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想了想,又說,“再吹一曲《朝元歌》。”
李驚濁說:“《朝元歌》?”
柳息風說:“是從昆曲《玉簪記》裏來的。這一段講女貞觀的尼姑陳妙常與借住在觀中的書生潘必正互相傾心,又互相試探的事。”說着,還玩笑道,“陳妙常也算那時的先進女性了。打破禁忌是創作永恒的主題。”
李驚濁說:“你這次,也想寫打破禁忌的主題嗎?”
柳息風不講話,竹笛一橫,吹起了《朝元歌》。
又是這樣,柳息風講起旁人的事來,可以滔滔不絕,講到他自己,又不搭理人了。李驚濁不知道他們在一起後,柳息風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
思及此處,李驚濁無心再想旖旎之事。在飄動的笛聲中,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不那樣旖旎卻又避免不了的事。比如他和柳息風之間的禁忌,他也在打破父母與祖父母那一輩的禁忌,不知道柳息風的家庭如何,但是李驚濁已經能想象自己的家庭會是怎樣的态度。他也想起了陸游和唐婉,如果他的父母也如陸游母親一般棒打鴛鴦,那他該怎麽辦?
李驚濁比柳息風年少,但他的人生一直過得非常有計劃,且嚴格執行。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穩,這一生,他只要不栽大跟頭,就足以過上大部分人都羨慕的生活。可是現在,他看着吹笛的柳息風,知道自己必将有一個大跟頭要栽,按他的習慣,應該要提前做好準備,以免将來措手不及。這一切,他也知道應該和柳息風一同商量,而不該獨斷,但商量需要足夠的信息做基礎,柳息風連一點兒最尋常的事也不肯透露,他根本無從商量。
水聲如常,笛聲停了。
李驚濁回過神來,撫掌稱贊。
柳息風說:“我為你吹了笛,你怎麽報答我?”
李驚濁說:“說好帶你去看山泉。”他說着,晃一下一把刀,笑說,“等下砍一節竹子來裝泉水。你要不要試試?我想你會喜歡。”
柳息風興致來了,說:“裝了泉水回去,竹子也不要扔掉,我可以将它雕成一個竹杯,杯壁上也可以刻些東西。你想要什麽?花鳥,還是詩詞?”
李驚濁想了想,說:“到時我來勾圖,你按圖雕刻,好不好?”
柳息風說:“你想畫什麽?”
李驚濁學着柳息風的口吻,說:“我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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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風說:“你先說來聽聽。”
李驚濁說:“你猜?”
柳息風不像李驚濁聽不到答案便索性不問了,他很願意猜猜看。只稍想片刻,他就滿眼希冀地問:“你要畫我,是不是?”
這招太毒,李驚濁本來想的不是畫他,而是仿照今日所見畫一幅瀑布圖,可是他這麽一問,李驚濁反而不得不承認就是要畫他了。美人當前,不畫他,畫什麽?畫什麽都是犯錯。于是李驚濁說:“好吧。居然真的讓你猜中了。”
“真的是畫我?”柳息風又驚又喜,笑逐言開。
李驚濁本想這時說一句:逗你的,誰要畫你?
可是柳息風已經在驚喜之下,一把拉起了李驚濁的手,朝不遠處一片竹林走去。
李驚濁心尖上一麻,然後便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和他的手相握的手沒受過一點兒苦,手指修長筆直,連骨節都沒突出半點來,一看就知道不常做體力活兒。而且,那手的皮膚摸上去也很細致,連拿慣筆的人本該常有的繭也沒有,指甲更是修剪得圓潤整齊,甲面也十分光滑。
雖然是柳息風拉着李驚濁,但是他的手并不如何用力,只是松松拉着,李驚濁被這種拉法弄得手心**,便變被動為主動,反過去緊緊握住柳息風的手,拉着柳息風往前走。
柳息風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換了個位置,不适應,他低頭看一眼,怎麽都別扭,就停下腳步,說:“我是男的,怎麽能讓人牽着?”
李驚濁說:“我也是男的。牽你一下,怎麽了?”
柳息風把手一松,說:“那誰都別牽誰。”
李驚濁舍不得,抓着他的手不放開:“不行。”
柳息風掙了一下,沒掙開:“李驚濁,你放手。”
李驚濁說:“不放。”因為專業緣故,他手上力氣實在不小,對方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柳息風面色一厲,沉了聲:“李驚濁。”
李驚濁也肅了面孔,說:“柳息風,你幼稚不幼稚?你明明知道我們兩個都是男的,誰牽誰還不都一樣?你說要考慮,我讓你考慮,但你總要先想清楚,我跟你,就是兩個男的,再怎麽想都不會變,這一點你想不清楚,再考慮兩年也沒用。”
柳息風說:“你先把我放開再跟我講道理。”
李驚濁不肯。
柳息風真的生氣了,說:“你仗着力氣大,就這麽野蠻,我怎麽敢跟你在一起?”
李驚濁心下一慌,什麽火都熄了,趕緊松了手,柳息風的手一下從他手中抽走,好像把他的心也連帶着抽走了一塊。他看着柳息風被捏得發紅的手,放軟了聲音,說:“你牽我吧。你牽我,我讓你牽。”
柳息風說:“我不牽。”
李驚濁說:“你牽一下。我讓你牽。”
柳息風不講話。
李驚濁說:“以後都讓你牽。”
柳息風好像思考了一下,但還是沒表态,只說:“先去砍竹子吧。”
李驚濁說:“以後都讓你牽。你想牽就牽,想放開就放開。我絕不勉強。”
柳息風看了李驚濁一陣,終于重新拉起他的手。
李驚濁都不敢用力,只敢被松松牽着。他看着柳息風的後腦,心想:你就仗着我喜歡你,讓我割地賠款,不平等條約簽起來這樣快,早晚得比我人還高。
走到竹林,柳息風松開手,李驚濁仍在貪戀那溫香軟玉,可終究不敢說什麽。
他悶頭砍下一根竹子,再在上面選上粗細合适的一段砍下來。
柳息風說:“再砍一截。”
李驚濁聽令,手起刀落,寒光逼人。
柳息風說:“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李驚濁說:“你自有妙計。我不問,也不猜。”
柳息風湊過來,貼着李驚濁,說:“你生氣了?”
李驚濁心說:哪敢。
嘴上卻說:“沒生氣。”過一會兒,又說,“不能以為,不能牽你,不能生氣,還有什麽?你一并說齊全,免得我犯禁。”
這話聽來像賭氣了,柳息風說:“一句話,你記到現在。”
李驚濁說:“我也不想。記性太好不由我。”
柳息風說:“光記人壞,不記人好。”
李驚濁不欲争辯,指一下竹子,說:“山泉離這裏還有點腳程,現在走不走?”
柳息風伸出手,說:“你記我這麽多壞,現在還要不要?”
李驚濁看着那手掌,投降般把自己的手交給柳息風,聲音低下去:“……要。”
還是想要。好也想要,壞也想要。
去尋山泉的一路,都是柳息風在前面牽着李驚濁,可是柳息風不認路,只能由後面的李驚濁口頭指點。深山中野草荊棘,橫木斷枝,道阻且長,一時間視野中并無好景,柳息風走得乏味,就打趣說:“世界上本沒有路③,今朝你我二人開出一條來。”
李驚濁想了想,說:“前人開的路,後人要繼續走,否則世界上又沒有路了。”
柳息風說:“道理是這樣。”
李驚濁說:“開路只要一人,把路走下去則要千萬人。有的路,就是要前赴後繼,一步也退不得。”
柳息風笑起來,調侃道:“不左枉少年,是吧。老是一本正經。你寫過多少篇高考模範作文?你這樣講道理,實在生硬,要我是閱卷官,就判你不及格。”
李驚濁不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坦蕩道:“我在跟你認真講話。有些路,千萬人走過,還是不好走,有些路,千萬人走過,還是要披荊斬棘。”
柳息風說:“你在講醫學研究?”
李驚濁說:“你明知道我在講什麽。”
柳息風說:“你在講治病救人。”
李驚濁說:“我在跟你講我們要一起走的路。”
柳息風不講話了,李驚濁心下失望,卻也不便再講。打開一個人的嘴巴,就跟打開一個人的心一樣難。因為現代人心靈的窗戶早已不是眼睛,而是嘴巴,或者手機。餘年說柳息風不用手機,李驚濁心想,說不定是因為柳息風的嘴巴堪比鎖屏密碼,除了他自己,誰也解不開。
走了一陣,有流水之聲,柳息風問:“前面是不是山泉?”
李驚濁說:“還要走一陣,前面有一座小廟,我記得小時候來看,就已經沒人供香火。走到小廟後面,就有山泉。”
柳息風站到一棵倒下的樹幹上,眺望前方,說:“先去小