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說,他跟曹森岩總要遇到的,躲不過。”
餘年不講話,抽完那根煙,才說:“要是再遇見,曹森岩只要沒把柳息風打死,你就讓他打,一邊看着不用管。柳息風欠他的。”
李驚濁皺起眉,說:“那怎麽行?”
餘年笑笑,說:“你要是看不過眼,就跟他一起挨打吧。年輕人身體好,斷兩根骨頭一下就長好了。早點打完,早點清賬。別等到柳息風七老八十再挨打,那時候就真挨不了幾下了。”
李驚濁說:“餘編輯,我當你是文明人。”
“我當然是文明人。我從不跟人動手。”餘年一臉詫異,好像完全不能理解李驚濁為什麽這麽說,但是這種詫異又明顯是裝出來的,“不文明的是柳息風。”說罷,他從路邊的水泥墩子上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我走了。哦,還有個事,柳息風要是把我寄過去的信丢進垃圾桶,你幫我撿出來放他桌上。”
李驚濁心想,現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人寄信。他說:“寄得到嗎?我都沒見過郵差。”
餘年說:“這裏的郵差一兩周來一次。你不知道麽,柳息風不用手機,這兩年連電腦也不用了,和朋友全靠書信來往,活得像山頂洞人。他還集郵,有一大摞集郵冊。我給他寄信,信上的郵票好看,他就弄下來,放進集郵冊,郵票不好看,他就直接扔了。”
李驚濁像是得了一個獨家消息,不禁喜悅道:“除了集郵,他還喜歡什麽?”
餘年說:“你要把他當尊佛供起來?”
李驚濁嘗試厚着臉皮,說:“當仙子吧。”
餘年說:“得了吧。”
李驚濁又問:“他還喜歡什麽?就像集郵這種愛好。”
餘年說:“古籍孤本,舊唱片……一切老東西,或者就是漂亮發帶、簪子……你把他想象成一只愛俏的花孔雀,怎麽好看怎麽來。”
李驚濁一一記在心裏:“還有別的嗎?”
餘年說:“我得走了。再不走趕不上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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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點點頭。
“鬥笠是柳息風房東家的,你幫我還回去吧。出來時忘了摘。”餘年說着,去摘頭上的鬥笠。
李驚濁沒想到,餘年的鬥笠下,竟然是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
餘年說:“跟你說了,不要随便相信柳息風說的話。好了,我走了。”
李驚濁笑說:“好。”可他不會真的不信柳息風說的話,玩笑和謊言畢竟是兩回事。
餘年了然道:“你沒聽進去。”
李驚濁還是笑。
餘年說:“其實你想要他喜歡你……算了。”
李驚濁說:“怎麽不說完?”
餘年搖頭:“算了。”
李驚濁說:“說話說半句。”
餘年說:“我去趕車。”
李驚濁不強求那後半句。
餘年笑笑,轉身揮手。
李驚濁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去買東西。
他走着走着,看見一家招牌叫“文武泰拳”的泰拳館,便進去報了個名。因為他想起來,去年同科室來了個博士師兄,常年練泰拳,一身精壯肌肉,白大褂一脫,比安保人員還威武。醫鬧的人總是很有眼色,再怎麽鬧也不敢鬧到那位博士師兄頭上去。
雖然李驚濁自認為是文明人,但是現在已經開始想為柳息風可能不太文明的生活做準備。
報完名,他又在鎮上轉了一圈,想看看有沒有舊郵票店。郵票店沒發現,倒讓他看到了一間門臉很狹窄的舊首飾店。因為門臉太小,李驚濁方才經過時,差一點漏掉。店門邊也只豎一塊不起眼的小木招牌,刻三個字:釵頭鳳。有各色珠簾從門框上垂下來,晃蕩之間折射出一片光彩。
李驚濁撥開珠簾,見一位老太太坐在桌邊修一只手镯。
“自己随意看看。”老太太沒有擡頭。
李驚濁走到櫃子邊,看着一樣樣首飾,想象它們戴在柳息風身上的樣子。手镯……不合适,柳息風手腕上不戴東西,而且寫作也不方便。項鏈……不合适,像清宮劇裏的老佛爺。項圈……閏土和猹?
李驚濁忽然笑出聲來,老太太擡起頭,笑眯眯說:“看到鐘意的了?”
李驚濁搖搖頭,老太太說:“再看看。”
下一排櫃子上是頭飾。李驚濁看到一支荷花簪子,荷花瓣的邊緣是金色的,中央是紅寶石色,正欲詢問價格,轉頭卻正好看見櫃子另一側放着一只藍金交映的蜻蜓。他走過去,仔細端詳那只蜻蜓,不知它是作什麽用的,因為它既不鑲在簪子上,也不串在鏈子上。
“老板,請問——”
李驚濁還沒問,老太太便說:“每次有人看到這只蜻蜓,都要問一句怎麽賣。這件不賣,是一位客人訂做的,寶石也是他自己找來的,所以沒有第二樣。”
忽然一陣珠簾響動聲傳來,老太太看向門口,說:“哎呀,就是這位客人訂的。”
李驚濁回過頭,珠簾光彩下,小雲老板撞進他眼裏。
十五拾陸唐
“驚濁?”小雲老板驚訝。
老太太看一眼李驚濁,笑說:“原來是小雲老板的熟人。”說罷又看向小雲老板,假作抱怨,“訂了不按時來取,天天有人問那只蜻蜓,不問其他東西,搞得我心煩。今天快取走,拿着去讨未來老板娘歡心。未來老板娘磨人喏,藍金就藍金,還非要陽光下面所有顏色都有,又任何顏色都不是。小雲老板以後有得受啦。”
李驚濁聽到這處,心裏不知什麽滋味,轉頭去看小雲老板,更不知該說什麽。
小雲老板尴尬道:“鳳娭毑講什麽……未來老板娘,哪有這號人物?”
鳳老太講:“我記性不比年輕人,但也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吧,小雲老板,你上次不是才跟我講,這個是要拿去哄那位——”
“我沒講過。”小雲老板攔過話頭,“講了也是瞎講,當不得真的。鳳娭毑幫我包一下東西吧,我還有事,急着要走。”
鳳老太說:“就小雲老板貴人事忙。”
小雲老板尴尬笑笑,不講話。
李驚濁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鳳老太将蜻蜓包好,給小雲老板,又對李驚濁講:“看中什麽嗎?要是非要蜻蜓,就趁着小雲老板還沒出這個門,問一問他的原料是哪裏來的。等他一走,就真的沒有了。他是稀客,不常來。”她想起什麽,又說,“哦,你們是熟人,不勞我操心。”
李驚濁說:“……不用了。我買那只荷花簪子。”
小雲老板接了蜻蜓盒子,以餘光看一下李驚濁,竟覺得那盒子有些燙手,匆匆告辭出店。
李驚濁付錢出門,街頭熙熙攘攘,一片背影,小雲老板已經和人流融為一體,找不到了。李驚濁眺望遠方依稀可見的太平文房的招牌,不知該不該過去。
可能不去最好。
可是,不想發生的事、沒有能力回應的事,便假作不知道、假作沒有發生,這樣真的可以嗎?李驚濁一邊走,一邊問自己。他想到了自己那晚的畫,柳息風看過以後,也不作反應便離開了。如果他也這麽不聞不問,那麽小雲老板将作何感受?想到這裏,他便快步朝太平文房走去。
李驚濁進店的時候,小雲老板也剛回來沒多久。小雲老板本來正喝水,聽見聲音便轉過身,這一轉身,卻說不出話了。他又轉回去,只留個背影,慢慢将一杯水喝完,才轉頭對李驚濁笑笑,說:“這次來要做什麽?買畫具,還是住兩天?”
見小雲老板絕口不提方才的事,李驚濁覺得自己也不好主動提,可他又擔心小雲老板心裏不舒服。他說:“蜻蜓……”
小雲老板轉過身去翻櫃臺上的書頁紙張,一邊翻一邊随意答道:“你生日還沒到。”
李驚濁說:“啊。”
小雲老板說:“等到生日再給你。”
李驚濁說:“你記得啊。”
小雲老板說:“七夕這種日子,想不記得也難,是吧。”
李驚濁“嗯”一聲,望着小雲老板的背影,忍不住說:“那個……”
小雲老板轉過身來,看着李驚濁,說:“你不要問。”
李驚濁張了張嘴,又閉上。他想起他托小雲老板送牛蛙時,也曾說:雲哥哥,你不要問。
小雲老板說:“我不問你的事。你也不要問我的事。”
李驚濁低下頭,說:“……好。”他想,小雲老板肯定早知道他的心思在哪個人身上,從騎車載柳息風來太平文房,不,也許從買畫具那天開始,小雲老板就猜得一清二楚了。小雲老板是通透人,通透又溫柔,看穿不說破,不逼人回應,不要人做選擇,總之一點,不讓人難辦。
李驚濁站着不講話,總覺得自己利用了小雲老板的通透與溫柔。
小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