沖茶。

他太專心,不知李驚濁已經退開幾步,折了一串小木槿,環成一圈,輕輕地放在了他頭上。

“成了。”柳息風驚喜地去看李驚濁。

李驚濁連忙看向那瓶花,說:“這個确實一學就會。”

“這是什麽?”柳息風發現地上有個小木槿花環,便撿起來。他并不知道那是剛剛從他頭上掉下來的,以為原本就在地上。

李驚濁說:“等你的時候沒事做,無聊,随便編的。”

柳息風看了看花環,戴到自己頭上,笑問李驚濁:“合适嗎?”

李驚濁說:“還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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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風這便将花環頂在頭上,不肯再拿下來。

李驚濁坐到窗邊,假裝看景,将臉對着柳息風看不到的地方,笑。

柳息風在他身後說:“你在看什麽,這麽好看?”

李驚濁說:“你不要看,不是小死豬。”

柳息風說:“幾個小時前的事,你記到現在。”

李驚濁說:“我記性特別好,六十年後也記得。”不過他一想,只怕連柳息風把花環戴到頭上沖他笑的樣子,六十年後他也能記得,于是就趕緊說了句不相幹的話,“宗姨的茶室生意真好。”他正好看見樓下有一隊人從竹林穿過,應該都是來吃茶的。

柳息風随他的目光往下一看,本還在笑的臉,突然變了顏色。

李驚濁問:“怎麽了?”

柳息風站起來,面容有點發沉。

李驚濁說:“到底怎麽了?”

他說完,突然聽見樓下有一些響動。二樓雅間隔音很好,本不應有其他聲音傳來,于是便下樓去看。

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穿背心的男人說:“宗老板,真的沒有見到這個人?我怎麽聽說,有人看到這個人進了茶室?”

宗姨摸起一張牌,在手裏翻轉:“岩哥進來吃杯茶、打一圈麻将我歡迎,搜人我這裏就不歡迎了。找不到人,就都來我這裏,這裏又不是警察局,我茶室生意還要不要做?”

李驚濁還沒有下到一樓,僅僅在樓梯上便遠遠看見了被稱為岩哥的人手上的照片。照片有點老,也許被捏多了,有點皺,上面的人頭發也遠沒有現在這樣長,面容甚至有些生嫩,完全不是現在成熟的樣子。

但是毫無疑問,那個人就是柳息風。

五拾故人

李驚濁輕手輕腳上了樓,回到“趙佶”雅間,說:“有個叫岩哥的背心男找你。”

柳息風說:“我知道。”

李驚濁說:“拿的是你很多年前的照片。十年?八年?”

柳息風說:“十一年前。”

李驚濁說:“你十八歲。”

柳息風說:“算得真快。那是因為成年去照相館照的。我前十八年,每年生日都去同一個照相館照一張相片。”

這是柳息風第一次說起一個聽起來很有可能是真實的、關于他過往的事。

李驚濁笑了,揶揄道:“原來你不是從畫上下來的神仙啊。”

柳息風也笑,頭上的小木槿随他的腦袋一起晃了晃:“你不就是在等着這一刻嗎?我演得辛苦,你看得高不高興?”

李驚濁搖頭:“不夠盡興。我本還想向你讨那張畫。你既然從畫裏下來,那是不是該有一張只剩印章的白紙?如果我向你要那張沒了人的舊畫,你拿什麽來給我?”

柳息風得意:“我早料到。如果今天平安到家,回家便拿給你。”

李驚濁不知他是怎麽做到的,依柳息風的德性,即便問了,他也一定不肯說,況且現在安全問題第一要緊。

李驚濁問:“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找你幹什麽?背心男看起來比你大得多,你當時才十八歲,能把他怎麽樣?”

柳息風說:“你怎麽認定我有仇家?說不定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李驚濁說:“你不要開玩笑。他一看就是地頭蛇之類的流氓,這種泥腿子,是爛瓦,不值得你去硬碰。”

柳息風說:“驚濁小弟,你真當我是塊好玉?”

“認真點,不要再跟我開玩笑。到底是什麽事?跟我說。”李驚濁又聽見樓下有些響動,開門一聽,那夥人已經鬧着要上樓。

而柳息風還是一副又要講故事的樣子,李驚濁沉下聲音:“不說就不說,不要再開玩笑編故事。你知不知道我在急診室見過多少因為械鬥腦袋被開了瓢、拿着斷了的手腳過來問能不能再接上的人?我們從窗戶進回廊,我帶你避一下。”

說罷,他迅速熄了還在燒水的小爐子,将所有茶具、點心還有花放進雅間的櫃子裏,裝作不曾有人的樣子。他檢查完沒有落下東西,這才去開窗,回頭發現柳息風不知在幹什麽,低喊:“快過來。”

柳息風跟上來,跨過窗戶的時候卷簾邊沿碰到木槿花環,他扶了一把,沒讓花環掉下去,但是一片花瓣被碰落,輕輕飄到了地上,誰也不知道。

柳息風跟在李驚濁身後,問:“這是去哪裏?這裏有後門嗎?那豈不是可以吃霸王餐跑路?”

李驚濁不知道柳息風腦回路怎麽回事,總是跟他不一樣:“本來也不收錢。确實沒後門可走,但是有——”

李驚濁順着一把固定在牆壁上的金屬梯向上看,一路看到了滿是瓦片的房頂。

柳息風明白了,好奇道:“你怎麽想到這裏的?”

李驚濁抓住梯子兩側,往上爬:“小時候爬過。被發現以後,挨了一頓打。現在看來,那頓打,還是值。”

等他爬到房頂上,便朝還在梯子上的柳息風的伸出手:“來。”

兩只手在空中交握到一起。

正在此時,岩哥的一夥人已經上了二樓,一個一個雅間地推開看。

宗姨靠在樓梯扶手上,說:“曹森岩,你今天查過,沒有查到人,不要以為可以輕易走脫。”

曹森岩“啪”一聲重重推開“趙佶”雅間:“不就是個尋釁滋事嘛,派出所我不是沒有蹲過。這個人我找了好多年,終于在太平鎮出現了,我把地皮掀起來也要找到。等我把他弄到手,牢底坐穿也會笑。今天走不走得脫另說,最好先試試不讓我找到柳息風。”

雅間什麽也沒有,曹森岩正要去看下一間,忽然聞到幽幽的茶香與花香:“宗老板,這間本來有客吧。客到哪裏去了?”

宗老板冷淡道:“客人吃完茶,走了,我還留人過夜嗎?”

曹森岩再往裏走幾步,摸了摸矮桌,夏季散熱慢,桌面尚有餘溫。人根本就是剛走的!而且方才他們都在樓下堵着,沒人能離開,除非——

他看向了窗戶。

曹森岩就像一只豹子似的,用一種很慢地步伐朝窗邊走,像在接近一只容易被驚動的獵物。走到窗邊時,他彎下腰,撿起一片小木槿花瓣,再看了看窗戶的鎖,笑了。窗戶只能從室內上鎖,有人從窗戶出去,一定無法關窗,而現在,窗鎖确實是開着的。

宗姨說:“曹森岩,你去回廊上也沒有用,那就是個曬太陽的地方,兩頭封死,沒有路出去的。”

曹森岩将頭探出窗外,回廊左邊的地上什麽也沒有;回廊右邊的地上,落着和他手上一模一樣的幾片花瓣。

“我看,有路,路還很好走。”曹森岩對跟在自己身後的一行人打了個手勢,“跟上。”

宗姨眼睛向上看一眼,再對小張使一個眼色。小張點一下頭,轉身就跑。

這時,李驚濁與柳息風已經到了房頂。李驚濁聽見下面有動靜,把聲音壓得只有氣聲,對柳息風說:“去屋頂那一面。”

果然,很快二樓回廊就傳來了腳步聲。

忽然一陣風吹來,柳息風手眼明手快地抓住頭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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