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有确定的答案,就一定不會開口。為什麽一休學回來遇到柳息風,一切都變了,他話多了,而且是俏皮話,是真心話,他也變沖動了,情緒很容易起伏,一個壓抑了很久的人突然從他身體了冒出來,宛若另一個生命。
李驚濁去看柳息風的側臉。
遇見他,才一夜,又一天。
兩人一路無話,經過石橋,李驚濁朝柳息風早上指給他的方向看去,流水已經沖走了一切無關的東西,河岸邊青草如新。
再走一陣,已經看得見李宅,李驚濁不想分別,就說:“你渴嗎?要不要去我家喝杯水?”
柳息風說:“我家有水。”
李驚濁心想:請你來喝水,當然不止是喝水。柳息風明明不是個木讷的人,這時候卻裝聽不明白,肯定還是在生氣。
李驚濁又說:“來不來我家吃茶?我記得我父親收過一套茶具,不比宗姨那裏的差,我來泡茶。”
柳息風說:“白天吃過了。”
這人真是可氣。
李驚濁說:“白天我請你吃了茶,晚上你請我吃一點牛肉好不好?”
柳息風說:“白天我請你吃了粉。”
李驚濁心想:粉錢明明是我付的,你倒好意思。明明跟周郎說買一斤牛肉是因為有兩個人,現在又不肯一起吃。
可是他不敢說出來,怕說了顯得他又像在故意找茬。
眼看李宅越來越近,李驚濁不想就在這種氣氛中分別,可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好借口留住柳息風。
冥思苦想好一陣,都快要到家門口了,李驚濁突然想起來:“哎,對了,你說你準備了一幅沒有人、只剩下印章的畫,說要給我,畫在哪裏?給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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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風說:“明天我拿給你。”
李驚濁終于沒有辦法了,只能說:“好。”
幸好,還有明天。
到了李宅西房邊的丁字路口,柳息風說:“再見。”
李驚濁說:“明天見。”
開門進屋,李驚濁才想起今天在集市上沒有買任何食材,廚房只有油鹽,翻了半天才找到一筒挂面,牆角還有半袋米,也不知道過期沒有。他不願意吃這種東西,加之也沒有用這種添柴燒火的竈做過飯,便寧願晚上不吃東西,反正下午也吃了不少茶點。
不忙吃食,時間又多出許多,可以去書房看書。
李驚濁看非專業書,很少看第二遍,但是他此刻卻放着書架上一排沒有看過的書不管,先打開抽屜,重讀那本《禁止說話》。
讀這一遍時,他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不斷地重複打開書看文字——蓋上書看封面——打開書看文字的動作。他在對比文字和圖像,因為越讀,他越覺得文章裏寫的女孩,就是封面上的女人。
封面被藍色截斷的部分,就如同女孩被封住的嘴。
一定只是找的拍攝模特和封面設計比較好而已,李驚濁想,這樣一個故事,一定不是真的,就算有原型,也不可能用原型本人來當封面。這是個精彩的故事,也是個絕望的故事,所有看過的人都會希望它僅僅是個故事。
李驚濁看到小說中間,注意到女主角也曾去看過一次國畫展,是和一位男性朋友一起去的。
十五歲。
文中的兩人去看國畫展的時候也是十五歲。
巧合有點太多了。
李驚濁知道,一個作者,尤其是一個才開始寫第一本書的作者,作品裏一定遍布他自身的痕跡。他很容易将自身的經驗不加修飾地直接拿來用,但這種拿來用的行為往往是移花接木,并不能說明故事內容就是作者真正經歷過的事。
其實李驚濁完全可以打開手機,連網,查一查柳息風和這本書,但是他不願意在柳息風背後查。他想用自己的坦誠,換柳息風的坦誠。他有足夠的坦誠,就是不知道柳息風有沒有。
“咚——”
敲門聲傳來,和正常敲門聲不一樣,這聲音又綿又厚,一點兒不清脆。
“咚——”
又是重複的敲門聲。
李驚濁将書一放,把窗推開一點去看是誰。
大門外,柳息風正一手端着一只碗,在用胳膊肘敲門。
李驚濁心中驚喜,連忙去堂屋開門。
他以為晚上不會有人來,已經給大門後面上了門栓。木門栓有兩只,上面一只從左插到右,下面一只從右插到左,兩只門栓都又厚又重,打開要費些時間。
等他拉開門時,柳息風說:“快讓我進去,好燙。”
李驚濁連忙先接過他手中的兩碗面,說:“走,去廚房那邊,有飯桌。”
走到廚房旁邊的備茶室,放下碗,李驚濁從廚房的筷筒裏找出兩雙筷子,拿滾水燙過,遞一雙給柳息風。
兩碗面一模一樣,碗也是一樣的,大湯碗,通體白色,碗邊緣一圈花鳥。碗裏的面是龍須面,湯汁很滿,面上鋪着厚厚一層麻辣牛肉,旁邊卧一顆溏心蛋,還有六根上海青。
柳息風說:“怎麽沒有茶水?”
李驚濁心裏笑一下,嘴上不提他說不要來喝的事,站起來去倒水給他喝。記得他要喝熱的,便倒了兩杯開水,放在桌上。
兩人開吃,李驚濁吃了一口牛肉,說:“好吃。”
柳息風自顧自吃,不答話。
李驚濁又吃一口面,說:“面好爽滑,比周郎那裏的粉還要好吃。”
柳息風看他一眼,說:“油嘴滑舌。面端到你這裏,都要坨了。”
李驚濁腹诽:我這是跟你學的,新式禮貌。
不過他嘴上卻說:“那不如以後在我這裏開夥?”
柳息風說:“你還想讓我天天給你做飯?我是回去以後想到,你剛回來沒兩天,家裏一定什麽也沒有,所以才給你煮碗面吃。”
這是想着他了,李驚濁嘴角翹起來,又壓下去:“我們一起做飯。我家廚房的竈,沒法一個人做飯。”
柳息風問:“為什麽?”
李驚濁說:“你租的房子裏是新竈臺吧?我家還是舊的,因為祖父母用慣了,沒有改。舊竈要一個人在下面燒柴火,扇風,關心火候,一個人在上面炒菜煮飯。硬要一個人也不是不行,不過估計會弄得手忙腳亂。”
柳息風把筷子一放,就想去看:“啊,早知道我就問問你家的房子能不能租了。陳先生的房子是老屋,但是家具裝修都是新的,跟城市裏區別不大,已經沒有原來的味道了。”他說着,四處打量起李宅,看見房梁上還有不少挂臘肉的繩子,茶杯櫃裏的茶杯都是白搪瓷的,“李宅有味道。”
李驚濁說:“這是備茶室,那邊就是廚房,等你吃完,我帶你去看。你要是想看,還有卧室,裏面的床和櫃子都是舊式的,還可以去二樓,上面也有幾間卧室。”
柳息風眼睛裏放光,拿起筷子,說:“你快點吃,吃完我們去看,都看一遍。”
李驚濁點點頭,連着湯水快速扒了幾口面,想說,其實柳息風也可以住在這裏,反正有那麽多空置的卧室。但是這話一旦說出來,便等于是邀人同居,好像太唐突。
柳息風先吃完了,看一眼李驚濁的碗,說:“怎麽不吃蛋?”
李驚濁一向不吃溏心蛋,溏心蛋中間沒有經過足夠的高溫,他擔心有沙門氏菌。
“不吃給我。”柳息風的筷子伸過來。
“吃,留到最後吃。”李驚濁趕快端起碗,連着剩下的一點兒湯面将蛋吃下去。
全吃個幹淨了,碗底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紅色“囍”字。
李驚濁看柳息風的碗底,也是一個一模一樣的“囍”字。柳息風也許不知道,在這裏,這樣帶“囍”字的杯、碗、盆都是新婚的時候才會買。
李驚濁不敢再作多想,他今天已經想得夠多,想太多就容易想錯,成了自作多情。他簡單把兩人的碗筷收一收,便喊柳息風去廚房看。
柳息風蹲在竈前面,問:“這個具體怎麽用?”
李驚濁說:“我記得,就是放一些柴,打火機點着,扇風就可以了。”
柳息風又問:“那怎麽關火?”
李驚濁被問倒了:“明天我打個電話問一問。”
柳息風看見一處沒見過的玩意兒:“那是什麽?”
李驚濁說:“井,只是沒外面的井那麽大。是以前沒通自來水的時候打的,手搖就有水上來。”
柳息風去搖了搖,打了一盆水浸手,說:“井水就是涼快。”
“你也來。”柳息風示意李驚濁把手也放進水裏,“夏天家裏有口井,真的舒服。”
聽到“家裏”二字,李驚濁第二次生出問他要不要住進來的想法,但是左思右想,還是不敢提。
看完廚房,他又帶柳息風去看小客廳、堂屋、卧室,柳息風但凡見到自己沒見過的東西,就很興奮,什麽都要問一問,什麽都要學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