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淨?你是個人,又不是一把鐵打的刀子,講講話,哭一下,不是比天天解剖一堆動物屍體好得多?”
李驚濁望着茶杯,茶杯映的卻不是他自己的臉,怎麽看,裏面映的都是柳息風的笑臉。柳息風不止對他笑,柳息風還轉圈圈,柳息風還臉紅,柳息風還抛媚眼。
李驚濁兩口将茶喝掉,把杯子推得老遠,再不讓柳息風出現。
“還是不講?”小雲老板嘆氣,“拿你沒有辦法。不講,就去畫畫吧,紙筆都是現成的,不要再拿刀子了。”
李驚濁搖頭,不肯畫畫。
小雲老板詫異道:“連畫畫都不肯了?叔叔阿姨當年非要你選個‘正經職業’,不準你再畫畫,你傷心好久。前不久還來買畫具,特意選顏料,怎麽現在連筆都不肯拿了?”講到這裏,他試探着問,“因為當時一起來的那位朋友?”
李驚濁靜默了,良久,才說:“雲哥哥,你幫我一個忙。”
小雲老板說:“你講。”
李驚濁說:“你幫我送一回牛蛙。”
小雲老板問:“送到哪裏去?”
李驚濁說:“送到我家老屋後面的一棟房子。”
小雲老板問:“那是哪個家裏?”
李驚濁說:“朋友。”
小雲老板懂了。
李驚濁說:“雲哥哥,你不要問。”
小雲老板無奈笑道:“只有你,要我幫忙就算了,還有好多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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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臉燒起來,說:“你答不答應?”
小雲老板說:“答應。不答應又要死好多牛蛙。”
李驚濁低下頭,說:“本來菜市場的牛蛙也是要死的,客好多,我是幫攤主的忙。”又說,“謝謝雲哥哥。”
小雲老板看着他的發頂,眼神複雜,笑意卻溫柔:“不要謝,這次謝了又要我去幫別的忙。還有什麽要求?通通說齊全。”
李驚濁說:“我下樓買一箱幹冰,牛蛙放到裏面不會壞。你一起送去。”
小雲老板點頭。
李驚濁下樓去了,路過小喬粉店,忍不住進去買兩斤麻辣牛肉。
周郎說:“小李醫生,你怎麽買得比風兄還多?是不是要又要和風兄一起吃?”
李驚濁不答,不聲不響站了一會兒,問:“風兄這幾天有沒有來吃粉?”
周郎打包好麻辣牛肉,交給李驚濁:“來了,昨天中午還來了,帶一位朋友一起來的。”
李驚濁想問:什麽朋友?哪位朋友?
可是嘴上卻只說:“這樣。”
周郎笑着自己說起來:“是一位出版社朋友,以前也來過。很漂亮。”
李驚濁重複:“很漂亮?”
“你在說誰漂亮?”一個嬌小的女人從周郎身後走出來。
周郎聽見這個聲音,忙說:“小喬最漂亮。”
李驚濁無心再待下去,告辭回太平文房。
小雲老板看見他光提一個小袋子,就問:“幹冰在哪裏?”
李驚濁這才想起沒有買幹冰,可是真的還要送東西去給柳息風嗎?柳息風和他的漂亮朋友在一起,送了東西過去,會不會只是添麻煩?或者更可氣的是,只是讓柳息風和他的漂亮朋友一起吃個痛快?
“我在想,要不然,不要送了。”李驚濁說。
小雲老板說:“下樓十來分鐘,怎麽變這樣快?小男孩的心,講變就變了,眼睛也不眨一下。”
李驚濁心說:要是我真的是變心不眨眼睛的小男孩,就好了。
小雲老板又問:“到底,送還是不送?”
李驚濁站在牛蛙小山邊想了半天,點一下頭,又重新跑下樓買幹冰。買回來,把處理好的牛蛙整整碼在幹冰箱子裏,再把麻辣牛肉連箱子一同交給小雲老板。然後,他便懷着他那一顆又酸又澀、卻好多天都變不了的心,開始了結果未知的等待。
十二拾約定
小雲老板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李驚濁連忙問:“他收下了?”
小雲老板點頭。
李驚濁雙眼冒出一點希望的光,說:“他說什麽?”
小雲老板搖頭。
李驚濁不相信:“一句話都沒說?”
小雲老板說:“下樓去。”
李驚濁心冷下來:“他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小雲老板坐下來,喝了兩口冷茶,終于歇下來,有力氣好生講話:“他在樓下。那麽重的大男人,非要坐在我自行車後面跟着回來。那可是十二裏路啊。”
他話都沒有說完,李驚濁已經消失在樓梯拐角,他只能一個人坐在二樓感嘆:小男孩跟風一樣,真是追不起。
兩折的樓梯,前一個折,李驚濁跑得飛快,後一個折,他卻慢得像每步都要作出一首詩來、輕得像每步都踩在一根一碰就發出巨響的琴弦上。
就這麽無聲地走到第三級樓梯時,他看到了柳息風。
柳息風沒有穿罩衫,只穿了一件短袖,長發也披着,正要俯身去看那些用于做顏料的礦物。
“當心,不要離得太近,你沒戴口罩。”李驚濁站在樓梯上,說,“有些礦石有劇毒。”他自己也沒想到,開口說第一句話,竟然并不如何艱難。
柳息風轉過身來。他身邊的一切,筆墨,宣紙,礦石……霎時間都隐成了朦胧的光斑,只剩他這個人是清晰的。這個清晰的人,使其他東西一概黯然失色。
李驚濁遠遠地輕喊他的名字:“柳息風。”
柳息風不言語。
待李驚濁走下臺階,柳息風忽然笑了一下。那笑不是高興的笑,他嘴角向上,可眉心卻蹙着,眼中似有怒意。他說:“李驚濁,你到底在想什麽?”
想什麽,還能想什麽?可是,李驚濁心想,他總不能真的答一句:想你。這話他說不出口。畫畫和送吃食,已經是他的極限。況且,柳息風這樣的人,會看不懂他這點心思嗎?不會,柳息風若是不懂,那只能是不想懂。
“你知道。”李驚濁說。
柳息風說:“我又知道了?”
李驚濁說:“是。你知道。”
柳息風說:“我到底知道什麽了?”
眼看兩人的對話又要發展成那天騎牛時李驚濁莫名其妙生氣事件的翻版,柳息風沒等李驚濁說話,搶先一步道:“李驚濁,好,那我來講一講,我到底知道什麽。”
柳息風頓一下,繼續說:“那天,你畫一幅畫,卻不講明白,像地下特工接頭一樣,讓我解謎。我想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出門去找你,卻看到你把我們要一起吃的東西打包送到我家門口。我去你家,卻又只看到李宅大門落鎖,人去樓空。你說,我能怎麽想?我該怎麽想?”
李驚濁沒想到事情在柳息風的眼裏,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他解釋道:“我以為——”
“你以為。”柳息風說,“誰讓你随便以為了?”
李驚濁答不上來了。
他心想:我連以為的權利都沒有了嗎?也許是的。喜歡一個人,便成了待宰的魚肉,早沒有權利可言。
可是,李驚濁還不習慣主動放棄他的權利。他習慣勢均力敵,習慣和對方站在同一個高度上一較輸贏。
他現在仔細回味柳息風方才那段話,發覺自己是被唬住了,他心想:這還要想嗎?你柳息風,七竅玲珑心,還需要想一晚上?你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也只有柳息風,巧言善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明明那晚不給回應,轉身就走,還怪對方随便以為。
李驚濁想清楚了,便說:“你想了一個晚上。想出什麽來了?”
這句話問得鎮定,不像在膽戰心驚地等候一個答案,但是他的心卻已經提起來,提得比他的人還高,随時準備等着柳息風一聲令下,摔成十六瓣。
柳息風說:“挑一件衣服尚且要想一陣,這樣的事,一晚上想不出結果。”
李驚濁略微失望,可是這樣的失望又在意料之中:“那現在呢?這麽多天過去,你總該想出了結果。”
柳息風說:“我沒有想。找不到你的人,我就沒有再想。”
李驚濁說:“那,從現在開始,你準備想一想了嗎?”
柳息風沉默了。
沉默已經是答案。生活其實不像考試,多半不需要言明分數。做什麽事,出什麽結果,自己心裏該有數,不用別人來講。
李驚濁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腳背。他心想,其實人無論如何都不該表白,這樣的事,講求一個水到渠成,時候到了,無需表白,時候未到,表白也只是平添雙方的煩惱。思及此,他甚至隐隐責怪起柳息風,作風這樣浪蕩,給了他遐想的餘地。
“好吧。”李驚濁擡起頭時,臉上已經扯出一副笑模樣,“謝謝你過來,通知我結果。”
那笑很不真摯,柳息風皺起眉:“我通知什麽結果了?”
李驚濁不講話。
柳息風說:“跟你講幾句話怎麽就這麽困難?”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