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驚濁胸腔起伏,有些為柳息風不平:“為什麽這麽說?”

餘年吐出一個煙圈,不答,反而說:“今天的食材,是你差人送來的。”

李驚濁沒想到話題轉到了這裏,“嗯”一聲。

餘年仿佛已經看穿李驚濁和柳息風的關系,再不問其他問題,只是對着遠山抽煙。

李驚濁追問:“為什麽說那本書是垃圾?”

餘年說:“除了那本書,你還看過柳息風其他作品嗎?”

李驚濁說:“沒有。”

餘年報了幾個筆名,問:“那這幾個人呢?”

李驚濁說:“聽過一兩個名字,好像有一個是寫暢銷書的,不過我沒看過。”

餘年說:“柳息風的馬甲。”

李驚濁訝然:“啊……既然寫了這麽多書,總不至于潦倒落魄。”

“那是因為你沒看見他揮霍的樣子。各種意義上的揮霍。”餘年說,“我叫他珍惜天賦,結果他寫了那本垃圾書之後,再寫不出一行能稱得上是文學的東西。那可是十年。十年,一棵樹都長大了。他沒像棵樹似的結出果子來,反倒結了一身的瘤子。”

李驚濁不懂餘年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想了想,說:“其實餘編輯也認為《禁止說話》是柳息風最好的作品,對吧?他後來的每一篇,都比不上第一本。”

餘年說:“當然不是。”

李驚濁問:“那最好的是哪一本?”

餘年把煙屁股按熄在一根野草上,說:“他還沒寫出來的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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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心想:恐怕已經寫出來的書裏,确實是第一本最好。

不過,他只說:“餘編輯來這裏,就是為了等那一本最好的嗎?”

餘年不答,又點燃一根煙。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些書,不是可以等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李驚濁點點頭,說:“我明白。”說罷,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我能不能問一句,《禁止說話》這本書到底有什麽問題?柳息風也不願意提它。只是因為他從那本書以後,就寫不出好作品了嗎?”

餘年低頭抽煙,鬥笠遮住他的眼睛,只露出嘴和下巴。一個淡淡的煙圈從他的唇中鑽出來,帶出來同樣淡淡的幾句話:“他不敢提。好不容易有個小朋友喜歡他,他怎麽會把那本書的事說出來?”

李驚濁聽不明白,什麽叫好不容易有個小朋友喜歡他?什麽叫那本書的事?還有,餘年是柳息風的編輯,為什麽會跟他李驚濁說這麽多?

餘年看李驚濁神色,笑一下,這個笑甚至可以稱得上慈祥了。當他這樣笑的時候,李驚濁覺得自己像是個被特別關愛的傻孩子。

餘年說:“看你老實,怕你被柳息風騙了。小朋友的喜歡,多半基于想象。柳息風這個人,專業毀人想象,第一眼喜歡他的人,多了,但是從沒有人喜歡他超過三個月。”

三個月……從李驚濁和柳息風認識算起,再加上柳息風的兩月之約,差不多正好三個月。難道……

李驚濁正要再問,柳息風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又給人抽二手煙。”

餘年掐滅煙頭,對李驚濁說:“你且聽他那一套理論吧。”

柳息風走近了,果然說:“吸煙導致脫發。”

餘年說:“你才寫了多久?椅子上有刺嗎?”

“筆杆子太粗糙,磨得手疼。”柳息風沒等餘年講話,便将一頁稿紙拍在餘年胸膛上,“梗概。好走不送。”

“我少說送過你十個鍵盤,你倒風騷,每位朋友家放一個,說是要去逐個臨幸,最後自己只剩下一支筆,也好意思抱怨。”餘年說着,接了稿紙,上下浏覽一遍,說,“拖了半年,你就給我一頁十分鐘寫出來的梗概?”

柳息風說:“再多也沒有了。你再催,我就給你寫一本《我和我的禿頭編輯》。”

十四拾寶鋪

第二日,餘年要走。

李驚濁說要去鎮上采買,所以陪餘年一道走。柳息風還沒有起床,只在卧室窗戶外貼了一張紙條,潦草寫道: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

“淚沾巾?我看是樂逍遙。”餘年把那張紙撕下來,揉作一團,想丢掉,最後還是沒丢,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李驚濁說:“柳息風喜歡古詩。”

餘年說:“他還喜歡外國詩。他什麽都喜歡,其實就是什麽都不喜歡。”

李驚濁說一句酸掉牙的話:“又多情又無情。”

餘年說:“這句算擡舉他了。”

李驚濁說:“我想起來,他真有一個特別喜歡的:聽故事。”

餘年說:“他要是生在舊社會,那就是天天聽書遛鳥的公子哥。不是貴族,還一身的貴族習氣。”說着,看李驚濁一眼,問,“怎麽,你也給他講故事了?”

李驚濁說:“嗯,講了一些,沒全講。”

餘年說:“你少給他講故事。講多了,要出事的。”

李驚濁問:“能出什麽事?”

餘年笑笑,說:“你說呢?一個寫小說的,說白了,靠販賣故事為生。有靈感的時候還好,但是誰會永遠有靈感?沒靈感的時候,你說他能幹出什麽來?”

李驚濁說:“把別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故事?”

餘年沒答話,習慣性地摸一下口袋,拿出一個金屬薄煙盒來,打開,裏面已經空了。他問:“這裏有賣煙的地方嗎?”

兩人此時已經行了一段路,正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李驚濁說:“要麽打道回府,我家附近有小賣部,不過只有那麽幾種本地煙;要麽繼續走去鎮上,遠一點,可以選的種類多。”

餘年說:“去鎮上吧。”

恰好此時有一輛拖拉機從他們身後開來,餘年朝拖拉機揮揮手,喊:“老鄉——帶我們一程——”

李驚濁有點不好意思麻煩別人,餘年說:“臉皮這麽薄,沒少被柳息風欺負吧?”

李驚濁笑笑,不講話。

兩人爬上拖拉機,坐在裝飼料的蛇皮麻袋上。

老鄉抽着煙,問:“到哪裏去哇?”

李驚濁以方言回:“太平鎮。多謝。”

老鄉點頭,咧嘴笑開,看餘年一眼,用普通話回:“我們就是要去太平鎮的。”

餘年學着方言口音,對老鄉說:“讨根煙抽。”

老鄉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盒藍色硬殼芙蓉王來,爽快打開,讓餘年自己拿。

餘年撚一根,端詳一番,才湊近老鄉的煙頭點燃,抽一口,很享受地感嘆:“好煙啊。多謝。”

老鄉眼中自得,嘴上謙虛:“也就一般啰,今天沒帶軟裝的。”

餘年一路用蹩腳的方言夾着普通話跟老鄉聊天,李驚濁就在一旁聽。拖拉機一路轟隆隆地開到太平鎮,李驚濁和餘年先後下了車。

去商店買煙時,餘年看了一陣貨架,又出來,走了幾家不同的店,才在一家新開的外貿煙酒店裏買了一種很貴的外國煙,拆掉煙盒,将煙一根一根碼進自己的金屬煙盒裏。李驚濁看煙身,認出是餘年昨天抽的那一種,便說:“這比芙蓉王貴多了。”

餘年聽了,抽一口煙,眯起眼,說:“你看到老鄉自己抽的煙嗎?”

李驚濁說:“不是芙蓉王嗎?”

餘年說:“不是。他襯衣口袋裏放一盒白沙,自己也抽白沙,褲子口袋裏才藏一盒芙蓉王。芙蓉王煙盒磨損得厲害,裏面的煙卻還是半滿的,一看就是省着抽的。他拿好煙招待我。”

李驚濁明白過來,說:“老鄉要面子。”說着又看向餘年。餘年的行為讓他想到柳息風,柳息風有時候也有這樣的一面,觀察入微,自然而然地就讓陌生人熨帖至極。餘年在拖拉機上和老鄉聊天時,也很像柳息風,什麽都能聊,什麽都了解。

餘年發覺李驚濁的目光,說:“怎麽,沒見過中年人?”

李驚濁說:“我覺得柳息風像餘編輯。”

餘年說:“少來貶低我。”

李驚濁笑笑,說:“餘編輯去哪裏坐車?我送你上車。”

餘年說:“不用。平時都是你出來買東西,柳息風在家裏躺着當大爺?你臉皮可以厚一點,真的。柳息風不要臉的。他這個人,臉說紅就紅,說白就白,變色龍一樣自如,你不要信。”

李驚濁為柳息風辯解道:“也不是。之前,我跟他一起來鎮上,遇到一個人,像是來尋柳息風的仇。後來我怕出危險,就自己來鎮上買東西。”

餘年聽了,臉色如常,随口問:“什麽人?”

李驚濁說:“叫曹森岩。”

餘年低頭抽了一陣煙,說:“作孽。”

李驚濁沒聽清:“什麽?”

餘年說:“自己選的路,今天不走,明天也是要走的。躲不過。”

李驚濁聽了,說:“餘編輯也認識曹森岩?他跟柳息風到底有什麽仇?柳息風好像也是這個态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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