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一用。看到一樓的最後一間卧室時,柳息風問最東邊還亮着燈的屋子是做什麽用的。
“書房。”李驚濁說,“剛剛給你開門的時候忘了關燈。你忘記了,前一晚,我就是在這個房間的窗戶裏給你的蠟燭。”
柳息風點頭:“原來就是那間。從屋子外面看和從裏面走,感覺不一樣。”他的手放在門邊,沒有拉開門,“可以看嗎?”
李驚濁說:“可以。”
柳息風把門拉開,李驚濁突然想起桌上放着的書還沒有收進抽屜,連忙阻止道:“等一等。”
可是書房不過方寸之地,開門就是書桌,桃木桌上孤零零的一本《禁止說話》顯眼至極。
八拾窗外
“什麽時候買的?”柳息風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去年。”李驚濁怕柳息風把他想得壞了,便多言好幾句,“學校附近的舊書店,有些絕版書,我常去逛,碰見這一本,翻了幾頁就買了。那時候确實不知道書是你寫的,回來遇見你,才知道。這書,之前我也沒來得及看,昨天才看完。你是寫書的,既然書已經出版,應該不怕人看吧?”
柳息風不語。
“不是我要讨你歡心,所以油嘴滑舌,這本書,是真的好看。”李驚濁說,“進到你寫的故事裏,我都忘了自己的境遇。你不是想看書房?我們進去?”
柳息風說:“夜了,我還是先回去,改天再來。”
李驚濁說:“不是改天,是明天,你說好明天要帶畫給我看。”
柳息風從新換的長外衫口袋裏拿出一幅卷軸:“已經帶來了。”
李驚濁本來對這幅畫極為好奇,可是現在竟有幾分不想接,但柳息風的手就定在那,他只能接過,展開。
紙面有幾分恰到好處的舊,“李驚濁”三字印章就在下角,可畫上空空如也,公子不知去向。而站在畫前的柳息風,正如剛從畫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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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已有心理準備,可真見到了,仍覺大奇:“這,到底怎麽做到的?”
柳息風從另一邊口袋裏摸出一只小荷包,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枚印章。印章不知是什麽石料刻的,通體白色,李驚濁接過來,覺得觸手一片光滑,石中隐隐透出一股清涼。而還殘餘着紅色印泥的印章底部,果然刻着“李驚濁”三字。
“你一天都跟我在一起,哪來的時間刻這個?”李驚濁問。
柳息風說:“印章是你祖父送我畫後就刻了的。照着原畫上的印刻的,我手上功夫不快,刻了一個月。當初是聽你祖父說,你長大以後不再學畫,舊印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我就想,既然收了你的畫,要送你些什麽,作回禮,便刻了一枚章子。所以,這是送你的。”他将裝印的小荷包也給了李驚濁。
李驚濁又問:“那紙?”
柳息風終于笑了,笑中有一抹自得:“你猜?”
李驚濁說:“你總喜歡讓我猜。”
“你又不笨。”柳息風調侃道,“你十六歲高中畢業。”
李驚濁也笑起來:“你不要抓住這個不放。我猜一下。你中途跟我分開兩次,一次回去拿傘,一次回家煮面,是哪一次?在茶室你就說早有準備,看來是回去拿傘那一次。一石二鳥。”
柳息風點頭:“拿傘不要多少工夫,做舊花了幾分鐘。殘茶濾渣,浸滿整張紙,烤三分鐘,鋪在桌上晾着。等我回家,已經晾了一天,效果不錯。”說着,他眼睛一挑,“怎麽樣?是不是七竅玲珑心?”
李驚濁心裏明明有些佩服,覺得柳息風很有意思,嘴上卻逗他:“你比普通人少三竅。”
柳息風不解:“為什麽?”
李驚濁說:“不考慮變異人群和先天性病變,心髒一共十個孔。八根血管,一根主動脈,一根肺動脈,四根肺靜脈,還有上下腔靜脈各一根,這就有八個孔。再加上二尖瓣,三尖瓣,兩個孔。一共十個。正常人都心有十竅。”
柳息風:“……”
李驚濁第一次在口頭上明顯占了上風,心中偷喜。
柳息風卻說:“不對。竅是腔的意思,正常人四個,比幹有七個。”
李驚濁說:“竅是孔的意思。十個孔。”
柳息風說:“竅在這裏指心髒分成的區域。你去看《封神演義》。”
李驚濁說:“你非要狡辯,真要說,現代醫學裏心髒根本沒有竅這個概念。”
柳息風說:“好,我不辯。你們都有十竅,我做我的比幹大人,你們做你們的三倍林黛玉。”
李驚濁沒反應過來什麽叫“三倍林黛玉”,柳息風說:“《紅樓夢》第三回說黛玉:‘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黛玉才多一竅,你們卻多三竅。”說罷,他理一理外衫,“我回去了。”
李驚濁拿着畫卷和裝了印章的小荷包,送柳息風到大門口。
門口有石階,柳息風走到階下的平地,李驚濁站在門檻上,怕他明天不再來,便朝他的背影說:“明天要不要同去鎮上?”
柳息風不回頭:“做什麽?”
李驚濁想了想,說:“我好久沒有畫畫,想買一套畫具,回來畫畫。”
在黑夜裏,柳息風轉過身,幾步又走回來,期盼地問:“這次畫什麽?我想看。”
李驚濁說:“山水田園。”
柳息風點點頭:“你畫的時候,都要喊我來看。”
李驚濁說:“如果你願意,我也想畫你。”
他根本就是想專畫柳息風,可偏要先拿山水田園做鋪墊。
柳息風驚喜道:“好,你要畫什麽樣子的?我有六種顏色的發帶。”
李驚濁忍不住笑起來,已經開始想象柳息風束着不同發帶的樣子:“都好。披着頭發也好。”
柳息風說:“那我明天一早來找你,你要等我,我們去鎮上吃早點。”
“好。”李驚濁想起拿回來的花,“你等等。”
他回屋将各種花草都取了一半,用舊報紙包起來,交給柳息風。
柳息風抱花的背影拐了個彎,消失在西屋的一角。
李驚濁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回屋拿起小荷包看,還忍不住聞了聞。小荷包上繡了荷花與荷葉,散着極淺極淺的一點兒幽香。李驚濁打開荷包,去看印章,摸了半天,又忍不住去聞印章的味道。印章沒有什麽味道,只有印泥的氣味鑽進他的鼻子裏。
收起印章,他再展開畫卷,鋪在書桌上。
這是用殘茶做舊的紙。殘茶,柳息風喝過的茶。
李驚濁的手指在畫卷表面逡巡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朝門外走去。他一徑走到柳息風租的房子前,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這行為就像有心理問題的stalker,暗搓搓地跟到別人家門口,想看看別人在幹什麽。
柳息風正在伏案寫作。
陳宅的格局和李宅差不多,也有一間窗子向西開的東屋。那窗子現在向外開着,窗臺上擺着李驚濁剛剛送給柳息風的花,臨近窗戶就是書桌,桌上立着一盞煤油燈式樣的電臺燈。
燈下,柳息風低着頭,拿一支鋼筆,在方格稿紙上寫字。
李驚濁輕手輕腳地繞到東屋的南牆靠着,再挨着牆,慢慢轉過牆角,到西牆,一步,兩步,緊貼着牆面,不發出一絲動靜。他就這麽貼着牆站在柳息風的窗戶旁邊,聽鋼筆接觸紙面的“唰唰”聲,柳息風拿起茶杯時茶杯底與小托盤的摩擦聲,放回茶杯時碰撞出輕輕的“叮”的一聲……
“喵~”
忽然,一只貍花貓從不知什麽地方蹿了出來,輕盈地跳到窗臺上,對着李驚濁的方向叫個不停。
柳息風對貓說:“是的。今天有花。”
還好!
李驚濁一顆心落回去,還好,柳息風以為貓一直叫是因為窗臺上添了新花,而不是外面站了一個偷聽人寫作的變态。
貓叫了一陣,又跳上了書桌。
“哎,墨水還沒幹!”柳息風低呼。
貓才不管,踩了一紙的梅花印。
李驚濁聽房內的聲音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極力忍住笑聲。
貓在稿紙上走夠了,伸出兩只爪子,按到柳息風胸前,要抱。
“我的衣服……”柳息風低頭一看,外衫的胸口也多了兩只墨藍色的梅花印。他把貓抱在懷裏,一只手去撓貓下巴。貓被撸得舒服,眼睛眯起來,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李驚濁微微探出一點頭,去看窗內,想看柳息風抱貓的樣子,卻只能看到一截被貓弄髒的稿紙。
那稿紙是朝着柳息風擺的,從李驚濁的方向看去,不是完全倒着,而近乎是側着,角度比九十度翻轉多一些,可能有一百度出頭的樣子,所以其實不太難認出稿紙上寫的內容。
李驚濁仔細辨認,發現稿紙上記錄了一點自己今天對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